第41章

　　大多数时候, 夏画桥都摸不清沈景清的情绪，他生气或难过, 欣喜或雀跃, 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唇角很平。

　　难辨情绪。

　　正如现在，他站在入口处，目光平静地看着朝他奔来的夏画桥。

　　夏画桥几步跑到他跟前，仰着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只好无声地看着他, 勾住他的小指, 轻轻捏了一下。

　　他手很凉，比晚上的风还凉。

　　微微垂眸, 浅色眼睛浮起一层很浅的笑。

　　“可以离场了？”

　　夏画桥看着他, 默默摇头。

　　沈景清手指擦了下她的嘴角，“行吧, 过去打个招呼。”

　　夏画桥点点头, 然后小声地说:“我觉得沈叔叔和尹惜没什么关系。”

　　沈景清没回应她, 只是淡淡笑了下。

　　俩人一起走过去，夏画桥目光始终不离沈叔叔和尹惜。

　　沈叔叔和尹惜在一起是夏画桥想不到，也接受不了的。本来她没多想，可尹惜挽着沈叔叔那种得意模样，让她不由自主得浑身难受。

　　她不知道沈景清现在对沈叔叔到底什么感情，又或者有没有心情去干预沈叔叔的感情, 但是和尹惜在一起，沈景清一定不开心。

　　她也不开心。

　　“这是？”尹惜率先开口，她仔细看了沈景清，笑了，“这不是沈医生吗？沈医生和夏画桥认识？”

　　不等沈景清回答，她笑得更开心，“哎呀，感情真好。”

　　紧接着，她偏头看向沈平南，“沈总，您说夏画桥是你儿媳妇，该不会是认错了吧？听别人说，您儿子好像在国外啊？”

　　“呀！”话落，尹惜一脸惊讶，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夏画桥，“天哪！夏画桥你怎么——”

　　短短几句话，夏画桥瞬间成了一个脚踩两只船的女人，一边谈着国外的男朋友，一边和气质长相都不差的医生搞暧昧。

　　周围交谈的人也都渐渐停下了声音，纷纷被这边几个人吸引目光。

　　夏画桥本来挺气，可真到这时候，她却特别想笑。

　　“尹师姐。”

　　夏画桥喊了一声，这声师姐，已经有几年没喊过了。

　　再次出现，两个人都心情复杂。

　　尹惜听到夏画桥喊了声“师姐”也愣了一下，她顿了顿，笑了，“对对，夏画桥说起来还是我师妹呢，我们都是同一个大学，还差点同一个老师，最后还有幸被一家公司看中过。画桥很优秀的，这件事情肯定有误会。”

　　夏画桥面无表情地看着尹惜演戏，直到身边的沈景清出了声。

　　他声音很淡，但却很冷。

　　“你闭嘴。”

　　尹惜愣住了。

　　全程，顾今连都在看戏。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满脸笑意看着几位主人公，尤其目光紧盯尹惜。

　　而沈景清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尹惜，只是看着沈平南，声色很平地喊了声:“爸。”

　　霎时间，尹惜从一个企图帮师妹解围的好师姐，变成了一个不懂装懂还妄想偷换概念的白莲女。

　　围观的人纷纷露出唏嘘的表情，尹惜被这反转的情况弄的脸惨白。

　　她看了看沈景清，又看了看沈平南，二人有棱有角的面庞，以及那双眼睛。

　　极像。

　　“沈、沈总……”尹惜终于站不住脚了，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磕磕绊绊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以为……沈医生，真得很抱歉。”

　　沈景清表情依旧，“我说，你闭嘴。”

　　大概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尹惜看上去快哭了，她好不容易才找人牵引到沈平南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她没想过真和沈平南怎么样，但却不想放过他这条大鱼。

　　今年已经是她入圈第八年了，《东方》这个剧她拿不下来，以后不知道还要熬多少年。

　　她、她怎么能甘心。

　　“夏、夏画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尹惜终于看向夏画桥，“我们太久没联系了，我对事情也不是那么了解，我只是……我只是想……”

　　“你只是单纯地想让我难堪。”夏画桥忽然没了战斗欲，尹惜这种人，实在太可怜了。

　　“不过你没成功，所以还是算了。”夏画桥第一次那么不想见到一个人，“不过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尹惜身子一晃，几乎摔倒。她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因为她看到贺中摆了摆手，两名保安随即朝这边走了过来。

　　莫名一场闹剧落幕，沈平南身份不低，发生这种事情除了贺中好像没人敢出来说话。

　　最终以贺中这个主办方出来打圆场结束。

　　回去的路上，有风，明月探出头，浅浅月光落在人肩头，洒下一地的明灭。

　　夏画桥与沈景清并肩，脚上的小白鞋明显。

　　“你怎么知道我脚疼？”夏画桥一蹦一跳。

　　“没见过你穿高跟鞋。”沈景清说。

　　夏画桥脚步一顿，停下来，“胡说！”

　　沈景清眼眸轻闪，想起来了。

　　那是高三毕业典礼的时候，夏季，热风轻而易举透过肌肤钻进人的胸口。

　　整个人都是浮躁的。

　　学校每个角落都是人，哪怕顶着大太阳，每个人也都笑着。

　　临近毕业，典礼开始。

　　夏画桥班里男生女生几乎平齐，于是班长便租来了很多民国服装，除去这一套，还有一套婚纱。

　　穿婚纱自然要搭高跟鞋，于是夏画桥人生第一次穿高跟鞋的经历有了。

　　试婚纱的时候是分开试的，因为班级女生虽然不多，但也有三十，同一批去店铺根本挤不下。

　　夏画桥是最后一个，她早就等不及了，可每当她想试的时候不是江晚风有事找她就是严孙有事找她。

　　拖拖拉拉，成了最后一个。

　　江晚风把她推进去的时候，神秘兮兮地递进来了一双跟鞋，“一会儿试全了。”

　　最后一个试也有好处，可以肆无忌惮慢吞吞，一会儿弄弄头发，一会儿涂涂口红，本来心情好好的，等试穿高跟鞋的时候就歇菜了。

　　都说女生天生会穿高跟鞋，可夏画桥偏偏不会。

　　她摇摇晃晃从试衣间出来，一边低着头整理衣领，一边埋怨道:“这什么鬼高跟鞋，跟踩了一根针似的，我不穿了，会死——”

　　抬头，愣住。

　　试衣间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夏画桥，一身黑色的西装，合身的衣服收紧了腰和肩，从背后看窄腰阔肩，极为玉树临风。

　　双腿更加修长，站直身体的时候，裤腿把腿型修饰得更加完美。

　　大概是听到了声音，他回头，阳光从门缝照进来。

　　像是光与他一同回头。

　　“你……”夏画桥呆在了原地，她看着沈景清，第一次见他穿正装，真得很像一个大人。

　　他的肩膀，他的每一处，无声无息吸引着她的目光。

　　沈景清目光比她更加炽热浓烈，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因为上了淡妆五官明艳，尤其那双眼睛，灵动的像是光在里面跳舞。

　　她唇瓣微张，贝齿露出一半。

　　白色的婚纱把她身材裹紧，不再是半大的T恤，更不是宽大的校服。

　　他完完整整，看到了他的少女。

　　“过来。”沈景清喉咙干得发紧，他视线始终落在夏画桥唇上，声音很低。

　　如果放在往日，夏画桥被那么一直盯着一定会欢喜雀跃，可今天居然莫名有些紧张。

　　她硬着脖子，刚抬脚走一步，脚踝一歪，惊叫一声。

　　没能摔倒。

　　她抬头，毫无阻碍地装进沈景清的眼睛里。

　　她腰间多了一只手，有力，且滚烫。

　　像是要被灼伤，夏画桥想要逃走。

　　未果。

　　被沈景清摁着肩膀压在了墙上。

　　“等等——”

　　接下来的话语尽数被吞没，她整个人毫无控制力，腿脚发软，本来就站不稳的鞋子显得更加艰难。

　　“不会穿？”沈景清移开唇，他粗着呼吸，紧贴着夏画桥，一双手几乎想要掐断她的腰。

　　夏画桥眼睛泛着水光，她仰头，目光刚好落在沈景清唇上。

　　很红，是她的口红。

　　“嗯。”夏画桥小幅度点了点头。

　　下一秒，只见沈景清唇角翘起，抬手拨开厚重的婚纱，拦腰将她抱起。

　　他一脚踹开试衣间的门，把她鞋子脱了，让她坐在凳子上。

　　他很急迫，像是即将渴死的鱼。

　　“吻我。”他说。

　　这是他们俩的暗语，亲则为轻轻相贴，吻则为深吻。

　　夏画桥定了两秒，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了，一把抓住沈景清脖子上的领带，拽向自己。

　　那天的毕业照，全班男生女生都是婚纱和西服，只有沈景清和夏画桥穿了原本校服。

　　众人瞩目下，夏画桥拉着沈景清的手说:“他不让穿，说不能给你们看。”

　　同样的，初成大人的沈景清，别人也不能看。

　　*

　　回到酒店，夏画桥几乎累死，礼服太没有安全感，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扯衣服。

　　哪怕外面已经罩了件沈景清的外套。

　　“尹惜今天为什么那么说？”沈景清忍了一路，终于问出了口。

　　夏画桥笑眯眯地往床上一躺，小脚晃来晃去，“我还以为你不敢兴趣呢。”

　　沈景清一言不发坐到床沿边缘，他攥住夏画桥的脚。

　　很小，他的手几乎能攥住她整只脚。

　　沈景清一下一下给她摁脚，夏画桥舒服地闭上眼睛，她放松了全身，这才慢慢说:“上次她在医院看到我和路东走一起，还以为路东是我男朋友，不过今天她没提这件事我还挺意外的。”

　　沈景清淡淡“嗯”了一声，又问:“和她矛盾很深？”

　　“其实真说起来也挺简单。”夏画桥说，“我入圈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就是她，因为她和我用校，我当时想考一个导师的研究生，那个导师只带过一个学生，就是她。她也有心帮我忙，但是后来临时出了件事，我导师有一个新作，因为我和尹惜画风很像，所以导师很犹豫选择谁，尹惜当时差个机会奠定在圈里的基础，就背地里抢了回去。”

　　沈景清安静地听着，手上的力不轻不重。

　　夏画桥继续说:“后来我就没考，但我也没怎么想她，人有私心很正常，而且客观上来说，当时她能力确实比我强。只不过很尴尬的是，后来我们又有一个机会进入同一家公司，只可惜当时公司只招一个人。我当时刚毕业，冲进足，一心想进大公司，也铁了心想和她抢，结果就在去面试的前一天，网上爆出了我盗窃别人绘画理念的事。出了这种事，我当然不可能再去面试。”

　　“然后顾今连帮你查出了真相？”沈景清问。

　　“嗯。不仅如此，后来有一次聚会，顾今连还当众拒绝了尹惜抛来的合作橄榄，他当时说心不干净的人势必也画不出什么优秀的作品。尹惜很委屈，第二天顾今连直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背景甩到了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