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电话那端传来些许杂音，封轶似乎正在走路。

　　苏俄拿着手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然封轶的声音一直很有磁性，可今天听着竟莫名听出了二重奏的感觉。

　　“出来开门。”他突然说。

　　苏俄愣怔，好一会儿，她步伐忙乱地小跑起来。一路上心跳急促，脑子却始终混混沌沌的。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黑皮鞋，墨色西服，白色衬衫，再往上，是一张俊雅又熟悉的面庞。

　　“封轶？！”苏俄猛地跳起身，重重地扑了过去，差点把他撞到对面的门上。

　　他简直忍俊不禁。

　　意识到自己已整个儿在他怀里，苏俄这才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三两步退了开来，她抬头看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封轶没说话，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将她赶回了屋里。

　　“我刚下飞机。”他在玄关换好鞋，转头看她。

　　苏俄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略带疲色。

　　“要不要睡一会儿？”她问。

　　没想到他会点头。

　　苏俄带他进自己房间的时候，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老城区的商品房普遍面积偏小，自然没有多余的客房。好在苏母昨晚跟着学校的教职工去旅游了，这才让苏俄稍稍安下心来。

　　大概是真得累了，封轶似乎很快就入睡了。他侧卧在床的一边，呼吸轻声又平稳。

　　苏俄站在床边看了很久。

　　最后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侧卧在另一边，托着脑袋盯着他。

　　封轶是在苏俄的视线中醒来的。

　　一睁眼，面前就是她微微放大的笑脸，“你醒啦？”

　　封轶微微愣神，停顿片刻，他不禁坐起身来。

　　苏俄连忙取来靠枕放到他背后。

　　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封轶咳了一声，“怎么？”

　　苏俄总算转了下眼珠，她深吸一口气，“封轶，我可以泡你吗？”

　　封轶瞥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苏俄伸手扯扯他的袖子，“可不可以嘛？”

　　他低头看向紧捏着自己衣袖的手，许久，他转开视线，“我可听说苏小姐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五年里能换六个男朋友。”

　　苏俄愣住。反应过来后，不禁“扑哧”一声。

　　这都听谁说的啊。

　　不过当年为了阻止裴子宵回国，她确实做了不少傻事。

　　想到这儿，苏俄赶紧举手发誓，“我保证，绝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

　　封轶不禁拧眉，又有些好笑，他索性抬手戳了下苏俄的脑门，“现在不怕了？”

　　苏俄向后仰了一下，“怕。但是美色难抵嘛。”

　　他扯了扯嘴角，翻身下床，“饿不饿？”

　　苏母在冰箱里留了很多食材。

　　厨房传出香味的时候，苏俄正抱着笔记本浏览网页。

　　“H行……”封轶端着白蟹炒年糕走到客厅，她正盯着屏幕念念有词。听到声音，他不禁脚步一顿，弯腰看向她的屏幕。

　　原来是在浏览招聘信息。

　　苏俄闻到香味，伸手接过炒年糕，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

　　见封轶依旧盯着屏幕，她不禁声音含糊地说，“这家银行可厉害了呢，一个实习生的岗位都挤破头的……现在还是总行招聘，你……说我要不要去试试啊？”

　　封轶被她的样子逗笑，“想找实习工作？”

　　“嗯……”她点头。

　　封轶顿了一会儿，“要不要来？”

　　她竟然忘记了！

　　她的男朋友可是行长大人！

　　只是没想到是那么厉害的银行，还是总行！

　　苏俄去总行大厦面试的时候，心底还有些沾沾自喜。其实凭她的简历，不需要走后门，也能争取到实习生的岗位。但是一想到整个寒假都可以跟封轶一起工作，她就特别不想再去冒险。反正封轶“权高位重”，有他这根藤条，就铁定保险。

　　从此开始实习生活。

　　其实再竞争激烈的实习岗位，做的无非还是打杂的活。苏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砖一样，哪里需要就得往哪里搬。于是在实习的第一个中午，她已经累趴在狭小的办公桌上。

　　封轶打来电话的时候，响了好几声才被苏俄接起。

　　“喂……”

　　听出她声音里的有气无力，他不禁问，“累了？”

　　苏俄调整了下语气，“有点吧。”

　　“到我办公室来。”他说。

　　苏俄顿时直起了身子，看了看周围，又压低声音，“不好吧。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关系户。”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她正想挂机。

　　“那我下来。”他突然说。

　　表白（3）

　　苏俄一时惴惴不安。

　　本想电话里拒绝的，可惜话出口时耳旁已是一片忙音。环顾四周，正是午休时间，虽然很多同事出去吃饭了，但还有不少人仍在工作。

　　封轶进来的时候，声音很轻，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直到他将手里的饭菜放到苏俄的办公桌上，回身拿来空闲的公用椅，坐在苏俄隔壁的同事突然见鬼似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封，封行长……”

　　“嗯。”他微微点头，在一片讶异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到苏俄身旁坐下。

　　苏俄有些焦躁。

　　一顿饭下来，几乎没吃几口，就连封轶剥的虾也没夹完。

　　“不对胃口？”他问。

　　苏俄哀求地看向他。

　　眼底的意思，封轶当然懂，他扯了扯嘴角，“明天带你回家吃。”

　　下午果然清闲了许多。

　　实习生的带队老师只给她安排了一点点活就闪人不见了，其他的同事也没敢来使唤她的。虽然这些都在苏俄意料之中，可真得闲下来了，倒还不如上午那般忙碌来得好。

　　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于是在苏俄第五次进入茶水间时，她听到了自己的八卦。

　　据说中午封行长“伺候”她吃饭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座大厦，有人说她是封行长的大侄女，也有人说她是封行长的小女友，更有人猜测他们已经同居在了一起……

　　苏俄有些欲哭无泪。

　　是不是除了实习生，总行里的其他人都闲的冒泡。

　　就这样被流言蜚语了好几天，茶水间又更换了新的八卦话题。

　　苏俄终于不再被指指点点，但连日里的清闲工作让她再受不了，于是开始主动找活干。实习老师自然不敢再让她打杂，见她好学，索性教她做起了一些数据分析的技术活。

　　苏俄乐此不疲。

　　实习生活虽然单调，但至少还算充实。尤其能和封轶一起上下班，可比在家躺吃躺喝要开心得多。直到那天下午，苏俄拿着两杯外卖叫来的奶茶去找封轶，却在楼梯口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宁雯。

　　她也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得满是嘲讽，“追男人都追到这里来了？”

　　苏俄冷笑，“你不也一样？”

　　“哼……”宁雯不甚在意地转开了视线。

　　一路沉默无语。

　　电梯慢慢上了顶楼，门一开，宁雯便快一步地跨了出去。

　　苏俄走进行长办公室的时候，宁雯正缠在封轶身侧撒娇。封轶看了眼苏俄，目光又转向宁雯，“怎么突然过来了？”

　　宁雯有些得意，语调又高了几分，“我在附近的商场逛街，想到你在这儿上班，就上来看看。”她顿了顿，声音温软，“封哥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封轶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两点？”

　　“没关系，我可以等。很久没来你办公室了，正好坐坐嘛。”宁雯讨好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苏俄听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上前，将手里那杯未开封的奶茶“啪”地甩到封轶的办公桌上。

　　宁雯笑了笑，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眼苏俄，“这不是最近很火的网红奶茶嘛？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份？”

　　“当然没有！”她冷声回绝。

　　“苏俄。”封轶突然叫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斥。

　　苏俄有些不可思议。

　　封轶却转头看向宁雯，“你喝吧。”

　　看着她一脸开心地拆包装，苏俄差点眼冒火星，忍了好一会儿，她看向封轶，“这是买给你的。被她喝了，你怎么办？”

　　封轶伸手拿走她手里的奶茶，“我喝你的就可以了。”

　　对面的宁雯不禁脸色一变。

　　可苏俄还是不高兴，气呼呼地就下楼去了。

　　刚到办公室，她就发了一条微信。

　　——“偏心！！！”

　　封轶看着屏幕上的三个感叹号，不禁有些好笑。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她是客人。”

　　苏俄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觉得有些道理，又觉得没什么道理。

　　反正一直生气到吃晚饭。

　　这场尴尬的饭局定在附近的一家烤鱼店，宁雯选的地方。

　　秦末延也来了，迟到了一会儿，似乎是从挺远的地方赶来。他一进门就被宁雯招呼了过来，没看苏俄，却在眼神扫过封轶的时候停顿了许久。

　　他正在挑鱼刺。

　　苏俄喜欢吃鱼，但因为之前被鱼刺卡得上过医院，从此就害怕鱼肉。

　　这些以前都是秦末延做的。

　　如今却换成了别人。

　　他曾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宠苏俄的人，能时时刻刻包容她的小脾气。可他没有做到。而封轶，似乎比他待她还要好。

　　秦末延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他明明已经不那么爱她了，可还是会心生嫉妒。

　　结束的时候，封轶去收银台结账，宁雯去了洗手间，一时只剩秦末延和苏俄两人。苏俄转开目光，始终不想去看身旁的人。

　　“你想清楚了？”秦末延突然问。

　　苏俄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她不耐烦地回头，“你指什么？”

　　秦末延盯着她，眉头微微皱起，“他是很优秀，但你确定他真得适合你吗？”

　　“哼……”苏俄扯了扯嘴角，“曾经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适合我的人。可后来呢？”

　　他不再说话，眉头慢慢松了开来，眼底却涌上一丝落寞。

　　“你已经不在我身边很久了。所以别再像以前那样对我说话，你没有这个资格。”苏俄盯着他，神色严肃，“还有，替我转告宁雯，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人。”

　　封轶出现的时候，苏俄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可她已经无暇顾及。

　　自分手后与秦末延的每一次对话，都让她倍感压抑。方才也是，直到看见封轶，她的心情才慢慢好了起来。

　　封轶自然也知晓她的情绪变化。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又理了下她耳旁的碎发，然后俯下身，不紧不慢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苏俄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怎么了？”

　　“我也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人。”他说。

　　路虎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城市的红灯酒绿在两旁有序地后退。苏俄给车窗留了一条缝，些许的冷风吹来，有些凉意，却一阵舒爽。

　　直到刚才，她的脑海里仍是她和封轶离去时的场景。

　　从吃饭开始她就有所察觉，秦末延和宁雯有些奇怪，他们的关系似乎已经不似从前。宁雯不再对秦末延严加管束，也不再拿他炫耀。这么老远地把他叫来吃饭，倒更像是要用他吸引苏俄的注意。

　　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已经和秦末延订婚了啊！就算再朝三暮四，难道还想悔婚吗？

　　秦末延也是奇怪。明明已经不再爱她了，却还要来百般试探她和封轶的关系。

　　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

　　苏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男人真得都对初恋念念不忘吗？”

　　封轶看了她一眼，“不是对初恋念念不忘，是不会珍惜自己拥有的。”

　　“那你呢？”苏俄转头看向他。

　　封轶有些出神。

　　她的心下意识地一紧，顿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似乎过了一会儿。

　　“我不是他。”他说。

　　在苏俄家小区楼下停好车，封轶送她去楼梯口。老城区的商品房楼层不高，所以没有电梯。狭窄的水泥台阶坑坑洼洼，楼道里的感应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

　　走到二楼转角的时候，身后突然没了动静。

　　苏俄有些奇怪，刚一回头，手腕上猛地一紧。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到了墙上。抬起头，封轶正定定地看着她。

　　“你……”话还未说完，封轶就低身吻了下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蜻蜓点水，这个吻浓烈而缠绵，侵略却轻柔，如蚕食般一点点地吞没着苏俄的理智。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应灯暗了又亮。苏俄有些受惊，缓缓推开了封轶。

　　他也不再勉强，伸手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周日陪我加班好不好？”

　　“工资呢？”她问。

　　封轶敲了下她的头，“刚才不是已经给了？”

　　苏俄一愣，气得伸手去掐他的腰。

　　他失笑，拉下她的手，“好了，赶紧回去吧。再晚阿姨就着急了。”

　　“哦。”她点点头，不情愿地朝他挥了挥手。

　　她似乎越来越喜欢封轶了。

　　洗漱完躺到床上，苏俄满脑子还是封轶吻她的场景。

　　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也碰到过曾以为会相爱一生的人，可封轶跟他们都不一样。他身上有着恰到好处的成熟，还有一种被岁月沉淀的温柔。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儒雅又不张扬。这样的男人，大概没有女人可以抗拒。

　　苏俄也不例外。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开始患得患失。

　　过年（1）

　　约定的周日很快到来。

　　苏俄一大早就醒了，洗漱完就坐在阳台上看楼下来往的车辆。

　　苏母做了早餐，叫她来吃却被一口拒绝。从实习以来，封轶就全权负责她的一日三餐，吃惯了他亲手做的且每日都不重样的早餐，一下子就难以由奢入俭了。

　　黑色的路虎车慢慢驶入小区大门。

　　苏俄猛地从懒人椅上跳起来，跟苏母打完招呼，匆匆拿了东西就下楼去了。到单元门口前，她又急忙停住，理了理头发，然后步伐缓慢地走了出去。

　　到车前时，封轶已经打开了门。

　　苏俄慢悠悠地坐入副驾驶室，虽然呼吸很克制，但胸口依旧有些起伏。

　　封轶看了她一眼，“跑下来的？”

　　“怎么可能！”她赶紧反驳。

　　心虚的间隙，封轶已经绕回驾驶室坐下。

　　“早餐呢？”苏俄问。

　　见她依旧一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封轶不由失笑，“路上没忍住，吃掉了。”

　　“什么？”她震惊。

　　封轶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在她唇舌间辗转了一圈，一吻作罢，他看住她，“还尝得出味道吗？”

　　苏俄有些受惊，愣了一下，胸口突突地跳。可一想到心心念念的早餐没了，她很是生气。

　　“一点都没有！”她答。

　　封轶有些好笑，伸手从后座取来一个餐盒放到她手上，“快吃吧。”

　　苏俄一顿，不禁白了身旁的人一眼。

　　她早该料到！

　　这个人怎么可能舍得饿着她！

　　耐心地看着苏俄吃完早餐，封轶这才重新发动车子。

　　周末的清晨，总行大厦里悄无声息。因为临近春节，很少有员工忙到要加班。苏俄也有些奇怪，走入电梯的时候不禁问，“你最近很忙吗？怎么突然要加班了？”

　　“有几个工作会议要在年前开完，报告内容还需要整合一下。”封轶按住电梯，让苏俄先走出去。其实以他的工作效率，这些都可以在工作时间内完成的。只是自从苏俄来总行实习后，他总会分心，于是只能在周末拉着“罪魁祸首”来加班了。

　　偌大的行长办公室里，只有断续的键盘敲击声。

　　封轶在电脑前办公，苏俄则坐在一旁帮忙整理资料。虽然多数内容都看不太懂，但能学习到一部分，也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