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灾星
屋内人皆是震惊的看向这乘着夜色而来之人。
沈问歌自这人出现在眼前后,一双眼莫名的犀利起来,如鹰盯猎物般的紧盯着来人。坐在沈问歌旁边的沈钦见到她这副样子,不解的摸了一把额发。
这好像还是自他来这将军府后,瞧见沈问歌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除了沈问歌,反应最大的还是当属赵氏。她当即白了脸色,将那沈问歌从进府时见到她就握着的那串佛珠向桌子上一拍,吓得一旁的季嬷嬷哆嗦的更加厉害了。
“你这两日连家也未归,知道什么!现在来逞的什么能?”赵氏嗔怒道,在训斥两句后,仍是觉得不妥帖,根本不顾来人母亲的呼喊,转头向祁老将军道,“景儿定是太过担心衍儿,才会如此说。”
突然出现在这书房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的大公子祁景。
“不是的。”祁景是听到消息之后,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他将呼吸调整好后,根本不想去理赵氏,上前两步,直接跪了下来,面目冷静,给人一种鱼死网破之感,“下毒之人,不是别人,而是......”
“你别说了!混账东西!”赵氏说话声线颤抖,也跟着跪下来。
祁老将军以及沈家兄妹静默的看着两人的拉扯。
和沈问歌所猜测的差不多,这事同赵氏脱不开关系。但是没想到赵氏会承认的这般快。她的目光停留在跪着的母子两人身上,觉得事情绝对没有眼下这般简单。
“是妾身一时糊涂,觉得祁衍最近风头正盛,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命人在他的饭菜里下了毒......”
“娘?”祁景看着赵氏微白的鬓角,不由得攥住衣襟处,他只听传话的下人说了一半的话,着急回府,怕的就是母亲被牵扯进来。
本来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就势如水火,没想到现在反而因着他的急迫,让事情变得更加的糟。
“你们眼中可还有一点规矩?”祁老将军见这副场面,自然是痛心疾首,一时间都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恸。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着实有损将军府的颜面。
更何况,这事本应是可以避免的。
祁老将军在事实摆在眼前之后,望着七零八落跪着的下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是谁下的毒重要吗?
重要。
但是他眼下真的不想再去深究。祁老将军以手扶额,看着这一团乱糟的局面,无话可说。
这府里表面上的平静,终于在他提携祁衍之后发生了变化。祁老将军心中万般复杂,他早该料到的。
或者说,从祁衍的生母,也就是他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故去之后,他就该知道的。
“要害祁衍的当真是你?”
“是。”
“我只最后问你一句,这些年,可否将祁衍像祁景般看待过?”
“哈哈哈哈。”赵氏听到这问话,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那妾身也问你一句,可否将祁景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过?”
“......”祁老将军看向抿着唇注视着他的祁景,没有说话。
“她陆远梅的孩子就是块宝需要捧着?”赵氏一字一句说着,越说越激动,她已经认定这事认下来的后果,所以干脆拼个鱼死网破,“你宠着祁衍,恨不得把祁家都交给他,那我就毁了你的希望,让你尝尝我当初的绝望感受。”
“夫......夫人......”瘫软在一边的季嬷嬷终于鼓起勇气,断续的说话,没想到被赵氏一个耳光抽倒在地。
“你这没用的东西,让你下毒怎么还没有斩草除根?居然还被抓了。”说到这儿,赵氏瞥向沈问歌,眼中带着怒意,以及不屑,“给你的银票倒是都带着,证据怎么也不带走?现在害我被人抓了现形。”
“娘。”祁景看着眼睛有红丝的母亲,本该平稳的声线开始颤抖。赵氏似乎已经分不清人般,又给了祁景一个耳光。
祁景捂着脸,目光木讷看向赵氏。
“还有你,居然还想告密?你身上还真是留着祁家的血。你以后不要再叫我一声娘!”
“够了!”缓过神来的祁老将军几乎是拿出了行军时的音调,“来人,把季嬷嬷带下去杖刑!把夫人带下去,家法处置。还有,在这事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偏院一步。”
“一切等祁衍醒来再说。”
“你囚禁我也可以,但是......”赵氏冷笑一声,“你做再多无用功,也挡不住祁衍那个灾星!所有和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陆远梅不就是个教训吗?”
赵氏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止不住。
下人们被这场面吓得不敢动作。
在场的人都以为赵氏在说浑话,谁会信一句?
但唯有沈问歌坐直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直。
而且赵氏的目光,也向她扫视过来。
是灾星吗?都没有好下场?沈问歌呼吸不自觉的急促。
祁老将军终于在这接连的扎心的问句中丧失了最后一点耐心:“滚出去!全部给我滚出去!”
这全部自然也是包括沈问歌和沈钦的。
祁景自然是跟随着赵氏的步子而去。
沈问歌临走时,没忘替坐在凳上低垂着眸,思虑什么的祁老将军掩上门。
主母善妒,兄弟不合,家宅不宁。
沈问歌被门外的习习凉风吹的一激灵。她上辈子竟是从未发觉过这将军府中的矛盾会如此的激烈。这些事一丝一毫没有进过她的耳朵。
是祁衍自己将这些事都挡下了吧。
书房外的小池泛着波光,晃晃入人眼,映到她眼底竟也跟着泛起寒意。
她能料到这事同赵氏脱不开关系,没想到真的就明目张胆的下毒,而且还是在这府中。
未免太蠢了些。
不过既然赵氏只下了一种,那祁衍身上的另一种致命的毒药......
又是从哪里来呢?
不过,冥冥之中,她觉得,把这事瞒下来,是对的。
“我们走吧。”沈问歌对着沈钦道,“去看看祁衍现在好些了没有。”
作为一个外人,目睹一切的沈钦从未想过看似和美的将军府会如此。他看着自家妹妹的脸色,看不出震惊与苦痛,仿佛看了场戏般淡然。
他倒是可以不在乎别的,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不过那赵氏说的,有关祁衍的话,他可是记得清楚。
所有和祁衍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再看沈问歌自从嫁过来到现在的走路都走不好的样子,说不信,沈钦觉得自己都说不过去。
他忽的定定的停住脚步,嘴唇嗫嚅着,犹豫着这句话究竟说不说出口。
沈问歌被锦书搀扶着,身旁的人不动了,她回头,看到沈钦的犹豫,也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
“二哥可是有什么想对我说?”
“那祁衍.....怕不是真是个灾星?”沈钦试探的说出这句话。
沈问歌面上不动,扶住锦书的手,却骤然握紧。
·
先走一步的祁景跟着赵氏去到偏院,不多时门口竟是来了侍卫把守。
屋内的母子二人压抑着沉默。
“娘。”祁景犹豫的看着一言不发的赵氏,也知道自己此番莽撞至极,本想是为母亲开解,没想到却将自己母亲陷入一个绝境之中。
这一切......明明是他一手操作的,他甚至从未告诉过赵氏。他太害怕母亲被牵扯进来,才会慌乱,以至于慌不择路。
这事还得从萧思从祁衍那里吃了瘪说起。
萧思自然是睚眦必报的性子,祁景同他走得近,两人碰面时,正赶上祁老将军扶持祁衍,他们本以为祁衍在军中呆两天后会灰头土脸地回府,没想到这人性子转变的让人措手不及,几日下来,皇城中对于祁家二公子的夸赞颇有成风之势。
祁景自然是看不惯,萧思又同他有过节,两人交情深,一拍即合。
不过萧思递给他那瓶药的时候,只是说给祁衍一个小小的教训,会让他发几日烧,让他暂时下不了床罢了。
他买通了季嬷嬷,趁机将那药放在了祁衍的饭食中。
至于季嬷嬷留下那瓶子——
本就是小病,谁会去想得到下毒呢。所以他根本没有去在意。
所以听闻祁衍性命不保,是府内人下毒时,他才会莫名焦急。并不是担心祁衍,而是害怕这件事被捅破之后,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怕是要落到尘埃里。
“糊涂。”赵氏背对着祁景,良久后才吐出这句话。
“倘若季嬷嬷没有将此事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在沈问歌到府中后,季嬷嬷看封府彻查,想必是逃不过
这里根本没有下人跟过来,屋内两人谁也没有心思去点燃那油灯,就任由漆黑整间屋子包裹。
“儿子再也不敢做这些糊涂事,可是这次父亲定然会严惩,母亲怎么办?”祁景道。
“如果是你,他一定会以儆效尤。但是只要我替你将这件事拦下,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赵氏全然没了那时的癫狂模样,缓缓道,“我若是没有些手段怎么会赢过陆远梅坐上这将军夫人的位子。”
至于是什么手段。赵氏嘴角在黑暗中弯了个笑,自然是她手里捏着那祁印,或者说是祁印和陆远梅的把柄。不过这事还不到真正用时,她自然不会同祁景细说,只是让他知道这事并不能威胁他们母子罢了。
她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转过身来,抬手去摸祁景的脸颊:“可是打疼你了?”
“未曾。”祁景对于母亲怎么做上夫人之位的,并不是特别清楚。那时候,他还年幼,就已经早早的离开家,被送到别院学习,根本不在家中。
至于祁衍——
那时候陆远梅,也就是祁衍的生母还尚在人世,祁衍在府内,每日父母在侧,受尽宠爱。
年幼的他,只能在过节时被接回京中来,同母亲团聚。而那时,母亲每每泪流满面,告诉他一定要争气,早些时候封侯拜相。
从那时起,他见到祁衍,总是会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他们母子两个被忽视的状况,直到陆远梅故去,才得以改善。也是那时,他才被接回府内。
但是哪怕是祁衍成了个被唾弃的纨绔,也改变不了他对祁衍的恨。
祁景在袖中的手,在黑暗之中,不自觉的,又像儿时一样,握紧成拳。
为什么祁衍总是压他一头,为什么明明他比祁衍优秀,还要陷进囫囵境地?
为什么,祁衍就不能就在这次的事中死了呢?
赵氏没有想过祁景的心绪会被陈年旧事所牵动,她只当是他是在思虑今日之事。
“你无需担心,现下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赵氏道。
那串捏在手里的佛珠,在书房混乱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赵氏也根本不会在意,那种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那就是解决掉季嬷嬷。”
只要解决了她,那这次的事,自然就死无对证了。.
“我明白的。”祁景回神,那掩在袖中的拳头并没有松开。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