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祠堂
祁老将军比祁衍两人早一步回到将军府。
天刚擦黑,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着。
赵氏听到传报,迎出来的时候面上止不住的惊讶,她没有听闻祁印要回府的消息。
“夫......”赵氏收回惊讶,转脸变得笑意盈盈,刚近身想同他说话,没想到却被他一抬胳膊挡了回来,他脸上写满疲惫,全然不想说话。
周遭还有些下人在身侧,赵氏压住心中的不屑,跟在祁印身后。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副态度,他对她从未有过什么耐心。
这次也不例外。
当下人被祁印屏退后,他看向还站着的赵氏,根本没有刚归家的丈夫的温馨,反而是在质问赵氏。
“祁衍是怎么回事?”语气里全然是责怪。
赵氏怎么不知祁印的心思,想来此次的平叛,绝不会是这个时间点,孤身一人回来,她没有回答祁印的问题,凭着直觉问道:“你先去祁衍那里了?”
“去了又怎么样?他娶妻我都没在京中,回来去看一眼又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氏稳住自己的情绪,才道,“你不是想知道祁衍做了什么,我在信中一五一十都告诉你了。”
“打了丞相家的公子,毫无悔过之心。”
扶不起来的废物,娶了沈家的嫡女,也带不起来的废物。
赵氏在心中加了一句。
“他不会的。”祁印也不是很想同赵氏纠结这些,他同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得道:“我打算给祁衍在军中安排一个差事,毕竟成亲了,自家面子不要,也要给亲家一个面子。”
本是很普通的一个提议,却像是忽的触了赵氏的痛脚,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祁景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在朝中任职,凭什么祁衍就要被你安排差事?”
“凭他是我的儿子!”祁印也被这质询的语气所激怒,“你的儿子就是宝贝,他祁衍就不是她远......”
祁印说到这里,一下子黑了脸。
“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祁印不想在这个家提起祁衍的生母,尤其是在赵氏面前,他知道,如果提了那个女人的名字,这家里怕是鸡犬不宁。
他刚回来,还想安静的歇息两日。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在离开房间之前,祁印看着满脸怒意的赵氏,脸也未回道:“我不会更改我的决定,祁衍是一定要有个差事做的,不然,还能让他在街上浪荡一辈子?!”
言罢,他打开门奔着书房而去。
结果还未出回廊,却被听到里面吵架的动静,不敢随意打扰的下人拦下。
“将军,少爷他到了,还在外面等着。”
“让他去祠堂跪着。”祁印看向那洞开的房门一眼,赵氏还未曾出来。
祁衍回来这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让他在那里罚跪思过......”祁老将军又想起方才同赵氏争执的内容。
“罢了,我亲自去同他说。”
·
祁衍并不是自己来的,沈问歌同他一道而来。
他本是要甩开沈问歌,但是挨不住她切切目光。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和寻常人真的很不一样。
祁衍想起沈问歌之前说好的约法三章,轻轻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什么话从沈问歌嘴中说出来都甚是轻巧。
他不用下人引领,甚是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祁家的祠堂,毕竟,他也在这里长大。
祁家世代为将,没有离开过京中。祠堂干脆就挪到了将军府的旁边,单立了一个院落。祁家祖上大多都是良将猛士,到了祁印这辈,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儿子。
祠堂内供奉着的是祁家历代先祖的玉容和牌位,沈问歌站在外面,就着祠堂里的有序排列的永明灯,一一看过去,都是小时候就耳熟能详的,保家卫国功名赫赫的将领们。
而在牌位的最末尾,摆着一个牌位,极为特殊。
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写,但是沈问歌知道那是谁的。那是祁衍的父亲放在那里的。战场上,意外频生,他为了给自己不留后路,提前将牌位摆在这里。
这何尝不是下了死心,将这一生,都献给朝廷。
在众多先祖牌位前,有一张供桌,上面红布铺就,垂到地面。以架为支,上面摆着的,是一杆方天戟。看着历经岁月的打磨,已有些显旧,但只是摆在那里,也有一种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开国时,祁家先祖所用的武器。供奉在这里,想必以表一片赤诚。
沈问歌被这氛围所感染,祁家的列祖列宗也会保祁家这一世安宁吧。
反观祁衍,没有她这么大的反应,进去找了个蒲团跪下,脊背挺的笔直。
“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回去了。”祁衍背对着沈问歌,声线清冷。
从今早见完萧丞相他们,祁衍一直是这副态度。
沈问歌有点看不懂祁衍在想什么了。
不过来都来了。
沈问歌小心翼翼的走进祠堂中,拿起一旁搁置的用来供奉香火的几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中。
做完这一切,沈问歌跪在祁衍身边的蒲团上闭着眼睛,认真的祈祷着什么,然后,以最虔诚的方式,行了大礼。
希望祁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保佑祁衍浪子回头,可以于祁家危难时,帮扶一把。
她以头碰地,稳扎的磕了三个头。
祁衍看着沈问歌的动作,不由得觉得现在沈问歌到像是那个犯错的。
他从她身上挪开眼去,半晌,还是忍不住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问歌揉着额头,看着升起袅袅烟气的几炷香,也没打算同祁衍说实话:“当然是希望祁家认可我这个媳妇。”
“你就不怕我同老祖宗告你一状?我可没见过处处都想管着自家夫君的好媳妇。”
他说这句话,把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沈问歌,同他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准有任何事欺她,瞒她。
怎么可能。
祁衍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以至于两人来时一路无话。
沈问歌撇撇嘴,低头暗自做了鬼脸。
她的确是想约束祁衍,祁衍也得让她管啊。
不是一句话说说那么简单的。
“那我就让你看看。”沈问歌坏心思的挪动着膝下的蒲团,靠近着祁衍。
沈问歌进一步。
祁衍后退一步。
沈问歌再进一步。
祁衍不动了。
沈问歌呼吸轻轻的,扑在祁衍脸上,像是一尾羽毛,拂在脸上,温热,还有点痒。
他视线下移,就是沈问歌磕红的本该是光洁的额头。
浅浅淡的红印,还有那双像是盛满水的眼,莫名看的祁衍心焦。想起今日白天,萧思来时,沈问歌哭的梨花带雨,祁衍不由得将头偏过一侧去,不想去看沈问歌的脸。
“我们祁家才不要你这样的媳妇。”祁衍说着,又拎着蒲团,回了原处。
她做什么了?
沈问歌也来了脾气:“你把话说清楚。”
“谁家夫人会把被人尾随的事抖出来?那萧思不是什么好人,你去招惹他做什么。”
他明明已经替他出了口气,为什么还是那么委屈的样子?
祁衍不由得一阵烦躁。
还有那约法三章,他爹都管不住他,凭什么他要被刚娶进来的沈问歌管?
她不可能影响他。
望月楼也好,萧思也罢。
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别人,对他要走什么路子指手画脚。
沈问歌知他别扭,契而不舍的凑过去想同他解释个清楚。
然而,祁衍却推开了凑过来的沈问歌。
这一幕,刚好就落在赶来的祁印眼中。
“你在做什么?”祁印站在门口,望向祠堂里,满脸怒容,“当着祖宗的面你还敢动手?”
祁衍收回手,背仍挺的笔直。
沈问歌下意识要解释,但是看祁老将军的怒意,却怕越解释越乱。
“你今日就跪在这里思过,我准许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才可以出来。”
“你好好想一想,过几日,给我去军中当值。”
不止沈问歌,祁衍也惊诧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从没有打算过有为官为将的想法。
“我不会去的。”祁衍脸色不善道。
之前祁印就有这种想法,被祁衍屡次拒绝,他忙于朝廷之事,对祁衍缺乏管教,倒是放纵了他的性子,他也知这样不好,但是还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容忍他。
但是现在......
“若是不同意,你便离开祁家,别再认我这个父亲了。”祁印一时也动了脾气。他的脾气上来,自是难消。
说罢,他也不想再看见祁衍,看了一眼沈问歌,命身后的下人,将祠堂厚重的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祠堂内听得清楚,外面还落了锁。
‘咔哒’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祠堂中。
祁衍的拳头在衣袖下不由得握紧。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决断所气到。祁家有一个祁景还不够?还需要赶鸭子上架把他也逼上那条路。
他不可能为将。
这辈子都不可能。
哪怕是父亲逼他,他也不会去。
这些年来,自从那次惊变之后,酗酒,逛青楼,一掷千金,他做着一个纨绔该做的事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一个纨绔,一个浪荡子。
他转头看向沈问歌:“你不是说,不许我瞒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去当值。”
“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祁衍将视线挪回到老祖宗的牌位上,自嘲一笑。
“我不需要别人怎么看我,也不需要别人对我多加干涉。”
“也包括你。”
沈问歌呼吸一窒。
祠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