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孟醒回到家, 孟盛荣已经在大厅等着了，见孟醒回来，他一向严肃的脸上, 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回来了，方茹没跟着一起回来？”
“没有，她实验室还有事呢。”孟醒说道，“对了, 爷爷，东西都准备好没有，后天就要提亲了，到时候可不能出差错。”
孟盛荣拄着拐杖，瞪了自己孙子一眼：“你爷爷就那么不靠谱, 这么点事情, 也要你叮嘱？”
“当然不是, 我这不是头一回嘛, 有点紧张。”孟醒说道。
孟盛荣本来想斥责孙子几句, 不过想到这次孟醒受了伤, 方茹那小姑娘, 他也确实喜欢，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东西都准备好了，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提亲的事不会出差错的。”
说完这个，孟盛荣正了正脸色：“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好了没有。”
孟盛荣是有些担心的, 孟醒一直对部队有些抗拒。其实孟盛荣知道，孟醒抗拒的不是部队，而是他。
因为儿子的胡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孟醒身上，小的时候难免对他太严厉了些，所以他决定的事情，孟醒总是会反着来。
比如之前下乡当知青的事情，孟盛荣是不同意的，可孟醒硬是偷偷瞒着他报了名，等他知道的时候，名单已经交上去了。
孟盛荣看着孟醒，经过战争的洗礼，孟醒看起来更成熟也更有魄力了。
站在这样的孟醒面前，孟盛荣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老了，孙子已经成长起来。他再也不可能逼着他按自己的意见行事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孟家三代，爷爷已经老了，你父亲是个没用的，孟家现在只有你能支撑门户了。爷爷知道，你怨爷爷，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做什么决定，都应当以孟家的利益为先。”
孟醒看着眼前的孟盛荣，虽然他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可他的被还是驼了，他那原本黑白参半的头发，如今白发已经比黑发多了很多。
看着孟盛荣眼睛里的请求，孟醒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地认识到，爷爷是真地老了。
这个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老人，也开始在他的孙子面前软化了下来。
“爷爷，我没有怨过您。这些年，如果不是您的悉心培养，就没有现在的我。我已经准备留在部队了，我喜欢那种简单而又热血的军旅生活。”
孟醒说出了自己未来的计划，是的，曾经以为讨厌的、想努力逃离的，在亲身经历之后，才发现，原来曾经最想逃离的，却是自己心中最向往的。
“好，好孩子。”孟盛荣眼睛湿润了，他抬起满是褶皱的手，擦了擦眼角，“你是个好孩子。”
孟盛荣到底是不适合煽情的，短暂的情绪过去之后，他开始帮孟醒分析起了未来的前程。
“你这一次功劳不小，我帮你打听了一下，如果你想留在京市，只能升到副师长，授大校军衔，如果你去南边，可以升到师长，授少将军衔。”
“留在京市吧。”孟醒很快做了决定，不过是一个级别，以后还有机会，可他若是去了南边，又要跟方茹两地分离。
这段时间和方茹的相处，也让他充分认识到了，方茹对学业、对实验室的执着，而方茹学的这个专业，以及她以后想钻研的方向，都决定了，她以后一定会考研考博。
京大的生物制药专业，是全国大学相同专业中最好的。让方茹随着他去南边显然不可能，那就只能他留下来了。
孟盛荣点了点头：“留在京市也好，虽说级别小了一级，但是咱们孟家的根在京市，人脉也都在京市。你父亲撑不住孟家，你若是离开太久，咱们家也就被这个圈子边缘化了。”
“嗯，这事就这么定了吧，不着急。现在关键的还是赶紧去方家提亲，早点把婚期定下来。”
说到这个，孟盛荣笑了起来：“以前怎么催你，也不见你着急。现在谈了个对象，你倒是催起来了。行了，爷爷明天再让人吧聘礼重新检查一遍，保证出不了差错。”
“那就谢谢爷爷了。我先上楼把东西放好。”孟醒的目光往楼梯的拐角处瞥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孟醒上楼后，孟盛荣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也跟着上了楼。
在两人都上楼之后，郑欣从楼梯拐角处走了出来。她的手紧紧攥着，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愤怒，孟醒竟然要去方家提亲了？这怎么能行？
看来那个计划要提前了，郑欣眼神透着果断。
“大姨，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孙桐有些奇怪，郑欣明明让她这几天先不要过来，今天怎么又突然把他找过来了。
郑欣的脸色并不好：“后天，孟醒要去方家提亲了。”
“什么？大姨，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了会让我嫁给孟醒的，现在孟醒去方家提亲，你要我怎么办？”
孙桐一听就急了，孟醒跟方茹谈对象也就算了，她能忍，可他们怎么能结婚呢？
“你冲我嚷什么？”对于孙桐的大嚷大叫，郑欣有些不高兴，“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遇到事情大嚷大叫能解决问题？”
“大姨，你别生气，我那不是一直着急嘛。”孙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惹郑欣生气了，“大姨，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看到郑欣不说话，孙桐凑到郑欣身边，晃着她的胳膊：“大姨，你最好了，我知道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嫁给孟醒的，对不对？”
“行啦，别晃了，晃得我脑袋都晕了。”郑欣斜了一眼孙桐，“今天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我有一个想法，需要你配合。”
孙桐站直了身体，乖乖点头：“大姨，你说，我听着呢。”
郑欣凑到孙桐耳边说了几句话，孙桐瞪大了眼睛：“不行，这事儿我不能做，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那不丢死人了？”
郑欣双手环胸，眼睛斜斜地看着孙桐：“方法我告诉你了，做不做看你自己的。连这么点事儿你都不敢做，你还想嫁给孟醒？你也不看看那方茹，不管是长相还是才华，你哪点比得上她？”
孙桐犹豫了：“可，万一我做了，孟醒还是不同意怎么办？那我可就完了呀。”
郑欣点了点孙桐的额头：“你怕什么，不还有你大姨我在呢吗？再不济还有你大姨父呢？你们俩真成了事儿，你还怕孟醒敢不娶你？”
“你可要好好想想，嫁给了孟醒，你就不用在那个小单位里憋屈着。我可是听说了，孟醒这一次回来，就留在京市了，而且即将成为副师长，你嫁给他，你就是师长夫人了。”
郑欣的声音很低很低，却带着来自地狱的诱惑。
孙桐心动了：“那行，我听你的，大姨，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过，到时候你一定得给我撑腰才行。”
郑欣笑了：“你放心吧，你是我外甥女，我当然希望你好，你好也就是我好。”
孙桐看着郑欣也笑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醒看到孙桐也在，想起下午郑欣躲在楼梯后面的事情，心里暗自留了心。
“阿醒，这是孙桐，你郑姨的外甥女，你应该见过吧。你们年轻人，有话题，可以在一起聊一聊。”孟毅说道，“你住院的时候，孙桐不是还给你送过汤？”
孟醒瞥了一眼孙桐，嘴角微扯：“爸，你说错了，我已经有对象了，我跟别的姑娘家可没有话聊。我是个正经人，不像某些人，明明结了婚，还不自爱。”
“你……”孟毅右手指着孟醒，“孟醒，你别太过分了。”
孟醒轻哼了一声，埋下头吃饭。
郑欣扯了扯孟毅的衣角：“老孟，别跟孩子生气。”
孟毅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心合了心绪。本来他还觉得郑欣的手段有些出格了，可看孟醒这样，孟毅朝着郑欣点了点头。
郑欣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
王嫂用托盘从厨房里端出几碗汤，分给餐桌上的众人，最后一碗放到孟醒面前。
孟醒一整个晚上都在暗中观察郑欣，郑欣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神色。
直到王嫂把汤端上来，郑欣的眼睛瞄了过来。
孟醒不动声色地拿起汤碗，做出要喝汤的姿势，眼睛的余光却盯着郑欣。
在他的嘴唇要碰到汤碗时，郑欣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孟醒看着碗里的汤，把碗放在了桌子上，郑欣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怎么，这汤不合你胃口？”孟毅问道。
“那倒没有，有些烫，我等一下再喝。”
孟醒说道，通过对郑欣神色的观察，孟醒几乎可以肯定，这碗汤有问题。
而孟毅的问话，更是让孟醒确认了这一点。
孟峥在一旁撇了撇嘴，今天父亲似乎对孟醒格外关心。
孟醒再次端起汤碗，郑欣虽然装作专心吃饭的样子，可眼睛一直在瞄着孟醒的动作。
孟醒端起汤碗后，眉头皱了皱，又把汤碗放下了，看着郑欣随着自己的动作情绪起伏，孟醒知道，不需要再试探了。
不管郑欣是什么目的，总之，她都别想实现了。
孟醒突然捂住胸口：“爷爷，我的伤口似乎又有些疼。”
孟盛荣脸色一变，赶紧让王嫂打电话叫家庭医生吴医生过来。
吴医生过来后，给孟醒检查了半天，这才说道：“心脏没什么问题。”
孟盛荣着急道：“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那里设备齐全，更能检查出你身体有什么问题。”
孟醒坐直了身体：“不用了，爷爷。我刚才有些痛，是因为尝了一点这碗汤，会不会是汤里用了什么东西，和我现在吃的药相冲。”
“这也是有可能的。”吴医生负手站在一旁说道。
孟盛荣听到这话，看向王嫂：“王嫂，你这汤里都放了什么？不是把孟醒忌口的东西都告诉你了吗？为什么汤里还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王嫂愣了一下：“我什么都没放啊，这就是一碗普通的鱼汤，我就在里面放了姜和葱，总不能这些东西也不能放吧？”
“那为什么孟醒的心口会痛？”孟盛荣脸色沉了下来，“王嫂，你仔细想想，要是你放了什么其他东西，赶紧说出来。”
王嫂苦着一张脸：“我真的什么都没放，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煮汤的时候，孙桐来过，说是在汤里放点牛奶，我也没在意。”
“王嫂，你不要胡说，我可没往孟醒哥碗里放东西，我放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是放到锅里的，要是有什么问题，应该大家都有问题才是。”
“再说，我放的是牛奶，那可是补身体的，而且还可以去除鱼汤的腥味。”孙桐见王嫂牵扯上自己，连忙解释道。
“原来是放了牛奶，难怪我觉得今天的鱼汤味道比较鲜。”孟峥在一旁说道。
“就是啊，我真地只放了牛奶。再说，我有什么理由要害孟醒哥。”孙桐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看向孟醒，“孟醒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害你。”
孟醒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你们都说自己没有做错，既然这样，吴医生，你把这碗汤拿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汤里有什么成分。”
“行，等我两个小时，就可以出结果。”吴医生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用得着那么大题小做吗？哥，你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孟峥靠在椅子上，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
“什么叫什么事都没有？你怎么说话的，那是你哥，真出了事就晚了。”孟盛荣拍着桌子，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吴医生，你就听孟醒的，把这汤拿回医院去检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出结果。”孟盛荣对吴医生说道。
“爸，不用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万一汤里什么都没有，不是叫人看笑话嘛。”孟毅站了起来。
孟盛荣这一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孟毅在混帐，孟醒也是他的儿子。
明明孟醒出了问题，孟毅不但不关心，似乎还想帮忙遮掩，孟盛荣垂下了眼皮，内心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他已经猜出来了，孟醒的这碗汤应该跟孟毅有关，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醒也在看着孟盛荣，他想知道，孟盛荣这一次会做什么选择。
他感激孟盛荣养大了他，可对孟盛荣纵容孟毅的行为，他内心里并非一丝怨恨也没有。
吴医生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对于大厅内的一切视而不见。这明显是孟家的家事，不是他能参与的。
大厅内一片沉静，然而写沉静中又带着一丝紧张，仿佛只要一根引线，就能触发轩然大波。
孟盛荣看个孙子，孟醒脸上平静无波，他又看了看孟毅，孟毅眼底带着一丝焦急。对比儿子和孙子，很明显，孟醒比他老子孟毅强多了。
想起孟家的以后，孟盛荣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等他再睁开眼时，眼睛里已经透着一丝坚定，他转头对吴医生说：“把这碗汤拿去医院做检查，做完检查之后，立刻把结果通知我。”
做完这个决定，孟盛荣的背一下子弯了下去，整个人仿佛没了精气神，脸色看过去会败极了。
“爸。”孟毅看着孟盛荣的眼睛透着不可置信，“爸，你怎么能？”
孟盛荣满眼疲惫，对吴医生挥了挥手：“吴医生，去吧。”
吴医生冲着孟盛荣弯了弯腰，从自己随身的医药箱里取出容器，准备收了那碗汤水。
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郑欣突然捂着肚子喊道：“哎呀，我肚子好疼。”
喊的瞬间，她的身体往餐桌上倒去，一只手臂往前挥去，眼看着就要碰到孟醒面前的那碗汤。
突然，一只手端起了那碗汤，手的主人往后一跃，避开了郑欣挥过来的手臂。
孟醒站稳之后，手里的汤水一点也没有洒掉，他看着郑欣冷笑道：“怎么，想毁灭证物？”
郑欣白着脸，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声音虚弱：“你在说什么，我只是突然肚子疼，怎么会毁灭什么证物？”
孟醒也不理她，把碗递给吴医生：“吴医生，拜托你了。”
吴医生点了点头，用容器盛纳了一些汤水之后，拎着医药箱离开了孟家。
看到吴医生走了，郑欣的脸更白了，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孟毅走近郑欣：“郑欣，你没事吧？”
郑欣抬起头，看着孟毅，脸上带着委屈：“老孟，我肚子好疼呀，我是不是快死了？我不想死啊，我还想好好跟你过一辈子呢。”
“别胡说，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没事儿的。”孟毅说着就要扶郑欣起来，孙桐和孟峥也走了过来。
孟醒冷眼看着几个人的动作，哼了一声：“在结果没出来前，谁也别想离开这个家。”
孟毅的脚步顿住了，他满脸怒容，对孟醒破口大骂：“孟醒，你太过分了。你这个不孝子，你没看到你郑姨已经疼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不让我们离开这里，你是想让她死吗？”
孟醒冷笑了一声：“她真的肚子疼吗？爸，我是你儿子，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害你儿子吗？”
“我怎么不想知道了？可我先送你郑姨去医院，再回来等你的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吗？你别在这里挡路，你郑姨已经疼的不行了，我得赶紧送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