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家有俩狗(19)
小葡萄正往身上套睡裤,蛋蛋接了盆热水进来:“该你了。”
“谢谢。”一双小脚丫伸进来,踩水面试试,“呀,烫了。”
“烫了好,香爸爸说脚不能受凉,没准儿你多烫烫脚就不尿床了。”仗着自己大,狗蛋总说些歪理。
“真的啊?”小葡萄伸进半个脚面,试试。
“真的,香爸爸从前在医院工作,他可懂了。他还会拔罐子,我爹隔三差五就变一回七星瓢虫。”蛋蛋举着孟爷爷的大蒲扇,扇扇水。
“那你就别扇凉了,我赶紧好,明年好上学。”小葡萄咬牙泡热水。
扇着扇着,蛋蛋突然一愣:“不对啊,9月1号开学,我2年级,你今年该入学了啊。”
小葡萄哭笑不得,没想自己随口乱说叫人拆穿了。“是明年,我生日小,年底才7岁呢。”
“那你现在是……6岁啊!”这可不得了,狗蛋惊讶了,“那你老说今年7岁干嘛?”
“今年是该7岁啊,我说虚岁。”小葡萄轻轻笑,“要按虚岁的话,你是8岁呢。”
蛋蛋叫这通算术给绕住了,几岁就是几岁,怎么还来虚的呢?“那等你上1年级,我都3年级了啊。”
对一个刚读完1年的孩子和一个没上小学的孩子来说,3年级,那就是超级老远的事情。
“也好,要是我应用题不会,你都3年级了,肯定能给我讲。”小葡萄看着大红鲤鱼的陶瓷盆底,“香爸爸两个礼拜来一回,我把应用题存着,给你带回去。”
“那怎么行?作业都是当天写、隔天交,你这样一来一回就写不完了,课代表收作业本,给你画大叉子。”蛋蛋壮着胆子吓唬,“你想要大对勾还是大叉子!”
小葡萄又是一愣,蛋蛋哥哥这样子真像叔叔。“想要大对勾。”
蛋蛋低着头解表带:“这就对了,我送你这个吧。”心里像煮开了一碗水,有些兴奋。这是不是就叫分享啊?
小葡萄肯定不干。“我不要,蛋蛋哥哥你懂,我们不能收礼物的。”无关礼物贵重,这是规矩。
“这个能打电话,你想香爸爸了,给他打电话,还能给他发心跳。你不是心跳不好吗?”狗蛋这句话就不硬气,自己是明知故犯。义工不能送他们东西,什么礼物都不能送。只能把东西和钱给福利院的院长。
小葡萄也是,这是规矩,叔叔阿姨对他们再好也不能要东西的。除此之外义工和资助者不能对孩子表现出同情,卞鹤轩都是直接给王校长打钱,王校长会把开支做明细,给固定资助者过目。这样做的初衷是杜绝孩子认为自己没有父母,就理所应当获得各种礼物和帮助。
别说手表了,零食都是王妈妈买好再平均发,只教孩子们感恩。
“我心跳可好了,你别拽我,水洒出来了。”小葡萄只有生日和儿童节那天会收到单独的礼物,这会儿突然给个手表自然不干,连脚都不擦直接钻被子。
东西没送出去,狗蛋气馁。“我知道,咱们不能收礼物,可我就你这么一个小伙伴,想跟你分享香爸爸行不行?”
“香爸爸多来看看我,就是分享了。要不你也来,我把王妈妈分你。”小葡萄盖好被子,靠墙躲着。
蛋蛋忿忿不平把手表戴好,嘴里不依不饶:“这个不一样,可以打电话的,你想他了,随时跟他说话。”
“等我将来赚钱了,我自己买手机,你戴着吧,那是你的东西。”小葡萄辩解,“我跟你说谢谢还不行吗?手表你天天用呢,明年3年级你也得用。”
“那行,等我将来赚钱我也买手机,咱俩就能打电话了。”蛋蛋摊开掌心,做了个接听动作。他看过爹把手比成六来假装接电话,一直不明白。因为他印象里就是平板手机,根本没见过卞鹤轩小时候用的家用电话机。
小孩儿挽袖子戴表,另一个频频点头,东西没送出去,心意到了也行。
等蛋蛋倒完洗脚水,小葡萄心里还噗通噗通。“蛋蛋哥哥,我不是不要,我收你礼物叫王妈妈知道要批评的。其实我家过的不差,不信你去看看?”
“啧,iWatch是明显了,容易被发现。”狗蛋找到了盲点。
“i……i什么?”
“iWatch,是英语。你可要好好学英语啊,我英语就不好,念课文老被笑话。”狗蛋难为情一笑,“你等着啊。”说完跑去外屋翻柜子,动作像狗爬,孟老头还没看清孩子找什么就只剩一片狼藉。
小葡萄更不知道了。“你跑出去怎么不穿小拖鞋呢?”
“这个给你。”狗蛋忽地给人戴上了,“去年生日爹送的,说叫平安扣,我容易丢东西,孟爷爷帮我存着呢。现在我特平安,借你!”
“借我?”脖子套上个细细的金链子,一个圆形的小首饰满是翠色,像是被水浸透过,“呀,这是玉的。”
“不是,是假玉,才几块钱。”蛋蛋喜形于色,“我不送你东西,我借你,你藏在小衣裳里头,没人看得见。以后你再也不生病,尿尿也好了,踏踏实实去上学,怎么样?”
“假的啊?”小葡萄自然不信,叔叔送的礼物,哪能是假的。可是看蛋蛋哥哥这样子,不拿着今晚怕没法睡了吧。
小男孩儿血气方刚一点头:“真的,是假的。”
“蛋蛋哥哥你这样说,到底真的还是假的啊?”小葡萄躺平,暂且算是收了,“那我就先借着,谢谢你哦……刘明知,你这个名字超好记的。”
“妈啊,你还是别叫我大名了,一叫这个……”蛋蛋一耸肩膀,“我就觉得是班主任呢,你还是别叫这个了。”
“那咱俩再多聊聊吧。”小葡萄拍拍旁边的枕头,“明后天我就回家了,蛋蛋哥哥,你给我讲讲学校?”
蛋蛋去关了个灯。“行,你想听什么?”
“想听你们班,好多同学是不是很热闹啊?”
“还行吧,有时候下课10分钟都不够我活动的。”
“那你上课想尿尿呢?”
“刚开学的时候想过,下课我光顾得玩儿了,一不留神就打铃了。”
“呀,这么快啊……”
“明天我起得早,星期一,香爸爸会来叫我起床,许明叔叔送我上学领暑假作业。你就接着睡,甭起了,我爹带你回去。”
隔日周一,小葡萄睡得足足的,醒来只看见刘香,身边的小枕头上已经没人了。
“香爸爸早上好,蛋蛋哥哥上学去啦?”心里有些失望,晚上都说好了,早上一起醒。
刘香正在扫地,刘海儿又别上小发卡了。“是啊,蛋蛋去领假期的作业,就放假了。是不是吵醒你了啊?”
小葡萄摇摇脑袋,一看时钟都9点多了。“晚上和蛋蛋哥哥聊天,聊到特别晚呢,要不然我不赖床。我不赖床。”
“要是不用早起,可以赖床。妈说该睡觉的时候可以多睡,我也喜欢赖床。来,香爸爸给你穿衣服,咱们洗脸去。”
“不用啦,我明年就上小学,我自己去洗。”小葡萄像是从床上骨碌下来的,捂着胸口跑去了洗手间。
客厅里在吃早饭,豆汁、焦圈儿和褡裢火烧。卞鹤轩就盼着孩子放暑假,大人赶紧补觉。
“香娃子最近瘦了不少。”孟老头早上吃面茶,手拿碗,慢慢转着圈喝。
卞鹤轩把焦圈儿嘎吱掰断了,扔进豆汁里。“我这还紧着给补呢,您还不知道他啊,拦不住。对孩子太上心了,有时候夜里起来还得去亲亲,我都没这待遇。”
“孩子讨人喜欢,怎么疼都不为过。我听香娃子说,咱们蛋蛋在学校和人打架了?伤着没有?把人家伤着没有?”
芝麻酱拉成丝,在面茶碗里的黍子面上打成圆圈。
“没什么大事儿,腿破了一块皮。对面也是个小孩儿,没伤着。真伤着了就是狗蛋的不是。”卞鹤轩自己是伤过人的,也叫人打过不轻,这种事情就不要青出于蓝了。
“不伤人就最好。我有儿有女,养儿怕小,养女怕长大啊。儿子就是操心这个,小时候不听话,长大就放开了去闯。闺女正相反,小时候省心,长大了不舍得她出嫁,怕婆家苛待。”
“您这身体,谁敢欺负小竹姐啊,还不拎着宝剑就去了。”卞鹤轩猜着老人想劝什么,“我现在活得特明白,特成熟,特稳定,真不教狗蛋打架。您不是说带着香香过日子要大事化小吗?我现在特化小,和对面家长把话说开就行。”
孟老头剥了个茶鸡蛋,给香娃子留着。“你能这么想就好。”
“大哥你说我什么呢?”刘香听了一耳朵,好像叫自己小名了。
“哥说你听话,表扬你呢。”卞鹤轩拿腿从桌下勾了张木凳出来,“媳妇儿坐,想吃什么?”
“孟伯伯都给我剥鸡蛋了,咱俩喝豆汁吧。”刘香以前喝不惯这个,因为妈不是老北京,还觉得味道受不了。结果大哥说喝这个对身体好,刘香想那就喝吧,身体健康才能白头到老。谁知一来二去还喝出滋味了,现在能喝一整碗。
卞鹤轩一筷子夹了块火烧。“小不点儿呢?”
“自己洗脸呢,他可聪明了。”刘香特别满足,“他和蛋蛋,都是聪明孩子,以后肯定是大学生。早上王校长打电话来,说谢谢咱家照顾,该送回去了……”说着褡裢火烧就吃不下了。
卞鹤轩心里乱,就怕这一出。接回来容易送回去难啊。
“叔叔早上好,爷爷早上好。爷爷做早点辛苦了!”小葡萄擦好宝宝霜,来了客厅。
“来,先吃饭。”卞鹤轩给孩子勾了张凳子,把人抱上来,“喝豆汁还是面茶?”
“超想喝面茶的。”小葡萄知道自己该走了,蛋蛋哥哥的衣裳叠整齐放床上,换上了自己的小衣裳,“面茶好喝,又香又甜的。”
“你还挺会吃啊。”卞鹤轩稍微惊讶,爱喝面茶都是上岁数的,这么小的真少见。
小葡萄端着青瓷碗,也学孟爷爷转着圈喝,喝着说:“叔叔,我能和你说几句吗?”
卞鹤轩开始捡媳妇儿碗边掉的渣。“说。”
“这个,是昨晚蛋蛋哥哥借我的。”舔舔嘴巴,他把平安扣摘下来,“呀,晚上看不清楚,白天看真好看。”
别看链子细,都是足金。
孟老头噗嗤一笑:“这小子手真宽呐,我说昨晚找什么呢。”
“爷爷你收着吧,我家有规矩不能收礼物,蛋蛋哥哥说借我,将来我不生病。这个戴回去不行,王妈妈肯定还会送回来的。”小葡萄一板一眼地说,“叔叔,我想跟你告状。”
卞鹤轩眉毛一挑:“告状?这么小你告谁啊?”
提起来怪生气的,小葡萄说:“我想告蛋蛋哥哥的班长,他欺负人,所以哥哥才打架。”
这下所有人都不吃了,卞鹤轩觉得小不点儿没准真有话要说。“你慢慢说,狗蛋亲口告诉你的?”
“是!”小葡萄一点头,言之凿凿的,“他不和你说,我问出来的,问到好晚呢,所以今天才赖床。蛋蛋哥哥说,上英语课他读不好,班长就带头儿笑。笑话他没上过幼儿英语班,现在好多同学也笑话他。”
卞鹤轩和刘香对视一瞬。
“怎么、怎么这样儿呢?我上学时候,读不好也没同学笑话啊?我……我跟老师说说去。”刘香拿出兜里手机,想找家长群,被大哥一手摁住了。
“还说什么了?”活明白的卞总问道。
“说运动会看见了,他没妈妈,爸爸傻的,还说……”小葡萄突然紧张了,三个大人都冷冰冰的,谁也不笑,紧张得想尿尿,“还说……”
卞鹤轩哄着:“没事儿你说,叔叔活这么大了,特稳定。你说实话,叔叔还得表扬你呢。”
“哦……”起初只是不想叫叔叔冤枉小伙伴,小葡萄越说越不敢说了,“还说,说班长叫他南蛮子,上体育课,没人和他玩儿,他只能一个人跳绳,自己数1分钟跳了多少个。”
卞鹤轩嘎嘣折了一根竹筷。“行啊,南蛮北侉都懂了,这家长挺会教的啊。”刘香不懂,求助似的看孟伯伯,孟伯伯从来都不发脾气的。
可这回,孟老头的脸色也阴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