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家有俩狗(16)

  刘香一直听卞鹤轩提起过这里,却一次都没来过。

  “现在车都没地方停了,从前马路边上全是老槐树,一到夏天全是吊死鬼。吊死鬼你知道吧?”卞鹤轩问蛋蛋,果不其然他只能摇摇头。

  “就是一种大绿虫子,吐丝的,掉在半空里。那时候嫌膈应,现在想看都没地方看去。”卞鹤轩一手拉着一个,走到胡同口。每年都回来看看屋子,谁知道还能再看几回。

  一条直且能看到底的胡同,里头藏着卞鹤轩长大的屋子。刘香像郊游一样,特别开心,踩着地上的红砖路数数。“大哥,谁家养大白鹅来着?”

  “就他们家!”卞鹤轩拿下巴一指,“够人喝一壶的,每回走都追我,那叫一个不共戴天。”

  “鹅?鹅我知道!”蛋蛋跳起来说,“我家以前也养,鹅蛋这么大!然后就……然后就……然、然后……”

  小孩子一时高兴,提起了不该说的事,怕大人不愿意听了。

  “然后怎么了?”卞鹤轩问,胡同里的房子大多都出租,老街坊一个不剩。

  狗蛋讪讪地说:“然后鹅蛋就叫我吃了。”

  “好吃吗?”卞鹤轩找自家门,门上一个大锁,封得严严实实。

  “好吃。”蛋蛋嘿嘿一乐。刘香见大门开了,蹲着来安慰。“好吃的话,香爸爸以后也给你炒鹅蛋,给你做咸鹅蛋吃。”

  蛋蛋不说话,只是抓着大人的手更紧了一紧。

  “老子又杀回来了!”卞鹤轩进了院儿像土狗一样撒欢,把儿子媳妇儿往院子里拢,宝贝那都得藏起来,“这院子啊是我老子的,从前特破,哥赚的第一笔大钱就用在这上了。装修的时候都自己亲手丈量,严丝合缝地干了俩月呢。”

  刘香从没进过胡同,更没来过平房。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斜着一辆二八大杠,墙根下几双绿胶鞋,早就烂了。土里什么都没长,屋檐下边倒是住了一窝鸟,看不出是什么来。

  “爹,你就在这儿长大的啊?”蛋蛋更没见过北方院子了,摸什么什么稀奇,从里屋跑到外屋,再风一样跑回去。

  “可不,你老子就在这二分地里长大的,这么小的院儿愣是没圈住我,野心跟野草似的,天天牛逼哄哄的。”卞鹤轩拿起一把大扫把,扫扫地。屋子里好久不住人了,东西都还在呢。

  “大哥这是什么啊?”刘香蹲着研究起来,结果摸了一手黑。

  卞鹤轩赶紧打了一陶瓷脸盆的凉水,冰凉的。“这个啊,烧炉子啊。狗蛋过来,没见过这个吧?这就是老北京的炉子,冬天卖蜂窝煤的板车在胡同走一趟,挨家挨户都得预备着。这是大火钳子,夹住蜂窝煤往里一捅,烧它一夜,第二天这么一夹,得嘞,就给换了。”

  刘香自己洗了手,跑过来听着。“大哥你懂真多,可是这大火钳子,怎么歪了啊?”

  看着这物件儿卞鹤轩就肩膀子疼。“我老子拿它抡我来着啊!就是当着咱儿子不好意思骂他,混蛋着呢。”

  蛋蛋不懂发生过什么,一听倒是打了个哆嗦。“拿、拿这个抡爹了啊?这得疼死了吧!”

  “还行吧,你爹我各方面牛逼,没疼死,现在不好好的嘛!”卞鹤轩先安慰儿子,一看刘香脸色煞白,赶紧往回找呗,“真不疼,哥就是想在儿子面前牛逼一把,其实这钳子都没抡着我。老子多精啊,一看情况不妙翻墙开溜,才不挨打呢。”

  刘香心疼坏了,这么大的铁家伙,都能打弯了,大哥那时候得多可怜啊。“真不疼啊?大哥我不傻,你别哄我。”

  “哎呦真不疼,哥断过一条腿都没喊疼呢,这才多少斤两。”卞鹤轩立马把作案工具扔了,恨自己嘴皮子不着调,“真的不疼,哥知道你不傻,从来不骗你。狗蛋你听着啊,以后你长大了,有什么事儿都不能骗香爸爸。”

  狗蛋找到一个漏洞:“那能骗爹你啊?”

  “你先长本事再说吧,能骗过老子去算您能耐大。”卞鹤轩胡撸胡撸儿子的狗毛,开始打歪主意。

  “哥带你骑自行车吧?”卞鹤轩搂着媳妇儿,看上了二八大杠。

  “啊?”刘香小心翼翼给卞鹤轩揉胳膊呢,虽然是老早以前,可那股心疼劲儿还是散不去。大哥是做什么了,叫他爸给打成这样?一定是气坏了吧。

  “那个啊,哥从没自行车带过人呢,圆哥一个心愿呗。”卞鹤轩从前觉得飘着特美,现在越觉得两脚落地越幸福,“哥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家里就一辆跨子。我老子开出租的,也不让我碰,晚上他倒是骑自行车去接我妈下夜班。骑自行车带着心上人,这滋味儿哥没体会过,来,给个机会。”

  刘香看看院大小,摇摇头:“这儿骑不开,到时候再摔着了,咱俩该疼了。”

  “哥是胡同串子啊,带你走一趟。”卞总也不知道那车能不能骑,锁芯早就拔掉了,上去一跨,“啧,气没了,没事儿,也能骑,肯定摔不着你。你瞧哥这大长腿,是吧?有车来都不用捏闸,腿一直就站住了。”

  蛋蛋向往地看着,拉拉香爸爸:“爹那么想试试,香爸爸你就试试吧,等你们回来,也带我一圈儿呗。”

  刘香还没说话,卞鹤轩大马金刀地一挥手:“儿砸上来,车大杠给你坐,你爸爸坐后边儿!”

  “带两个人啊?”刘香半信半疑地偏坐上去,搂得可紧了,“大哥你慢点儿骑啊,要是摔了,咱仨都该疼了。”

  “放心!”卞鹤轩把小朋友拎起来,杠上一放,意气风发,“哥还能一摔摔一家子啊?走着!”

  叮铃几响,悦耳动听,只是没从前那么清脆了,是锈过的车铃。卞鹤轩好他妈久没上过自行车了,从没带过这么沉甸甸一车。前头一个小小子,后头是自己这辈子的媳妇儿,车胎还没气了,全是靠车轱辘转,每一踩都吃力。

  “回家咯!”

  吃力却美逼美逼的,艹,卞鹤轩迎着风想大笑。

  “大哥你骑车,真好啊。”刘香坐得像个大姑娘,起初还紧张,因为大哥骑车没带过人啊,可是骑得比孟伯伯从前还稳呢,渐渐就把手松开。

  卞鹤轩觉得腰上松了。“甭介,媳妇儿你还是搂着哥吧,万一再有大鹅钻出来呢,哥一秒钟变窜天猴。”

  “有大鹅的话,正好,咱俩问他家买几个鹅蛋,回去给蛋蛋做着吃。”刘香笑在光里,是瘦了不少。原本还有几分冷清,现在天天乐呵呵的。

  “我再也不吃鹅蛋了,爹。”蛋蛋觉得刚才自己说错话了,还想解释,霎时一阵哨声自低空压来,像下雨前的动静,像竹林里钻进上百只家雀。

  “哎呦喂,你俩有福气嘿!”卞鹤轩立地点刹,好久不听见鸽哨快想死了,耳朵这时候别提多通快。

  “这是什么啊?”蛋蛋踩着低杠,在大扛上直起了身子。胡同里窄又静,天上看不见鸟的影子,却能听出上百双翅膀呼扇,比风还好听!

  “哨子啊,鸽哨!老子就说特好听吧,是不是没骗你!”卞鹤轩高昂着头,找四九城蓝天白云里的鸽子,“有时候啊且不好找呢,你听着响,离得特远!”

  刘香看着一大一小抬头望,自己也跟着望,却不知道在找什么。

  “那怎么办啊?”蛋蛋从没见过这么大一片鸽群,听着不过瘾啊。

  “等着啊,你老子有的是办法。”卞鹤轩右手食指弯了个圈,放在嘴边,舌尖抵住了上牙内侧,从小腹使劲儿,呼一口气。

  吓得狗蛋即刻捂住了耳朵。“爹!你吹哨这么响!”

  “这叫野哨,懂吗?鸽子认哨,听了就过来,你试试!”卞鹤轩两脚落地,把着小黑手教他,无奈孩子气量不足,怎么都吹不响。

  忽然天暗。

  “大哥,鸽子来了!鸽子来了啊!”刘香也是激动,好大一群家鸽,灰扑扑白莹莹,飞起来真有遮天蔽日的架势。鸽子尾羽带哨,遇风就叫唤,上钻下冲都能响,整群哨子响起来还不是一个声儿。

  高低参差,起伏不齐,却又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本事。这就是卞鹤轩心心念念的百花深处,鸽哨齐响。

  “好不好听?”卞鹤轩扭脸问刘香。

  刘香一直就崇拜他:“好听,从没听过,大哥你真厉害,连鸽子都听你的话。”

  “不是哥厉害,鸽子重情恋家,是鸽子这个时候知道回家了,以为落单的还在外头,这不成群结队找来了。不信你看,转几圈它们就走了。”卞鹤轩懂些皮毛,不敢再吹,否则耽误了鸽子回家的时候。天一黑,鸽群容易散。

  “这群鸽子这多,也不知道是谁养的!”蛋蛋意犹未尽,看着远去的鸽群直摆手,“拜拜了您内!早去早回啊!”

  群鸽像心有灵犀,来了个俯冲直下,哨声便像打起数面低沉的拨浪鼓。忽而头鸽又拉起整群,音调高昂澎湃,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去了。从前蛋蛋总觉得自己融不进这座北方城市,总是多余的,现在他喜欢上鸽子。

  连鸽子都知道回家,一个都不少的,从今往后,大北京就是自己个儿的家了,把根从南方移过来,香爸爸和爹扎在哪儿,自己就扎在哪儿。今年再过除夕夜,他想吃大饺子。

  临走的时候,蛋蛋看爹拿出一包烟来。奇怪,香爸爸和爹都不抽烟啊,难道要偷偷抽?

  “爹,你会抽烟啊?”他跑过去问,香爸爸也不阻拦,怎么回事儿啊?

  “给我老子上根儿烟呗,来都来了。”卞鹤轩一笑泯恩仇了。

  爹的老子?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蛋蛋情不自禁感叹:“他打你那么狠……爹你记恨他吗?”

  “记恨,这辈子都记恨,就是没机会和丫干一仗了。”卞鹤轩点了大重九,放院门口的路牙子上,摆了一长排,“从前他心里苦,喝多了揍你爹出气。现在爹出息了,成家,立业,能把他鼻子气歪。但是你记着啊,爹的老子,你爷爷,叫张牧立,是个大善人,这就得了。”

  “嗯,记着了。”狗蛋说完沉默良久,正当卞总沉浸在这种感动中时,儿子提醒他:“爹,你衣服上有鸟屎。”

  “哎呦我去!准是鸽子拉的!”卞鹤轩一猛子跳得老高,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地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风突然吹进了胡同,把烟头的火光呼得锃亮,像是有人猛吸了一口。

  孟老头家里,小葡萄趁爷爷不在,自己摘了一大捧死不了花,刚想往屋里钻突然撞上一面墙似的,给他直接弹地上了。

  “呀,我的花。”他赶紧捡。

  “我家小左头上的花环是你编的啊?”顾老板忙完店里过来看看,小娇妻都累睡着了,头上带了粉嫩嫩的花环,一看就是小不点儿的杰作。

第115章 番外—家有俩狗(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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