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从这天开始，顾凉夏训练更加刻苦，她立志总有一天，她要驾驶同等级的机甲，将杨恒打败在地。

　　这一天，新兵队被拉出去实地训练。新兵队一共有四个，由各自的队长带领，在外太空对战。

　　顾凉夏驾驶着训练机甲，按照队长的要求列队，严阵以待。

　　然而对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泰坦忽然在频道里说，“情况有变，训练停止，B105，”他说了一个优秀男新兵的编号，“你带队回去。”

　　顾凉夏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直觉，立刻让机甲搜索附近是否有战斗发生，很快，面前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在十点钟的方向，约六个天文单位的地方，有一场战斗正在发生。

　　顾凉夏让机甲放大，屏幕正中，出现了一架改装得乱七八糟的战舰，正猛烈地攻击第二军的后勤补给舰。

　　只有海盗才会使用改装得乱七八糟的战舰。看这规模，应该不是后发帝国伪装的。

　　翡翠星附近，再度出现了海盗。

　　顾凉夏想起了顾书森满裤腿的血，和那个死掉的保镖，还有绿田的眼泪，在频道里郑重开口，“报告队长，B6号请求参战。”

　　泰坦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有战况？”

　　顾凉夏冷静回答，“报告队长，我是推测出来的。中止训练，说明情况紧急；让B105带我们回去，是怕我们有危险；你不带队，说明你要去支援。综合这些因素可判断，出事的地方离我们很近。所以，我让机甲搜索了。”

　　说的还挺对。泰坦无语一会儿，说，“请求驳回，不许去。你机甲里都是演练用的空包弹，参什么战。”

　　“报告队长，”顾凉夏早有了计划，认真请求，“我可以用补给舰上的机甲。虽然您和另外的队长很厉害，可是你们只有四个人，总需要助手。而我是新兵之间，精神力算不错的。”

　　她并不畏惧战斗，毫无保留地把精神力释放出去。托杨恒那虐一场的福，顾凉夏现在可以靠实力说话了。

　　泰坦没有立刻答话，顾凉夏驾驶机甲朝十点钟的方向跑去，“情况紧急，别犹豫了队长。”

　　两秒钟之后，一架红色的机甲跑到了顾凉夏前方，泰坦拦住了她，“战斗不是儿戏，你连真正的战场都没见过，不许去！”

　　“我见过，”顾凉夏凝视着面前的红色机甲，语调冷静而笃定，“我来自朝露星，经历过那次空袭。而几个月前，也是在这片星空，我的父母被海盗绑架。我也见过那场战斗。我知道战斗不是儿戏，所以我才要去，没有比战场更能锻炼人的地方了。”

　　泰坦一愣，几个月前被海盗绑架的，不就是顾书森夫妇吗？他们是顾凉夏的父母，那B6不就是……杨少将的妻子？

　　呃……这么大的八卦，居然从来没听欧文说过！！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顾凉夏已经跑出老远。想到顾凉夏将军夫人的身份，泰坦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我是阻止还是不阻止？

　　得罪了将军夫人，和让将军夫人身处险境，哪个后果严重点？

　　泰坦方正的脸上表情严肃，心里却已经乱七八糟飘满了想法。

　　另一位队长飞在他们身边，说，“这就是老大宝贝得不得了的那个小姑娘？”

　　泰坦没说话，以前他们大小队长打趣说的“宝贝得不得了的小姑娘”，如今他怎么听怎么想歪。

　　泰坦没有说话，其他几位队长一边飞一边聊了起来。

　　“听说才读大一，体能很差。”

　　“体能差能练的，老大看的人不会错。”

　　“刚才她释放的那阵精神力，估计能达到320吧。据说老大训练她的时候，她的精神力一度达到360。”

　　“这厉害的爆发力。”

　　顾凉夏听着他们聊天，心里想，所以杨恒宝贝她的方式，就是把她贬的一文不值，然后虐一顿？虽然她确实因此取得了进步，但是这种方式想想也太残酷了。

　　说话间很快来到目的地。只见他们的补给舰庞大的身体上有好几处缺口滚着浓烟，武器口正全力朝敌人开火。两艘护航舰已经被击沉了一艘，另一艘也残破不堪。

　　敌人那艘被改造得乱七八糟的两倍大的星际战船，正猛烈地同补给舰交火。而交火的罅隙中，两方的机甲和小型战斗飞船正战成一片。

　　四位队长毫不犹豫地朝敌方冲了过去，开火。

　　身在战场，才知道那场面有多壮烈。

　　顾凉夏感觉血液激荡起来，抿了抿唇，没有迟疑，驾驶机甲从补给舰上巨大的缺口开了进去，按开隔离门，停下机甲后出来，跳上一架滑行车，快速地往机甲库奔去。

　　幸运的是，机甲库里果然还有几架闲置的机甲。顾凉夏选择了一架A级机甲，集中全部思绪，毫不犹豫地不断把自己的精神力往上推，直到机甲终于启动，她无所畏惧地冲了出去。

　　顾凉夏调动精神力，谨慎地投入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战斗。她在机甲群和炮火里上下腾挪，认准了目标就发射能量炮，很快消灭了两架敌机。

　　眼见自己队长被七八架机甲包围，顾凉夏打开百分之八十的防护罩，留下武器口，冲了过去，两炮消灭了一架。

　　泰坦纠结地嘱咐她，“注意你自己的安全。”真要出事了，他怕杨恒扒掉他一层皮。虽然听说杨恒迫于无奈才娶了顾小姐，但是结婚这么久了，应该也有感情了吧？否则顾小姐也不会刚好到杨恒的第二军来。

　　说完泰坦转身狂野地越过重重火线，将自己的机甲拉到海盗战船的驾驶室前方，猛烈地开火。

　　顾凉夏深陷敌机包围，反而更加冷静。但是敌军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是密集而凌乱的炮火。激烈战斗中，顾凉夏的防护罩被击碎了。

　　顾凉夏左边一艘己方B级机甲被击中，失去平衡朝另一架机甲撞去。

　　刹那顾凉夏下意识地大喊，“快启动逃生舱！”然后她追了过去。

　　B级机甲同另一架机甲撞在一起，炸成一朵刺目的巨大火花。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逃生舱弹了出来，顾凉夏立刻打开自己机甲的捕捞网，将逃生舱罩住，拖进了自己的机甲。

　　她刚收起捕捞网，机甲就猛地一颤，右下方被击中了。

　　顾凉夏的机甲被巨大的力量弄得往后一歪，她的侧脑撞上了金属，头一晕，感觉有血流了出来。顾凉夏下意识地控制住机甲的平衡，用精神力看了看，好在受损的不是什么关键的位置。

　　来不及处理伤势，顾凉夏驾驶着不那么平衡的机甲，一拳击沉一架小战机，又向一架机甲开炮。这时远方一片黑影靠近，密密麻麻的灯光闪烁。

　　援军来了。

　　半个小时后，星际海盗围成收紧撤退的阵型，从虚空中忽然消失。

　　顾凉夏开着残破的机甲落回了被迫扔掉一半舰身的补给舰。

　　除开护卫补给舰的机甲驾驶员，所有人都在指挥室。新来那队援军的队长在给四位新兵队长处理伤势，他们久经沙场，哪怕刚经历一场恶战也若无其事。

　　倒是后勤支的士兵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被顾凉夏救了的那个后勤兵沉默不语，拿仪器给顾凉夏处理头上的伤。

　　援军队长是个红头发姑娘，之前一身军人的肃杀感，处理完伤势之后看向顾凉夏，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这个妹妹看起来眼生啊。新兵队的吗？这么早就能驾驶A级机甲，厉害啊！”她竖了竖大拇指，笑眯眯地说，“我是第二军作战支第一大队第四小队的队长丽莎，等新兵训练结束，来我这里吧，别跟那些臭男人混在一起。”

　　另一位新兵队队长猛地跳了起来，“美得你。好歹是泰坦培养的兵，要选也是选他的第二小队。再说了，她可是老大的宝贝疙瘩，没准要去独立警卫队，你就别想了。”

　　顾凉夏想着，也许这是有些军人，独特的调节气氛和心情的方式。

　　这时有通讯请求响起，有人将通讯接通，杨恒那沉冷的脸出现在光屏上。所有人，特别是五个小队长，顿时都站得笔挺。

　　处罚

　　整个指挥室的气氛，因为杨恒视频的出现而变得异常严肃。

　　杨恒的视线扫过驾驶室，落在了顾凉夏身上，眉一皱，“你怎么在这里？”

　　泰坦两米高的身躯一抖，立刻敬了个军礼，心情七上八下，“报告将军，B6请求参战，我……就带她来了。”

　　这事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复杂。

　　杨恒表情冷得像冰，厉声质问，“一个连实战演练都没正经进行一次的人，你带她来战场？”

　　泰坦有苦说不出，脸憋得通红。

　　顾凉夏不想连累泰坦，往前走了一步，语调坚决，“报告军长，是我自己要求来的，一切后果我自负。”

　　杨恒看着她冷冷一笑，“后果你自负？你多大的能耐能够自负？”

　　又是极端讽刺的话，令顾凉夏想起那天怎么也打不倒他的屈辱。顾凉夏握紧了拳头。

　　杨恒没管她的心情，冷肃地命令，“你们两个，回去后各关五天禁闭。”

　　泰坦立刻回了一声响亮的“是”，顾凉夏没做声。

　　丽莎犹豫着问，“将军，B6是新兵，五天是否……”

　　杨恒没听她的话，乌沉沉的眼睛锁着顾凉夏，眼神极冷，“B6，服从命令。”

　　顾凉夏冷冷地同他对视，气氛沉闷。丽莎推了顾凉夏一下，顾凉夏终于回答，“是，B6服从命令。”

　　杨恒神情恢复冷静，看向正前方，说，“后勤支，说明情况。”

　　“是！”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说，“我们这次押运武器能源补给，航行到这里的时候，海盗忽然凭空出现，没有任何交涉就悍然开火。我们两艘护卫舰都被击沉，补给舰本身也毁了一半，牺牲士兵四十三个，失联两个。”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有些沉重。

　　失联，不是真的失去联系，而是说，连遗体都找不到了。

　　杨恒语气低沉了两分，“我明白了，你们火速回归，回来后作战支各队长过来开会。”他顿了顿，指指泰坦，“你除外。”

　　泰坦方正的脸上肌肉抖了一下，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通讯终止，杨恒那慑人的气势消失，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顾凉夏走向泰坦，十分歉疚，“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泰坦看了看她，叹气，“以后不要违反命令。”

　　他看之前顾凉夏态度很抗拒，忍不住又劝了一句，“将军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第二军的军长，需要对第二军每一个鲜活的生命负责。

　　顾凉夏沉默不语。

　　杨恒给作战支的大小队长开完会，重新分配了后勤、监控、护卫各方面的部署。散会的时候，欧文快了几步，追上杨恒，低声说，“老大，我有点私事想和你说。”

　　杨恒带他走到一边，言简意赅，“说。”

　　欧文手扶着栏杆，一本正经，“老大，我觉得，你应该对顾小姐好点。”

　　顾小姐？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么。杨恒淡声回答，“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你一个三十八了没谈过恋爱的工作机器有什么分寸。欧文心里吐槽，面上苦口婆心地劝，“女孩子难免娇弱一点，她年纪又小。敢来我们太空军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你对她别那么严厉，以后不要再把她虐到虚脱了。”

　　嗯？杨恒越听他的话越觉不对，迅速明白过来，“你说的是B6？”B6也姓顾？

　　欧文眨了眨眼，“对。”他是说的B6，B6就是顾凉夏杨太太，没问题啊。但他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杨恒不以为然，“对她严厉是为她好。有压力才能进步，何况她承受得起。”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光只有严厉啊。”欧文整个人更纳闷了，所以杨恒的严酷训练不是为了让顾凉夏知难而退，而是为了锻炼她？

　　之前不是还只想着离婚吗？

　　“我有分寸。”杨恒用这四个字结束了话题，转身，去往新兵的宿舍。

　　欧文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红毛，只觉得更难以理解这一对夫妻了。眼角看到许秦晖的背影，欧文大踏步追了上去，哥俩好地搂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问，“老许，关于老大和B6，快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许秦晖，“……”你这个八卦狂魔！

　　回到基地之后，顾凉夏在宿舍清洗了一番，正打算前去禁闭室。五天的禁闭，是什么概念，她还不是很清楚，心里有点忐忑。

　　关上房门一转身，就看见杨恒站在不远处。

　　“……将军。”刚被自己强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又漫上了心头，顾凉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杨恒在军队多年，阅历丰富，知道新兵训练期这样的情绪并不少见，事后总有办法缓解，于是并没有受顾凉夏情绪的影响，淡声吩咐，“你跟我来。”然后转身在前面带路。

　　顾凉夏已经预料到又会被虐一顿，沉默地跟着他来到一处异常宽阔的地下空间。

　　杨恒拧了拧自己的婚戒，转瞬间太阳神号那威武而又充满质感的身躯出现在顾凉夏眼前。

　　再度见到太阳神号的英姿，顾凉夏眼神微动。

　　不知道杨恒打算怎么虐她？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杨恒启动了太阳神号，带她进入驾驶舱，淡声下令，“太阳神号，录入指纹。”

　　一个光屏出现在顾凉夏面前。

　　杨恒转向顾凉夏，“录入指纹。”

　　顾凉夏面无表情地抬手，伸出食指按在了光屏右下角。

　　太阳神号足够以假乱真的男声说，“录入指纹完毕。”

　　杨恒带着她走到一处金属壁前，那里亮着一个指示灯。杨恒按了指示灯，金属壁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排营养剂。

　　“这里是营养补充。”杨恒说。他又指了指一处带着把手的门，“那里是卫生间。”

　　顾凉夏终于有点茫然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以后五天，你在这里度过。”

　　顾凉夏更迷茫了一点，在太阳神号里面关禁闭吗？为什么要在太阳神号里？

　　杨恒看着顾凉夏眼睛里的那一点茫然，轻轻勾了勾唇，毫不掩饰地嘲讽，“以你的能力，当然操控不了太阳神号，但是如果它认可你的精神力的话，可以陪你聊聊天。”

　　顾凉夏握紧了拳，总算明白杨恒的用意。他不仅要罚她、关她，还要逼她毫不放松地提高精神力，就像上次一样。

　　为什么非要用逼迫的方式？

　　杨恒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和抗拒，想起了欧文的话，难得地迟疑了瞬间，然而下一刻又坚定下来。

　　有压力才有动力，越是好玉，越要经过一道道的琢磨。

　　杨恒转身朝传送梯走，边走边说，“全面关闭机甲。”随着命令，驾驶舱的玻璃窗层层封闭。

　　杨恒离开之后，这里全黑了，除了冰箱处的那一盏小小的、聊胜于无的指示灯。

　　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光线，感觉不到时间，连方向感都失去。

　　这是她第一次被关禁闭。

　　顾凉夏经历过很多难熬的境地，却从来没有像这样的。她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无所适从地站了几分钟，终于盘腿坐下，闭上了眼。

　　杨恒想要逼她提高精神力，那就试试吧，毕竟她说过，永不会屈服于失败。

　　顾凉夏凝神调动自己的精神力，想要“看到”太阳神号的神经元。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顾凉夏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她开始变得有些焦躁。睁开眼，眼前依然是绝对的黑暗，与闭上眼没有任何区别，也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

　　心里开始升起越来越明显的负面情绪，顾凉夏觉得，这样不对。她爬起来去吃了一管味道奇特让人难以恭维的营养剂，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坐下继续磨练精神力，然而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太阳神号的神经元仍旧渺无踪迹。

　　头有些痛了。顾凉夏摸索着去了卫生间，发现那里除了上厕所之外，所有的功能都无法使用。不能洗澡，不能洗漱，甚至没有冷水让她抹把脸冷静一下。

　　顾凉夏又摸索着出来，躺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强迫自己睡觉，她想睡一觉休息一下，醒过来也许状态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