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第六十天
“咚咚咚——”
次日清晨,宁颜还未曾起身,耐冬便慌忙来敲门。
“发生何事了?”
宁颜没有睁开眼睛,瓮声瓮气地问道。
看着自家尚且睡眼朦胧的小姐,耐冬略定了定心神,但开口时依旧吞吞吐吐,连话都讲不清楚,“汴……汴梁,危矣。”
提起汴梁,宁颜第一反应是河南开封,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原书作者地理可能差到极致,在这个世界里,汴梁是北京城,是苏如如和虞杉所在的地方。
“具体情况如何了?”
宁颜跪坐在榻上,眼眸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声音也微微打着颤。
“北羌不知何时大军入关,奇袭汴梁,这已是三日前的事了。”耐冬小心翼翼地对宁颜说,“北羌,可是……您……别太过伤神。”
她到底没敢对宁颜说出“屠城”与“节哀”二词,但宁颜懂她的未尽之意。
“她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宁颜低头呆坐在床榻上,衣衫头发凌乱不堪,自言自语道,“虞杉武功那么好,一定能保护好她的。”
后来宁颜一言不发,她端着酒坛坐在屋顶只顾喝闷酒,一整日都眺望着东北方,但下午,来自河北的第二道八百里加急军情便送抵长安。
“汴梁城破,堆尸贮积,手足相枕,流血漂橹,处处焚灼。”
二十字军情仅宣告着一件事情,汴梁城内发生了一场堪称惨无人道的屠杀,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宁颜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晕过去前,宁颜只恍惚看到了头顶明晃晃的日头,还有耳畔传来的林表弟惊惶的呼唤声。
待她再次醒来时,先是看到坐在她床边的卿落落,一声惊呼后,床边突然围了一圈人,个个都是熟面孔,耐冬、卿落落、燕慈,还有,白姑姑。
她茫然地环顾一圈,“我这是怎么了?”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卿落落为她端来一杯水,皱着眉头说道,“太医说你心悸。”
至于为何而心悸,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但不愿言破。
“如如她……”宁颜短暂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语气平静地让人心惊,“她不会死的。”
“人死如灯灭,你不会是,摔倒的时候脑袋磕哪了吧?”
卿落落被宁颜的态度搞得极为后怕,伸手就往她后脑勺摸去,但被宁颜捉住了手臂。
“我清醒得很。”
卿落落仔细凝视着宁颜的双眼,发觉她眼眸里相当冷静,才将信将疑地收回手。
“白姑姑找我有何事?”
宁颜看向一直欲言又止的白姑姑,但还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说道,“其实我知道您想让我做什么,我答应您。”
“您真的愿意吗?”
白姑姑又惊又喜地跪在宁颜床边,再次得了宁颜肯定的答复后才依依不舍离去。
“你为何会答应?先前不是说什么发展时间线不可变动吗?”
燕慈狐疑地看向宁颜,近来孩子出生后他脾气被磨得极好,这会也能心平气和地询问了。
“问那么多干嘛,宁颜大病初愈就得好好休息,以后问不行吗?你还是回去看你女儿吧。”
卿落落强行拽着他走了,而燕慈竟完全挣脱不开她。
“耐冬你也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得了吩咐,耐冬也只好压住满腔疑问,轻手轻脚地掩上门扉离开。
房中燃着清幽的香料,宁颜望着窗外暗淡的天色,静静发呆。
突然,门口传来响动,宁颜偏头看过去,发现来人是林修筠,他似乎又消瘦了些,但那双眼眸依旧明亮热切,在略显昏暗的屋子里熠熠生辉。
“没戴眼镜,心机。”一直沉寂着的系统突然大声控诉道,“别妄想从统这里套出什么信息来。”
闻言,宁颜没忍住笑出了声,林修筠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心事的尴尬。
“颜表姐,我对你的心意,从未——”
“我知道,”宁颜出声打断了他再一次的真情剖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修筠心跳骤然加快,眼眸里也升起满满的期待,“颜表姐……问……问就是了。”
“你知道的,我在这个世界是为了做任务,当任务完成时我就会离开,并不值得你对我说什么永远。”
林修筠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更害怕的是颜表姐看不到我。”
少年人的情感炽烈,像最锋锐的戈矛,瞬间击破一切阻挡。
因为跟宁颜所绑定着,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了宁颜一瞬间心跳与呼吸频率的改变,它顿时急了。
“宿主!不要被糖衣炮弹所打败,你这么美这么聪明,星辰大海才是你我一起所展望的未来!”
系统的话林修筠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一直低眸浅笑的宁颜,少女红唇微启,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我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堆尸贮积,手足相枕,处处焚灼。
——归庄《先兄监纪君行状》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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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此完结,但别急,后面还有番外!
☆、番外三合一
【一】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当时不听她的话,而是选择执意留在汴梁,是不是就能保护得了她?”
雾灵山上风极大,虞杉身着的红袍随风而动,像一面张开的旗帜,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扰了什么一般。
除了与她并肩而立的宁颜,一匹黑色矮脚马,雾灵山顶上别无他物,仅有一大一小两座孤坟,其中一座墓碑上,镌刻的是“苏如如”这个名字。
“后来我找到她时,她心口插着匕首,流出的血那么多,全都干涸了。她自小被娇养着,怎能下得了这个手,受得住这份痛呢?”
虞杉蹲下身子,右手轻轻抚着墓碑,素来坚强,战无不胜的她也红了眼睛。
“她的身子骨本也撑不下去的,那时已经走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宁颜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只能这般安慰她,头次痛恨起语言的苍白无力来。
“到最后都在佯装安好,不叫所有人操心,还真是她做得出来的事。”虞杉站起身,目光从宁颜手中所牵的小马上略过,“当初你初见她时目光只在马上,把她气得够呛。”
宁颜低声说道,“这不是当初的那一匹了,灾情最严重时,照夜玉和乌骓都被我亲手宰杀了。”
“你给那匹马取名乌骓?倒也贴切。”虞杉拍了拍她的肩膀,“比起马,人更重要。”
“我知道,只是总觉得,人没了,跟人有关的东西也没了,心里过不去。”宁颜抓紧了手中的缰绳,“今天把这匹小马牵上山,也不知在自欺欺人什么?终究不是当初那一匹。”
“你跟我说实话,她真的还活着吗?”
虞杉艰难地问出了这个在她心里盘亘已久的问题,“她曾经暗示过我,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可我总觉得,你与她,合起伙来骗我。”
“丢给我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叫我一个人守在居庸关,只看得见无边的山,过路的飞鸟,像个傻子一样等她。”
“她会回来的,还有可儿,”宁颜看向旁边的另一个小些的墓碑,“她们都会回来的。”
【二】
数年后。
秦淮河上一艘华丽的画舫中,突兀地出现一个人。
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穿着格格不入,看着十分年轻,但拥有一双看透世事的淡然目光,叫人猜不透年龄。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蓦然出现的女子也不客气,随意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点心就吃,“开远门那家的点心,还是当年的味道啊。”
“颜颜?”
林修筠突然焦急地来找宁颜,见到画舫中打扮奇特的陌生女子骤然警惕,“你是谁?”
宁颜拉过浑身紧绷的林修筠,笑着解释道,“她是苏如如。”
“不,前尘已矣,请叫我苏珊。”苏如如毫不客气地指使道,“颜颜啊,去给我找身衣服来。”
“好的,如如。”宁颜指了指身后的门,“早就准备好了。”
待苏如如去换衣服的时候,宁颜转身问林修筠道,“发生何事了?”
“翁主提前发动了。”
“什么?”宁颜吃惊地站起来,但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苏如如换衣服速度快得惊人,“有什么好事?”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宁颜挽着苏如如的手臂下了画舫,苏如如一边打量着周遭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环境,一边问道:
“说起来,我回去发现我那个世界都快灭世了,差点以为自己逃得了一劫逃不过第二劫,结果莫名其妙来人通知我要穿越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所有人的世界原书都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她大幅度抄描写被被判了,所有世界都有动荡,不够稳定的骤然毁灭也是有可能的。”
听了宁颜的解释,苏如如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我为什么会来,或者说你怎么做到让这个世界稳定运行还发展的?”
“书籍衍生世界嘛,只要写出来并被认可就行。”
“原作者大笔一挥,为了强行解释女主角的家国情怀就能添加个梦里穿越十几年前亲眼见证惨痛历史的番外。既然她对世界的影响力在减弱,那我用了一些方法,将我所写的内容被读者所认可,那么扭转乾坤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人话。”
“我写了本以亲身经历为基底的同人,它火了。”
【三】
“苏如如为何急着离开?”
林修筠轻声问道,现在的他比当初看上去成熟许多,但眼眸中炽烈的感情一如他无数次承诺的那样,从未改变过。
“因为,北地有人在等她啊。”
“哇——”
婴儿嘹亮的哭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恭喜赵大人,是个千金呢。”
赵元白急着去看刚生产完的濮阳翁主,宁颜则急匆匆凑过去看小宝宝,谁知见到一个红猴子似的丑婴儿。
“这也太——”察觉到小婴儿的目光转向了她,宁颜硬生生改了口,“太可爱了吧。”
抱着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婴儿,稳婆诧异地说道,“这还是老身第一次见着这么乖巧的小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位端庄的千金大小姐。”
宁颜伸出手指,戳着小婴儿的脸庞,她也没有哭,而是给了宁颜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心翼翼地自稳婆怀里接过小婴儿,宁颜抱着她进了产房,“姐姐,还没给小家伙取名字呢。”
濮阳翁主生产过后虚弱的很,宁颜轻轻地将小婴儿放在她怀里,小婴儿又给了自己娘亲一个大大的笑容。
濮阳翁主瞬间红了眼眶,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当初那个同样总是对她笑得开怀的小姑娘。
“就叫她,赵珂吧。”
熟悉的名字让宁颜的思绪瞬间飞回到那年的雾灵山上,那时的她与虞杉,只能对着一抔黄土而感怀。
但好在,现在她们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最后,我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