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要走了。
新败?
今日,兵部战报呈抵泰极殿,周哲翎还是没有现身,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待城的第一战,败了。
项弘还算做了些功课,借鉴了此前白鸥那一战大胜的经验,选择将敌军放入待城外城。
但他只学到了皮毛而已。
他没有白鸥之前准备下的一盘大棋诱敌深入;更没有那张铺天盖地的情报网,完全不查此次赵宏胤亲率的北胤大军早已今非昔比。
即使李遇多次提醒,他也只当做那是皇帝想要吓退他,以自己的“男宠”取而代之的托词。
最重要的是,他手下也不再是那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未来不顾一切的待城驻军。
虽然人不在,但白鸥还是待城驻军的主帅名义上,驻地军营里还留着白鸥之前定下的军规。
回到驻地的世家子弟们眼睁睁地看着当初被他踩在脚下的奴隶一个个翻身,立了军功的,爬得比他们还快。
在他们眼里,这群人就算换上了那身神气活现的军官服制,谈吐动作也还是粗鄙下贱不堪。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可不管像不像,这“龙袍”都当真是让人艳羡不已的好东西。
他们一个个眼睛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那群低贱的奴隶都能轻松大胜,可见北胤人不过是草包而已,有这么简单便可以扬名立万的机会,为何要让那群低贱的奴隶捡了漏。
上次白鸥真正投入战场的是一万三千待城“奴隶”士兵,这一次,同样的战场,项弘投入的是两万多世家子弟兵。
为防万无一失,他还派了五千奴隶士兵打头阵。
可他根本不理解,白鸥的胜利靠得到底是什么。
上一次白鸥之所以能以寡胜多,靠得不仅仅是那支待城驻军对未来希望的期待,更是战前的准备,陷阱的排布,和那群在外城摸爬滚打长大的人对外城每一条街道巷陌的熟悉。
只有那种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才能让他们在巷战中神出鬼没,敌人被抹了颈子甚至都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才能以极小的伤亡为代价,大量歼灭北胤敌军。
可这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兵要么在待城内城的蜜罐里泡大,要么索性根本就不是待城人;外城那种腌臜的贫民窟,怎么能脏了他们高贵的靴底。
他们不了解待城的外城,而项弘根本不了解什么是巷战。
过分的人员投入让本就不大的外城变得拥挤,哪里还是什么隐蔽作战的优势。
待城的第一战大败,外城在一天之内沦陷——
这便是李遇今天得到的兵部战报。
原来李遇知道的东西,和白鸥根本就不一样。
在李遇口中称这场失利为“新败”,那应该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兵部战报中,可有关于这场战役时间的记录?”白鸥焦急道。
李遇点点头,“十日前。”
十日?
战后无论胜败,战场都是一片狼藉,战报的收集和整理需要时间,这些白鸥明白;再加上兵部与项弘之流从来就不怎么样的办事效率,和快马在路上要走的时间——
十日前的事儿,的确可以说是“新败”。
可是十日!
西北三城怎么可能全部沦陷,尽数落于赵宏胤之手。
十日,甚至更早之前,四苟就已经得不到任何战报了;而此次军部的战报,虽不会把这场战败的原因分析的那样透彻,但白鸥心里比谁都明白。
这场失败合情合理。
十日,也跟四苟之前所说的待城开战日期根本对不上。
所以,这次难道真的是四苟的情报有误?
以瘟疫为借口,白鸥的确没有亲眼看见四苟书信中的字迹,甚至没有见到那个叫“张山青”的男人,若说有人做局瞒骗,的确不无可能。
可“张山青”这个名字白鸥印象深刻;方才门后那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分明也不像是装的……
若是真的有人做这个局,图的又是什么?
可不管那是什么,眼下白鸥有件更担心的事——
“那封战报——”他焦急地抓住李遇的手,“你碰了吗?”
李遇被白鸥突然霸道的举动吓得点了点头,小声道:“战报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亲自瞧的啊……”
“洗手!”
白鸥不由分说地把李遇揪到铜盆前,双手浸进水里,他抓着李遇的小手一遍遍地洗,直到手背白皙的皮肤被搓得泛红。
“白鸥哥哥……”李遇小小声道:“疼……”
白鸥这才回过神来,停下手中机械的动作,一把将人搂紧怀里。
“你……”他揉着李遇柔软的发顶,“不准有事儿……”
“到底怎么了?”李遇乖巧地靠在白鸥怀中,轻声道:“你去了哪儿?”
*****
华灯初上,延年殿前,灯火通明。
“废……”
“废物——”
周哲翎剧烈地咳喘,周慕云在一旁帮忙拍着她的后背。
“一群、一群下贱的奴隶……都能赢……”
“他项弘……有、有什么脸活着!”
周哲翎几乎声嘶力竭。
“姑母还是要紧着身子才是,总是留得青山在。”周慕云叹了口气,“上次待城大捷,和这次待城新败……本就不是同一拨人……”
“那人呢!”周哲翎失控地拍着床沿,“不是说、说那个陈家的贱种只带了几千人回江宁?”
“其他人呢!”
“让什么人上战场,本就是临战主帅说了算的,项少将大抵是有自己的打算,姑母别急。”周慕云还是耐心地解释着,“待城只是失守一个外城而已,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能有什么打算?”周哲翎咬牙道:“他们——”
“都不过是这朝廷的蛀米大虫!”
周慕云手上动作未停,只安静地垂首,“姑母息怒。”
“皇帝那边——”周哲翎又在轻咳两声,“可有什么异动?”
“陛下身边的眼线已经被裁撤干净了。”周慕云恭谨道:“朝堂之上陛下应对有据,下朝后的事儿便不得而知了。”
“应对有据?呵——”周哲翎冷哼一声,“只怕是‘早有预谋’罢?”
不需要什么大胜,项兴言、项弘父子只需要守住待城,周哲翎便有办法将白鸥按死在这江宁城,可偏偏待城外城失守了。
此前李遇如何挖空心思,急不可耐地要送自己的“男宠”上战场去把稳兵权,周哲翎自问都看在眼里。
可今日泰极殿上,待城战败的军报一到,失了周哲翎这根主心骨的群臣跪倒一片,哭着喊着求神武大将军收复失地,重整河山。
倒是李遇端起了架子,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可不就是早就谋划好了?
“一定是……一定是的……”周哲翎愈想愈是不对劲,“这只小狐狸,比他爹和祖父加起来都精!”“姑母的意思是……”周慕云迟疑道:“是陛下着神武大将军藏起了待城驻军此前获胜的队伍,制造待城大败,然后再……”
待城一旦沦陷,北胤和江宁之间再无天堑可守,周哲翎现在已经没有了和李遇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也是朝中群臣为何大乱的原因。
李遇先以大败拔除项氏一门在西北三城几十年的根基;再以此事要挟朝堂之上那群吓破了胆的废物,让白鸥可以再次挂帅待城。
届时大胜之后,便可独揽西北三城的军政大权,为他弱冠之后亲政夺权打下基础。
“不然呢?”周哲翎横眉盯着周慕云:“还有别的解释吗?”
“没用的废物!”她冷声道:“没有一个能教哀家省心的。”
“是慕云没用。”周慕云喂周哲翎服下碗中最后一口汤药后,恭敬地跪在床前,“不能替姑母分忧。”
“哼——”周哲翎冷笑一声,在身旁老嬷嬷的搀扶下躺好。
“是挺没用的,你甚至还不如先皇后那个废物。”她盯着头顶的床帏,“若是你现在能为小皇帝诞下皇嗣,哀家何至于被这只小狐狸掣肘至此?”
“姑母——”周慕云抬头,向来平静无澜的眼底透出一丝震惊的情绪,“陛下慕男色……您还要、要慕云……”
若说宫墙之内皇帝的断袖只是传言,那对亲耳听过李遇说出“心上人”三个字的周家姑侄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秘密。
李遇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周哲翎心知肚明,却仍然要周慕云嫁给他。
“慕男色有什么不好的!”周哲翎不削地打断了周慕云,“至少你不用跟一整个后宫的女人去挣、去抢。”
“他宠幸一个卑贱女人生下的男子,那男人能做什么?能给他生孩子吗?能替李氏江山绵延后嗣吗?”
“有朝一日,哀家咽了气——”她长叹一声,“你若是再遇上先皇后当日的情况,再有爬床的贱婢先你一步大了肚子,谁去替你收拾?”
*****
姑侄俩不太愉快的对话结束,广明宫寝殿内的烛火也暗了下去。
殿上两人将不太对等的情报做了交换,之后便都噤了声。
谁也没有问对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两个人同时默契地选择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洗漱后安寝。
李遇枕着白鸥的胸口,今夜出奇的安静;白鸥也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怎么还不睡?”李遇伸手握住白鸥的手,十指相扣。
“我在想——”白鸥轻声道:“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的。”李遇的声音也很轻。
“今天战报传回,周哲翎不在,那群废物点心吓坏了罢?”白鸥戏谑道:“是不是哭着喊我求我去待城呢?”
“是。”李遇肯定道。
“但你也没答应。”
“是。”
白鸥了然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若是答应得太痛快——”李遇手指拨弄着白鸥胸前的小辫,“怎么能让他们误以为这一切是我布下的局?”
“你说什么?”白鸥紧张地撑起上身。
“我很快会封你一品柱国大将军,开拔待城的。”李遇温柔地拍了拍白鸥的胸口,“但是这之前,我得保证你这一趟去得安安全全,不能再跟上次一样了。”
白鸥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李遇的意思。
他们之前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李遇从来不干预他每一场仗要怎么打,他也不会对李遇的政事指手画脚——
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和默契。
“怎么——”他重新躺回榻间,伸手揽过他的小美人儿,“这次不哭着喊着要跟我去了?”
“不是说把后背交给我吗?”李遇笑着吻了吻白鸥的唇角,“遇儿还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做。”
*****
一品柱国大将军临危受命,再次挂帅待城,是整个殇宁最后的希望;皇帝御辇亲自出城十里相送,盛况空前。
城外十里,刚好是那处衰败的凉亭。
宫里皇帝和将军的断袖传闻几乎被坐实,禁卫随扈都只是远远的站着。
那凉亭破败不堪,积着不知几尺厚的灰尘,白鸥和李遇都没进去,只是远远地站在凉亭道边。
李遇摘下一枝道边柳树早已枯萎的柳枝,轻声道:“灞桥别君重折柳。”
白鸥接过李遇手中的柳枝,屈膝蹲地,插进了泥土里;接着他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抬头看着李遇。
他英挺的眉眼里有将军该有的利落和自信,嘴角不羁的笑意里尽是只有李遇才能看懂的,属于他的白鸥哥哥所特有的温柔,和安全感。
“西出阳关无故人。”白鸥笑着道。
看着李遇眼里的晶莹,他起身一把拽过李遇,将两人的身形藏在凉亭的石柱后。
李遇被人按在柱子上,吻得不讲道理。
感受到怀里的颤抖,白鸥才将人松开,他恶劣地舔了舔唇角,坏笑道:“我开玩笑的。”
他低头看着眼地上被自己插入土里的半截枯枝,“明年这截枯枝发芽前,我一定回来找你。”
“好。”李遇重重地点头。
他几乎将下唇咬破,强忍着,最终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拦住白鸥的去路。
“别来望断春,至此宫灯万盏,只待一归人。”
*****
白鸥去后,李遇一直望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驿道的尽头,不曾发现有人靠近。
小姚轻步走近凉亭,小声道:“陛下,回吗?”
李遇摇摇头,一直望着天边被马蹄的溅起的尘土都落了下来,才道:“他留给我的人,都带出城了吗?”
小姚点头,“昨夜就备下了。”
“在哪儿呢?”李遇回身道:“我们去转转。”
“可陛下——”小姚眼神紧张地扫过身后的御辇依仗,“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呵——”李遇轻笑,“就怕他们看不见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万更继续!小遇儿要出手了!
待城迷案疑点重重,还有人愿意猜猜吗?还有小遇儿要怎么对付周哲翎?
哎~枉我之前还充值了一笔,这红包到现在都发布出去鸭~!
灞桥是古人送别的意象,在今天的陕西省境内,并不是文里出现的地名噢~不要误会!~
感谢在2020-09-19 17:13:56~2020-09-19 20:4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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