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对视终是顾栖儒先行撑不住了,他拿左手轻轻覆上了她那双烫他心魂的眼睛,叹息着告诉她:“夫人,栖儒不愿。”
他没法放过魏复,不斩草除根,他受不住下一次那人会对她的影响。
离得她很近,他感受着手下眼睫的刮挠,轻声说道:“铲除异己,是最为普通不过的手段了。”
在这上面,谁都不愿妥协。
直到魏瑜求见。
桑晚非看着魏瑜明显消瘦下来的身形,心里的歉意咕嘟咕嘟往上冒。
魏瑜不愧是有名的君子人物,即使遭受重创,依旧进退有度,风骨翩翩。
哪怕面对着罪魁祸首,依旧守礼遵仪。
桑晚非听他言句间都是拜托意味——
“实乃犬子荒唐,下官管教不严,此番舍了脸来求见宰相,是想宰相稍施援手。”
“下官愿与犬子自请入边疆,镇守边疆流寇,为报绵薄之力。”
被拜托的宰相本人倒是没有什么神色流露,只清冷一句“本相自当考虑”便打发了魏瑜。
人走后,桑晚非才于寂静中出声:“你为何独独与他们过不去?”
顾栖儒反问:“夫人为何独独为他们求情?”
她敛眉:“只是不想欠什么罢,你若就此放手,我们便与他们再无瓜葛。”
没有办法,开始威胁起了他:“你若誓死不放过他们,我便誓死忘不掉因我而死的人。”
“永远将死去的人记在心里,不过分吧?”
顾栖儒被气得差点要拂袖而走,但他又知道,这般下来,最终气得肯定只是自己。
借亲热打晕他,还为了不相干的人威胁他,真是好样的!
撑额阖眼,修长的指节按了按太阳穴,安抚下暴动的青筋。
但总归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到底谁是她的夫君?
郁气似乎都要从眼眶泄出,他感觉眼睛干涩到难耐。
逼他做选择,她岂能空手套白狼?
腾一下睁眼,他伸出长臂,把旁边不设防的桑晚非直接抱到了腿上。
还在等着回复的桑晚非一下天转地移,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坐到了一身白衣的顾栖儒怀中了,腰间紧挨着他的手,唇上贴着他的唇。
这个吻凶狠又柔情,他想惩罚她带给他的怒气,但又不忍心伤她。
唇停留在她的耳侧,还余微喘的声音随着湿润细密的轻啄而出:“夫人,若你让栖儒欢喜了,放了那魏复也未尝不可。”
大不了,以后多防着点吧。
桑晚非得了个意外之喜,“你说的啊!”
“是,是我说的。”
“那快走!”
她从腿上跳下来,拉着他的大袖就直直入了寝室。
被拉着走的顾栖儒心内又欢愉又生恨。
欢愉是因为她如此主动积极,且迫不及待。
而生恨是因为她的主动积极且迫不及待是因为外物。
桑晚非脑子跟突然开窍了一样,没等他动,就已经自觉无比地解下他的腰带,将他按在床边,替他卸了玉簪,脱了外袍。
她卡入他腿间,双手抬起他的脸,亲他的眉眼,脸颊,最后才是唇舌间的缠绵。
睫毛翩跹,喉结颤动,好一幅艳煞人间的美男动情图。
墨发散至胸前,几丝粘到了脸颊边与平坦的胸膛上,风情万种不外如是。
半掩衣衫的风情在床榻上都是催情的诱惑,鼻尖的喘息交融在暧昧的空气中。
轻笑都带着满满的磁哑诱惑,男儿身躯亲密相贴着她的身体,汗水交织着发丝,尽然是被翻红浪的情. 欲。
“你可欢喜了?”
结束的第一件事,桑晚非就睁大眼睛扒着他问。
顾栖儒半阖睫望她,眼中神色明明灭灭。
若她不提这句,他自是欢喜的。
一提,就难说了。
但不想让她再把心神拨给无关紧要的人了,他就用喑哑的嗓音告诉她:“只要夫人不再提那干人,栖儒便欢喜了。”
“成交。”
亲了他光滑细腻的脸颊一口,桑晚非如释负重地笑了。
被亲的顾栖儒表情不明显,但眼尾还是悄悄翘了起来。
***
桑晚非知道,魏复将会在边疆大放光彩的。
他可是气运之子。
***
【番外】
自那次意外强吻了顾栖儒后,桑晚非就连连倒霉。
能怎么办?认了呗。
都怪那个该死的安平文!
正值盛大宫宴,桑晚非坐在穆九嗣旁边,幽怨盯着斜对面的安平文在那觥筹交错,笑得俯仰的得意样子,手痒得恨不得立刻把他直接解决了算了。
辉煌宫灯四处高挂,群群舞女在中间婀娜跳舞,来回还有打扮得体的侍女在穿梭奉酒奉食。
也得多亏舞女在那转啊转的,她才放松了点。
不知道谁安排的位置,他娘的,对面就是顾栖儒。
想起上次那想把自己置之死地的眼神,她就心累。
谁敢对着顾栖儒起色心?就算起色心谁敢强吻他?
老阴物了,手段层出不穷还花样叠出。
为什么偏偏是她做这个出头鸟?
吸了口不存在的鼻涕,她捏起个小酒杯,惆怅地一饮而尽。
穆九嗣还不知情,还拿手肘拱了拱她的手臂,好奇兼兴奋地对她说自己的发现。
“顾哥哥好像一直在看你诶。”
他坏笑,“你是不是又哪得罪他了?”
桑晚非轻描淡写道:“也就不小心冒犯了下吧。”
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已经快崩了。
对面的顾栖儒半束冠,纤手端个雕金小酒杯,时不时慢饮一口。
竹色长袍,束同色腰带,光坐那都能看出身姿挺拔,劲腰长腿的,特别吸引视线。
未及弱冠便任刑部尚书之位了,实属后生可畏,又生得不似凡人,出现在哪便是必定的焦点。
可不,长公主一身鎏金红裙,华艳无比,直接大大方方全座位上走了下来,端着红玉镶金酒杯一路袅娜走到他的案前。
“闻顾尚书又斩了一批贪官污吏,实乃国之栋梁,娉摇在这先行祝贺顾尚书了。”
顾栖儒慢悠悠抬眼,轻抬腕子抬抬酒杯示意,“长公主谬赞了。”
话毕,却根本要喝的意思。
“不知尚书可有心怡之人?”她饮了口杯里的清甜果酒,红着脸颊试探性提问。
坐着未动的少年公子神色如常,清玉声线仿佛染上了些柔和之意,“自是有的。”
话毕还瞥了眼对面的桑晚非,吓得她正往嘴里塞葡萄的手僵硬了下。
失落爬上了长公主美貌的面容,她不甘心问:“那为何不见尚书娶妻呢?”
“求娶未应。”
四个字道尽他目前的感情状态。
热衷看热闹的穆九嗣感慨:“这哪家女子啊,这么强,顾哥哥都拒绝得下去。”
桑晚非:……
***
安平文最近动作搞得越发大了,桑晚非频繁出入穆九嗣的宫殿。
这厢,刚出殿没多久,就被长公主遣人拦住了。
今日的长公主穿了一身近乎白色的素蓝大裙,外罩灰蓝金线大袖,层层叠叠穿得很繁复华贵。
簪着金兰步摇,走路晃啊晃的,这个看起来很闲的长公主先是走近了观察,然后才微仰下巴问她:“你就是那个顾尚书心仪的女子?”
桑晚非:这……让她怎么回答?
“本宫确实承认你有几分姿色,但……”她上下瞥了她一眼,说:“你还是不要肖想于他了。”
“长公主误……”
“不过是栖儒一厢情愿罢了。”
朱红官服的顾栖儒在初阳下白皙得发光,官服严肃规矩,深重的朱红色泽却硬生生显得他面白唇赤。
少年出落得身姿如竹,行走间优雅隽逸,声线如玉珠相溅,任谁看都是风采卓然的。
刚下朝的顾栖儒束严冠,眉眼莫名有种凌肃之感,待缓步行近后才再次开口:“臣确实心悦晚非,长公主若是有疑惑,可以直接对臣提出。”
第一次被他这样唤,桑晚非眉头一跳,忍了忍才没有大反应的暴露。
长公主气得跺了跺脚后,转头就走。
空气开始尴尬了起来。
“桑姑娘可要应下栖儒的求娶?”
顾栖儒神色不变,像只是提了个普通的意见。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焦灼的心思埋不住他身上极为难得的紧张。
他在诱惑她:“若栖儒明媒正娶,你便是尚书之妻。日后,栖儒会让桑姑娘荣登更高的地位。”
但桑晚非可不在乎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什么用都没有。
她告诉他:“顾栖儒,你不必要因为一个吻而赔上终生。”
“栖儒不做冲动之事。”
官袍少年身上还有着意气风发的俊逸,却无端因为眼瞳中的认真显得沉稳。
真有种一出口便是一辈子的感觉。
“对不起,我恐怕没法答应。”
桑晚非无比清醒的知道,她完成任务得回去,答应他才是害了他。
***
安平文死了,她的伤也快恢复好了。
但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选择多呆了几日。
有时候桑晚非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没有立刻就走。
可能是因为看着穆九嗣一步步登基,刚坐上那位有些不放心吧……
顾栖儒已经是宰相了,但仍然没有放弃她。
纵然她再三言明了自己会走的。
竹袍加身的青簪半束公子问她: “你一定要走?”
“是的,对不起。”
想起被安平文重伤后,他比她还慌张害怕的表现,不可否认,她其实动容了。
毕竟都哭了啊……
她还第一次见这个手段凶狠的公子哥哭呢,那么好看的眼睛都哭得要睁不开了。
但,毕竟归途不同。
出身簪缨的顾栖儒本就是高傲的,再次被拒绝的他莫名起了些少年心性。
“你走便走罢。”
想他顾栖儒,要什么没有,不过一个女子罢了。
“哦。”
好生绝情的女子。
顾栖儒调头就走,委屈着脸就径直回府,将自己关了起来。
不过三日,桑晚非又看见了顾栖儒,是在她练剑的时候。
这回顾栖儒是拔了剑,直接对上了她。
坦白讲,顾栖儒的剑术是优异的,行云流水且优雅飘逸。
但桑晚非是实打实靠这保命的,击溃一个练君子之剑的世家公子还是非常容易的。
架在脖颈上的长剑寒气凌凌,桑晚非持剑的手稳当得没有一点颤,只陈述道:“你输了。”
“是啊,我输了。”
他无奈一笑,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她正准备收剑,却看到男子不要命地往前走了半步,刃都已经凹进了肌肤些许,就差一丝丝就能划破那毫无瑕疵的肌肤了。
“你疯了?”
她连忙撤剑,却撤不动。
原是他挟住了剑柄,不让她移动分毫。
他似是对颈间的长剑视若无睹,“不若桑姑娘杀了栖儒,栖儒也就可以安然放手了。”
莫名的,这话起来甚至有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你何苦呢?”
她移开眼睛,不忍看他。
“我不会杀你。”
修长白皙的手无力松开手里的剑柄,他一步步走向她,边走边询问:“能不能不走?或者,你告诉我,如何去寻你?”
“你找不到的。”
内心陷入了强烈的纠结,桑晚非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外面都说没有人能拒绝子珩公子的魅力了。
她知道,她确实对他动心了。
可……
走近到只有两拳距离,他停了下来。
白肤红唇,少年眉眼情意缠绵,近距离地注视着她。
这一景诱得她呆了下。
只见他轻声旖旎笑了声,低低哑哑诱惑她:“为了栖儒,留下来,好不好?”
寂静,沉默,不言不语。
垂眸看地面的桑晚非,心里在剧烈挣扎。
顾栖儒刚刚还跳得极快的的心脏,此刻在一寸寸地冰冻,下跌。
他爱极了她总能不受他的皮囊诱惑,也恨极了她不像其他人一样,只要他一笑,就能缴械投降。
眼里蒙上了暗淡的情绪,他从来没有,这般的沮丧与绝望过。
“好。”
桑晚非抬起来头,笑了笑,最终还是作了最为艰难的选择。
什么?
以为无望了,结果突然的反转让一向镇定的顾宰相反倒懵了下。
后知后觉的他内心喜悦得恨不得立刻给她捧上他的一切。
从耳侧开始到脸颊漫上了红意,少年大成,但在此刻得到了心上人的应允,到底像个少年郎一样紧张激动。
扑棱着睫毛,盯着她的红唇感到口舌干燥,又怕唐突,只得把眼睛埋在肩膀上,拥紧了眼前人。
后来,桑晚非才得知如果那时,她没有应下的话,他的后手就是直接孤注一掷,千方百计把她困住。
当时他来的时候,密密麻麻的暗卫就已经围住了她的住地。
就等他一声令下,随时准备把她困住。
不愧是顾栖儒,一套一套的。
她好心提醒他:“顾栖儒,如果我真想走,你绑住我都是没法困住我的。”
“那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你不见。”
素手执卷,因她一句“白衣更甚”自此换上白袍的顾栖儒边为旧籍作校注,边回应她。
【番外】
顾府内的书房外面,桑晚非和顾行之面面相觑。
紧闭的红檀雕花木门隔绝了外面人往里打探的视线。
两人静默地对视了眼后,纷纷决定识趣地不触霉头,先行走远点再说。
“我完了。”
刚坐下来,少年就面如土色地说了句。
桑晚非纠正他:“是我们完了。”
与尚显稚嫩的顾行之相比,她冷静多了,还能跟他调侃:“准备准备吧,看你爹能给我们上个什么大招……”
他吐了口气,哭丧着脸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去看什么花魁了。”
桑晚非安慰他:“看都看了,而且你能有我倒霉吗?”
“今日还是爹生辰呢……”
……
两人之所以抱团被关在书房外,就是因为顾栖儒生辰这天,两人最闲。
加上听说青楼上了个新花魁,甚至今年还引了些小倌试试水。
于是,趁顾栖儒被急召入宫商讨外邦蛮夷挑衅边境军民一事,府里其他人又忙着准备晚间的生辰宴,两人便偷蹿出府,去长长见识了。
本来一切挺好的,两人坐台下坐得稳稳当当的,颇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新花魁跳舞。
后来就天杀的,不知道犯了什么冲,一个穿得领口开到胸膛的小倌经过她的时候,偏偏绊了个跤。
怀里突然落个人的时候,桑晚非差点被砸到窒息,被硬生生砸到的腿和手臂都疼到她想翻白眼。
她疼到表情抽搐,低头就对上一张眉清目秀的小倌面孔,脸上是明显的惊恐表情。
惊恐?
惊恐也得她惊恐吧?好家伙,搁这碰瓷呢?
“起……”
她咬着牙让他起来,别傻愣着了,刚说了一个字,就闻到个压抑着怒气的清润声音——
“好个生辰礼。”
腿上的小倌连滚带爬地跪到了地上,抖着小身板摇摇欲坠的样子,活像马上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一样。
从门口开始跪了一片人,玄线绣飞禽的官靴一步步踩在红毯上,直直走向手足无措的两人。
本来怒不可遏欲把小倌从桑晚非怀里拂走的顾行之,已经蔫得不能再蔫了。
下颚轻抬,眼瞳黑到摄不进光,他质问她:“这便是夫人为本相准备的生辰礼吗?”
咽了口口水,她慌张解释:“这、这是个意外。”
见他闭唇不言不语,她又强调了下:“真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