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周坐在301房的床沿上，耷拉着脑袋, 觉得自己关于什么“潜规则”想法简直是傻叉到家了。
眼前的二人, 并排坐在写字台前，一个捧着自己写的人物小传, 一个翻着图画本, 一本正经，一问一答。
“我觉得南十心思单纯这一点设定非常好。”谭迟快速勾勒思维导图核心“南十”，又描出四色枝干，标注“原生背景”、“感情进展”、“爱的语言”、“台词表现”几大项, “关于南十如何增加感情戏，我希望能听一下演员的意见。”
唐甘兰：“好！”
“人物小传中你对原生背景设计的已经很详尽了，南十生活的环境基本是与世隔绝, 所以心思单纯，对他来说, 保护南宫震、执行南宫震的命令是第一位的。”谭迟在“感情进展”树干后分别画出“南宫震”和“朱语儿”支脉, “南宫震给南十的命令是监视朱语儿——后来, 南宫震对朱语儿产生了感情, 所以监视变成了保护——以性命保护……”
写到这，谭迟顿了顿，推眼镜，皱眉。
“执行命令的杀手，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朱语儿产生不一样的感情呢？”
唐甘兰的面色渐渐变得冷酷苍白, 就如同被那个名为南十的杀手附身一般：“当有人把南十当成人的时候。”
谭迟猝然抬眼。
唐甘兰眸光冰冷, 静静看着谭迟：“南十是杀手, 是杀人的机器，但他毕竟是人，渴望温暖，南宫震给了他生命，所以他一生忠于此人，但如果有人将他当成一个人，那便是给了他一颗心——”
谭迟眸光一亮，飞速在本子上记录：“那么，南十爱的语言是什么？”
“爱的语言？”
“就是表达爱的方式。”
“那当然是——”
“守护！”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守护，明明情根深种，却不敢触碰半分，因为那是主人的女人，那是自己要保护的人，不能表现出自己一分一毫的爱恋，但是，却又无法压抑，只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谭迟双眼放光，笔下狂舞，“非常好，非常符合狗血虐剧的角色设定！”
唐甘兰脸皮抽了一下。
“南十不善言辞，属性是默默守护，所以台词不需要多，只需要字字戳心！台词量大大减少，比起上官雅那个话痨好多了！”
唐甘兰：“……”
所以自己虽然荣升为男二号，台词依然没几句？
“剧的转折点是朱语儿误会南宫震不爱自己，离家出走，姬如意派人追杀，南十当然是拼死保护，然后——受伤？不，受重伤！朱语儿失忆，和重伤的南十住在人烟罕至的山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嗯嗯嗯嗯——”
谭迟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打开了电脑，用键盘代替了声音。
“妈呀，这手速可以参加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小周凑上前，手掌在谭迟脑袋边晃了晃。
谭迟一双眼珠子好像被电脑屏幕吸住了一般，已然进入屏幕里的世界，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是入定了？！”小周看了唐甘兰一眼。
“经常的，不奇怪。”唐甘兰很淡定。
“啊？”
“嘘——”唐甘兰竖起手指，用眼神示意小周离开，自己蹑手蹑脚退到门外，轻轻拉上了门板。
谭迟狂敲键盘的身影从门缝里透了出来，笼罩着晨光，华光万丈，伟岸无比。
*
“小姐，今日南十擒住一只兔子！”
南十的声音在看到院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桃花树下，一袭锦衣的南宫震紧紧抱着布衣素履的朱语儿。
“语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南宫震形容憔悴，眼眶通红，“我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阿震——”朱语儿梨花带雨，“对不起，我之前以为——对不起……”
“我找到你了，没事了、没事了。”南宫震轻轻拂去朱语儿的泪珠，露出笑意，“我们回府。”
朱语儿破涕为笑，轻轻点了点头。
南十静静看着二人，那里，日晕灿烂，桃瓣纷舞，那二人华光璀璨，就如身处画中，是那般般配，那般耀眼，那般难以接近——
手指轻轻一松，怀里的野兔逃了出去。
交叠的树影光斑下，南十因为快速奔跑而积聚的血色迅速褪去，发亮的双眼再次黯淡，变得漆深无底，肃杀血腥之气从脚边腾起，旋转着包裹全身。
黑影携风而动，轻轻跪在了南宫震和朱语儿的身前。
“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杀手南十，回来了。
*
朱导、赵制片、周摄像、马导和唐甘兰从新剧本中抬起头，看向椅子上的谭迟。
瘦瘦小小的编剧，膝盖上平铺着黑皮笔记本，手里虚握着碳素笔，耷拉着脑袋，似乎随时都要睡过去。
“剧本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吗？”谭迟几乎是条件反射问道。
朱导：“戏接得很好，南十人物丰满了许多，很好。。”
赵制片：“除了南十，其他人台词改动很少，场景简单了很多，省了不少制景费，很好。”
周摄像：“镜头感很好。”
马导：“有几场武戏我需要重新设计一下。”
“哦。”谭迟点头，笔尖无意识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
“小唐你觉得怎么样？”朱导问。
唐甘兰敛眉沉默，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深吸一口气，说：“很好。”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唐甘兰的表情很严肃，平时微带笑意的眼睛，如同滴入了浓墨，黑得惊人，眼底隐隐泛起一点芒光，干净又凝重。
“那明天就开始拍摄南十新增戏份，争取在孟星宇回来以前赶完。”朱导拿起电话，“喂，小李，我现在给你发一份新的剧本，你打印出来发给各部门，让统筹立刻开始安排！”
“我也回去调整一下灯光方案。”
“我回去设计一下武戏。”
“我去重新核对一下经费预算。”
周摄像、马导和赵制片同时起身。
“哦。好的。”谭迟似睡非睡，慢吞吞起身，鞠躬，背包。
“谭老师，”赵制片正色道，“这三天，辛苦你了。”
“可以的。好的。”谭迟梦游一样飘了出去。
“我去送送谭老师。”唐甘兰追了出去。
屋内几位主创也急匆匆出门。
朱导快步走进电梯，在电梯运行途中又翻开剧本看了看，砸吧了一下嘴皮子。
“啧，这南十比南宫震还出彩了啊……”
*
“谭老师，请等一下。”唐甘兰追上浮空的谭迟。
“啊？”谭迟回头。
唐甘兰吸了口气：“谭老师，你认为我能演好这个角色吗？”
“可以的。”谭迟目光的焦距发虚。
唐甘兰眸光发亮：“谢谢你，写出了这样的南十……”
话说了一半，突然，谭迟身形一晃，猝然向前方栽了过来。
唐甘兰一惊，眼疾手快扶住了谭迟的肩膀，才堪堪避免了某编剧脸着地的惨剧。
“谭老师？谭老师？！”唐甘兰摇动谭迟的肩膀，可她的脑袋就好像熟透的茄子，滴溜当啷乱晃，双眼紧闭，手脚软软掉在旁边，俨然已经睡熟了。
唐甘兰：“……”
“谭老师这是睡着了？”生活制片小赵举着一叠发票急匆匆路过，“我还以为她是不需要睡觉的呢。”
唐甘兰身体后仰，费力撑着谭迟，谭迟的下巴怼在肩膀上，戳得自己生疼。
“你说什么？”
“三天三夜，没出房门一步，每天我给她送饭的时候，都是同一个姿势，坐在电脑前面狂击键盘，简直就跟——”小赵眨了眨眼，压低声音，“着了魔一样。”
“帮我把谭老师送回她房间。”唐甘兰额头开始冒汗。
“行，等我把发票给财务先。”小赵嘿嘿一乐，一溜烟跑了。
“喂！”唐甘兰满头黑线，站在空无一人的过道里等了半天，别说人，连个鬼都没见到。
唐甘兰叹气，慢慢将谭迟身体放低，一手托住谭迟的后背，另一手环过谭迟的腿弯，双臂骤然用力，然后——没抱起来……
空气静止了三秒。
不是号称干吃不胖吗？
不是号称只有九十斤吗？
怎么这么重？！
偶像剧里举重若轻抱着女主角狂奔的镜头都是骗人的！
唐甘兰咬紧后槽牙，再次用力挺身，这次，终于抱起来了，可两个胳膊也快脱臼了。
唐甘兰踉跄快步前行，几乎是拼了老命才将谭迟抱到了301房前，结果发现自己没有门卡。
“门卡在哪啊？”唐甘兰膝盖一软，直接跪了。
谭迟两条腿咚咚落在了地上。
唐甘兰用左手肘撑着谭迟的脖子，右手费力在谭迟的口袋里摸索，终于找到了房卡。
打开房门，唐甘兰几乎是半奔半扑将谭迟送到了床上。
完成送人大业的唐甘兰长吁一口气，甩了甩胳膊，脱了谭迟的棉拖鞋，扯掉厚重的羽绒服，抽出被子将谭迟严严实实裹在了床上。
谭迟睡得悄无声息，像个冬眠的蚕蛹。
唐甘兰小心取下谭迟的黑框眼镜放在枕头边，这才抽空看了眼房间，顿觉一阵眼晕。
写字台上，笔记本、大纲本、五颜六色的思维导图将电脑挤在中间，水彩笔和薯片渣参和在一起，桌下垃圾桶里塞满了盒饭外包装和泡面盒，还有一堆塞不下了，就直接垒成了凯旋门。靠墙的床铺变成了临时图书馆，零食袋子里的油糊在参考书上，散发着莫名的气味。最恐怖的是小圆桌上的电饭煲，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内容，黏糊糊黄橙橙的，呈现毕加索风格。
“……”
这人居然没被垃圾埋了真是命大。
唐甘兰挽起袖子，从床头柜里翻出几个超市塑料袋，先将所有饭盒泡面盒装进去扎紧扔到门外，再把电饭锅里的不明液体倒进马桶，找了一块抹布开始刷锅，正唰到关键时刻，卫生间门外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哦哇！”唐甘兰一个哆嗦，差点把锅甩飞。
谭迟光着脚丫子，两只眼睛虽然是睁着的，但根本没有焦距，而且，还没有戴眼镜。
“你走路怎么跟鬼一样没声啊！”唐甘兰大叫。
谭迟径直挤进卫生间：“嘘嘘——”
“嘘——嘘什么嘘——”唐甘兰正纳闷，一转头，谭迟已经拉下马桶坐垫准备脱裤子了。
“卧槽，等一下！”唐甘兰大惊失色，逃出了卫生间，手里还拎着滴水的电饭煲内胆。
冲水声后，谭迟飘出卫生间，爬上床钻进被子，左一翻一压，右一翻一压，两腿一抬一压，将自己裹成个直挺挺的蚕蛹，再次睡死。
惊魂未定的唐甘兰站在卫生间门口足足720秒，才鼓起勇气继续工作。
刷锅，擦水，抹桌子，十分钟后，唐甘兰愤愤扔掉了湿巾，拨通了某助理的电话。
“小周，去超市买点东西。”
“你不能吃零食！”
“……不是买吃的！”唐甘兰用指节压着眉头，“洗涤剂，塑胶手套，大垃圾桶两个，大垃圾袋一包——”
“哈？”
唐甘兰走到床边，手指划过床头柜，看了一眼指肚上的黑色，眼皮抖了抖：“再买几块吸水的大抹布。”
“唐哥你要抹布干嘛？你不都是用湿巾擦桌子吗？”
“面积太大，湿巾太浪费了。”
“啥？”
“还有——”唐甘兰又从枕头上捡起几根长头发，“粘毛的滚子。”
“唐哥，你不会是要养猫吧？”
“不是，是报恩。”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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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现在的队伍不好带了啊，居然没有一个人相信有船戏，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