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准走
见他不说话,灵霜还在继续,“他要了你,便是你的福气。”
她别过脸,看着里头专程为他亮起的火光,脸部一面掩在阴暗里,一面被烘得发烫,“他在等你。进去吧。”
段行玙从她口中那个“要”字回过神来。
谢时玦是皇子,想要一个人何其容易。可谁给了他和他身边的人一种错觉,以为人人都是他想要便要的?
段行玙心中的爱情没有这么廉价。
他冷下了脸,偏头看向小庭。
小庭反应过来,牵着皓羽进门,“段二公子请进。”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并行的两列烛火,中间构成通道,一条笔直地通向院子里的凉亭,中间横着另一条通道。
小庭带着他径直向前。
凉亭的桌子上与四周都燃着火光,将矗立而站的人照得身姿卓绝,面容朗毅。
几步之间,段行玙停了下来,与那人遥遥相视。
“小庭,带皓羽去马厩和惊鸿团聚。”
他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段行玙侧身让过,在背对着他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风寒还没好么?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小庭和皓羽,却发现皓羽走得不偏不倚,对身边的烛火丝毫不惧怕,也一点都不好奇,只顾往前。
一人一马轻车熟路地走在不算宽敞的通道上,直至皓羽一摇一晃的尾巴消失在视线里。
暖意在空气中流淌着,他却无端觉得气氛凝固着,很多东西都变了。
谢时玦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转身。
段行玙无声叹了口气,感觉到那人的眼神如胶似漆地黏在自己身上,到底还是没有转回去,“皓羽送回来了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我说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收回来。”
“你既说皓羽没了惊鸿会难受,那就不应该让它们分开。”
谢时玦的手撑在凉亭里的桌子上,抑制不住地轻颤,“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你会来找我么?”
段行玙噎住了,片刻之后心中涌起更为浓烈的不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这么不择手段?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双目已是一片冰冷,混着冰碴子的语言锋利无比,“九皇子大可不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久久没有听到那人的回应,段行玙抬脚,“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段行玙!”谢时玦抓起桌上的杯子摔在他的脚边迫使他停下。
段行玙不得不抬头看向他。
他全身都在发抖,手掌握着另一盏杯子,捏碎,手指却未松开,一滴一滴的红色顺着指缝淌落,他却好像没有知觉,只看着一刻都不想待在他身边的人,一字一句道,“段行玙,你说了不要再来往,可这次是你要来的,是你自己先来找我的。”
怎么能先走?
从前也是,是你把手放在我面前让我牵的。
怎么能先放手?
段行玙根本招架不住他的胡搅蛮缠,“明明是你……”
“我不管!”谢时玦丢下了瓷杯碎片,靠近他,抓住了他的手,“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你说我下作也好,恶劣也好,你来了就是来了,怎么可以先走,怎么可以?”
段行玙看着被血染红的白色衣袖,心中复杂万分,“谢时玦,请你不要那么不成熟。我是男子,以后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没法满足你的一时兴起。”
“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一时兴起?”那灵霜算什么?
这里的女性地位低下,男人要了一个女人还可以要第二个第三个,女人根深蒂固的思维也让她们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
所以段行玙也不想提别的,他继续说,“那你能做什么?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不顾其他人了?”
“其他人?”谢时玦毫不犹豫,“我与你在一起跟其他人不冲突,他们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我也会坚持…”
“呵…”段行玙冷笑一声,好一个不冲突…
他勾着嘴角,心中只觉得好笑,“那么我呢?你能接受我娶别的女子么?”
谢时玦瞪着眼睛,抓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你在说什么?”
“呵…”
就知道。
他不会这样做,只是在试探谢时玦的底线。
结果不出所料。
他甩开了谢时玦的手,后者还病着,力气不那么大,段行玙用力一挣,往后退了几步,“谢时玦,我不觉得不冲突。我会为我做出的一切选择负责,所以,不可能。”
他转过身,往外走。
“不准走!”
段行玙顿了下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段行玙,你不准走!”
“这是怎么了?”谢时玦喊得撕心裂肺,闻声闯进来了两个人。
是谢瑾允和秦启澜。
看清了里头的人是段行玙,秦启澜有几分惊讶,走近后又发现他的袖子上沾着一片血污,赶忙着急忙慌地查看了起来,“怎么回事?手受伤了?”
段行玙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声音疲惫道,“我没有受伤。”
“那是……”
谢瑾允已经抬步往谢时玦那儿走去了。
允王面色阴沉,看了看他有些狰狞的面目,又往下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
还未及说话,便见身前的人捂着心口,“唔”地一声呛出一口鲜红。
谢时玦隔着层层暖光看向段行玙,重重地倒在了谢瑾允身上。
*
段行玙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
住在府里的太医已经来为谢时玦看过了。
他急血攻心,风寒还未好全,现在又发起了烧。
段行玙就在外屋坐着发呆,秦启澜几次想跟他说话都未说出口。
谢瑾允中途从里间出来了一次,目光沉沉地看着段行玙,“他烧得糊涂,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要不要进去看看?”
允王的语气一点都不强硬,并不是在强迫他。
也耐心地等着他答复。
过了片刻,段行玙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了。”
谢瑾允也未多说,又进去里面。
“小玙啊,我们在外头听到里面起争执了才闯了进去,你们这是吵架了?”秦启澜问他。
“没有。”
“瑾允说想来看看他侄子,我们就想着在这儿住上一晚呢。我晚间跟他一起用膳了,这是个好孩子,况且他还病着呢,朋友之间要相互包容,这个时候就……”
“舅舅…”段行玙打断了他,“您就别说了。”
秦启澜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里头的门被打开。昏昏欲睡的秦启澜也惊醒,看着谢瑾允合上了门,走了过来。
段行玙一直很精神,他听到谢瑾允说,“退烧了。”
对面,秦启澜抱着谢瑾允的腰,“退烧了就好。”
谢瑾允摸了摸他的头发,亲昵道,“困了就先去睡,不用等我。”
秦启澜在他身上蹭了蹭,“现在不困了,我陪你。”
段行玙早已别开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发呆。
谢瑾允看了他一眼,撑着秦启澜的头,“不困就坐好。”
“啊?”秦启澜怀疑自己听错了,往日里他明明很喜欢自己黏着他的好不好!
他郁闷地坐好,手从谢瑾允的腰上移开,又见段行玙低着头,顿时反应了过来,自家夫人这是不好意思了,“没事儿,我们小玙都知道了。”
“知道?”谢瑾允挑眉,“不排斥么?”
“不啊!”秦启澜说,“我们小玙说了,他尊重我们。”
谢瑾允略带探究地看着段行玙,“那就怪了。”
段行玙看向他。
“我以为你年纪小,尚未接触到这等事,以致于他向你言明之后你很排斥。”
“言明什么?”秦启澜好奇道。
“既然你不排斥,那他为何反应那么大?”还吐血了。
这是谢瑾允不理解的地方。
段行玙没说话。
倒是秦启澜一直喋喋不休地追问,“言明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他们俩不就是吵架了吗,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也很正常。”
谢瑾允捂住了他的嘴,无奈道,“不是吵架。”
“是我们那位骄傲的小霸王求爱失败了。”
秦启澜瞪大了眼睛,将他的手拉了下了,惊呼,“什么?”
“求爱?谁跟谁?他?我们小…”他看向段行玙,心里十分复杂。
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二姐要气死了。
他喃喃,“怎么可能…”
谢瑾允敲了敲他的头,“怎么不可能?可能我们家的天生就喜欢你们家这样的。”
他是想说,怎么会这么巧…要是小外甥真的和谢瑾允的侄子在一起了,那就真的是……
他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你早就知道了?”
方才段行玙一直没有插话,直到谢瑾允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先去休息?我们那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你可以去那儿睡。”
“没事。困劲儿过了,现在不想睡了。”
谢瑾允将一杯茶放到秦启澜面前,又倒了一杯给段行玙。
秦启澜扒拉着谢瑾允的手,不满被忽视,“嗯?你早就知道你们时玦对我们小玙…那个啥了?”
谢瑾允一手按住他乱动的手,另一手端着茶杯喝茶,“嗯。”
秦启澜张着嘴,“那你还要把知秋嫁给我们小玙??”
谢瑾允气定神闲,“主要看孩子们的意愿。”
“???”秦启澜一头雾水,“你怎么连自己的侄子都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