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姜崆拿到了钱之后去投资银行, 彼时海外银行来津落地的颇多, 姜崆不太懂行再加上对方好像在天津也很有关系,结果被假海外银行所蒙骗。那假银行背后又是几个英国人,卷了钱跑进了使馆, 姜崆也拿一等洋人没办法。

  再加上剩下的钱在家里平分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姜崆的爹在家里属于说话地位不那么高的,他占着辈分非要对这笔钱的用法指手画脚,姜崆为了官路高升,只能自己偷拿了一部分, 都用在贿赂议员上了。

  结果他贿赂一事反被议员揭发, 且被当众嘲讽他拿着这点钱来打发叫花子。

  姜爹看他偷拿了钱, 在家里与姜崆闹的不可开交, 为了钱父子二人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不过, 姜崆那时候已经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紧接着姜家对外租赁的铺子莫名其妙被人砸毁, 那几家或大或小的铺子的租户联合起来要求姜家退还租金。姜家被迫退还之后一时拿不出钱来修铺子, 就只能那样放着。姜崆也经常去保定协助徐老, 却被爆出保定军中有人偷弹药对外倒卖,本来徐老不会觉得姜崆有这样的胆子, 但一项项证据全指着姜崆。

  老七徐士山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邀功似的待人去闯了姜家那些待重装而关门的铺子, 在里头竟然发现成堆的还没有倒卖完的弹药。

  徐老才不管什么姜观死没死, 他某个女儿又做了什么,他最恨的就是手底下人背着他偷拿东西手不干净。更何况这些子弹能配套的只有英系枪,华北一代除了他们, 用英系枪最多的就是皖系的兵。这是姜崆偷东西卖给对家呢!

  想着姜家这些年吃他喝他不知道多少,更是怒从心中来。徐金昆是个暴怒起来毫无王法的人,姜崆觉得自己被冤枉,跟他狡辩中说话又有些激进,气的徐金昆脑门崩起一截截的血管,拍案而起,拿枪柄直接打碎了姜崆半边颧骨。

  姜崆满头是血,脸上骨头碎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回了姜家奄奄半日便死了。

  后来姜家宅子又被收走,听说姜家老头带着他几个花钱如饿鬼似的姨太太住到老城区胡同里去了。再后来……江水眠就再没听过姜家了。

  她心里有数,怕是卢嵇使的手脚。认识做银行的英国人,在保定的军中能活动,能得到那么多子弹,状似无意的把消息透露给徐士山。能做到这些的人,也只有卢嵇了。

  不过其中砸了姜家的铺子又把库存子弹放进去的事儿上,她也算出了点力。天津白道上那是没有卢五爷不认识的人,可到一些稍微底层一点,或者说灰色一些的地带,他就有点找不准人了。江水眠觉得有钱就好使,再加上她平日说话打扮也像赶生活的平头老百姓,就问卢嵇拿了些钱,让已经在天津落脚几个月的许班主许繁牵线,找到了一些在天津码头上的帮工。

  他们都有人拉的木架货车,也都是卖力气的,江水眠给的钱多,又听说她跟栾老也很熟,便答应下来。深夜偷偷推着车到铺子旁边,车架上破棉被盖着锤子斧子,砸完了就跑。

  等姜家封了铺子之后,江水眠又跑了一趟,带人拉着车把成箱的子弹运进了铺子里。子弹的木箱外头裹了个柑橘的木箱子,江水眠穿着那套被卢嵇嫌弃过无数回的白褂子灰裤子,外头多套了一件长褂,就是跟蒙古袍似的系了个麻布腰带,倚着门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深夜,这条路上有稀稀落落几个路灯,大家的脸都看不清楚,只是忙活,屋里屋外一阵汗热。帮工领头的凑上来道:“兄弟们也累了,能不能拆盒柑橘吃?”

  江水眠走到车边,从腰后头掏出一把匕首,撬开木箱的板子,拿出两个柑橘扔给那领头的道:“吃啊,这一箱大家都分着吃。”

  这些箱子里头也混着不少真正装柑橘的。

  那领头的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这位小爷够大方,来来大家都来分一下。哎,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江水眠掰了瓣橘子塞嘴里:“阿眠。你这回是放心了吧。生怕给钱多又轻松的事儿会不讨好,你谨慎也是应该的。这位大哥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装傻一笑道:“叫姓庞,叫庞老二就是了。”

  江水眠倒觉得来了天津人生地不熟,以后老宋要在天津常住,还是认识一些本地人好。她笑道:“一是我上头主子有钱,给我的钱多;二是你听我口音也能听出来,我是外地的,刚来天津。以前老在码头街上看见你们,就觉得你们也挺神通,这次该多给一点,下次有事想找你们帮忙,也就不会被你们拒绝了。”

  庞老二吃着橘笑道:“这姜家是得罪人了?我们不识字可也听人念过报纸,说是他贿赂议员还被议员骂了?”

  江水眠不信他们这些走街串巷的消息不灵通,他说是听人念报纸,可真未必。江水眠笑了笑:“确实算是得罪人了,不过具体得罪了谁,我不太知道。我只是帮着办事儿。”

  庞老二笑了笑,好像心里有数,也不多说。

  看他们忙活完了,江水眠给了钱,把撬开的门锁合回去,就估摸着到了约定的时间,一辆黑车从街那头驶过来。小武开车,还没停稳卢嵇就打开了车门,看见她一个人在路灯底下孤零零站着,有点急:“没事儿吧,没遇上什么吧!这天津大半夜真的不安生,不是你一个小孩儿该跑出来的。还找那些帮工,你真把自己当混江湖的大人了?我早就说我随便找个人也能办,你非要逞能!”

  他带着皮手套的手牵着她急急往车里塞,江水眠鞋差点都掉在车外,嫌弃道:“干什么呀你,我都站半天了。真要有什么亡命之徒,也只有见着我就亡命的份。”

  卢嵇挤上车,手套摘下来:“夜里街上冷,你看你穿的跟个买不起衣服的老秀才似的,手套给你,你带着。”

  江水眠扔给他:“我不带!你手出汗了!”

  卢嵇啧了一声:“你就整天嫌我这个嫌我那个!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说宋良阁要是知道我让你掺和这些破事儿,非把我两手剁下来炖汤。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唉,不是好事儿,你干了就有你的份,是我带你不学好。”

  江水眠:“这我知道。就是那些箱子不用拆开露出里头的来?这样根本不显眼啊。”

  卢嵇还是非要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捂上,江水眠在他的大外套里拳打脚踢了一阵,卢嵇特粘人,她还是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披着了。

  卢嵇道:“真的贼怎么可能会那么显眼的直接用子弹的外箱放在自家铺子里头。而且我让徐士山来的时候会跟他说的。他的脑子要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也真就废了。”

  他顿了顿,才道:“你知道我这算嫁祸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你可别学,以后还是要遵纪守法,维护正……”卢嵇一低头,看见江水眠的连环白眼,住了嘴。

  车继续往家开,卢嵇半天道:“本意,我只是想把钱想法子再弄回手里来。毕竟八十万大洋,开几条生产线,雇些德国工程师不好么,全给他们拿去挥霍才是可惜。后来……你也知道的,朝雨再也没好,我实在忍不了了。我绝不给这一家人活路了。那几年听的每一回让他们无动于衷的朝雨的哭声,我都要让他们自己再哭出来。”

  江水眠踢掉鞋子,把脚缩到车座上来,卢嵇扯了扯外套下摆,把抱着膝盖的她,整个用衣服盖好了,江水眠才道:“你要是不这么做,还真的把八十万拱手奉上,让这帮人吃香喝辣的混好日子了。那我才是真的要不学好了。”

  只是几年过去了,徐朝雨虽然能读书写文章,也认得身边一些人,但说话总像个孩子,有时候做事也没法解释。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她好像也不太记得清姜观了,这些伤害好像从来没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这会子,已经彻底和卢嵇同流合污的六姨太江水眠站在门外等她,准备送她去南开大学,心里想起多年前仅仅有一回的和徐朝雨的聚餐,心里有些感慨。

  徐朝雨穿了件素净的米色宽旗袍走出来,丫鬟给她拎着书袋。她一见到站在门外的江水眠,立刻跑了过来:“是你呀!”

  江水眠只看着某些动如脱兔的部位先撞进眼里,有些无奈的扶额,站直身子:“姐姐好。”

  徐朝雨露出的一截手臂,已经几乎没有伤疤,她整个人像那张脸一样单纯快乐,探头探脑小声道:“他们叫你太太。你是焕初的太太么?”

  鲁妈刚要接口说是,却看着江水眠笑了笑:“我是老爷的太太之一。”

  鲁妈:……还能不能好了。老爷今天早上一脸幸福地傻笑,结果到现在太太还是咬死姨太太人设不松口是么!

  徐朝雨:“哦,这样啊。你年纪还小呀,卢焕初干嘛让你陪我去?”

  江水眠笑着挽住她的手:“因为我能保护你啊。”

  只是下人们准备东西,徐朝雨和她坐在洋楼的小客厅里等着的时候,江水眠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鲁妈,老爷今日会早回来么?”

  鲁妈道:“应该会。老爷说了今日回来也要下厨的,那估计会回来的比太太还早呢。毕竟太太送三小姐过去,谈一谈就时间不会太早了。”

  江水眠道:“哦,那我去拿点东西。我落下东西在卧室里了。”

  鲁妈正要让下人送她去她单住的小楼,江水眠起身指了指楼上,笑道:“嗯,我是说我跟老爷昨天住的卧室。我可以一个人上去吧。要不然我怕……尴尬。”

  鲁妈觉得这尴尬两字能脑补的内容实在太多,也不敢多说,点了点头。

  江水眠穿着低跟的小皮鞋走上三楼的卧室,又脱掉鞋,拎在手上,脚步无声的下了一层,小跑进卢嵇的书房。她扫了一眼外屋,只有沙发小桌和排排书架,她翻了翻小桌上的几本书,里头都没有,想来或许卢嵇放进内屋了。

  内屋锁了门,江水眠从头上摘下来黑色的细发卡,插进门里。这年头的门锁都挺初级的,别几下便开了,她钻进屋里去,迅速的翻看了一遍桌子上的文稿,和抽屉里成摞的图纸。

  内屋架子的顶上,放着卢嵇存信的宝贝箱子,翻一翻,里头有宋良阁新寄过来的信,却没有她的信。江水眠犹豫了一下,没胆子打开宋良阁寄过来的信,默默把箱子放了回去。

  就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江水眠开始咬牙切齿了。

  姓卢的到底把那封信放在哪儿了!

  算账的时候,她腆着脸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今日想来,还是觉得字字句句都丢人现眼,尴尬的要死!就以卢嵇的性子,拿着这封信,能得意洋洋的念三十年,说道嘲笑她一辈子!在他没有向她举手投降之前,她绝不能允许自己这种把柄——这种致命把柄捏在他手里!

  江水眠蹲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翻着抽屉,越想越觉得丢人,牙缝里憋出一声懊恼的哀叹,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这颗蠢脑袋在桌角上磕出个洞来透风散热。

  而楼下,鲁妈的声音传来:“太太,好了么?车子都备好了。”

  江水眠如风一样窜出门去,穿上鞋子,应道:“哎。我弄好了,这就来了。”

  她,她迟早要把那丢人玩意儿给销毁!

  城市的另一边,卢嵇今日还是挺忙的,但忙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是鲁妈接的。

  卢嵇打通了电话,想了半天才问道:“啊……对对对,我就是想问,嗯,眠眠去送徐朝雨了么?哦好,去了就好,还有别人陪着吧。嗯……她早上起来,看起来有什么异样么?呃,我是说我怕她累着了,累着了。毕竟昨天我们……嗯,同房来着……”

  说完了卢嵇得意了没两秒钟,就觉得自己犯了蠢。

  要是真的同房了,鲁妈这整天收拾屋子收拾床铺的能会不知道?他闲着没事儿装什么浪啊!就是抱着睡一夜就直说啊,干嘛还要装的自己昨天驰骋疆场了一样啊!

  鲁妈抱着电话,在府内将自己站成一棵斗转星移下看边王朝兴衰的千年老树,脸上每一根细纹都凝固着岁月的历尽沧桑,面无表情道:“没有。太太精神很好。下楼的时候还一步迈两个台阶。”

  鲁妈:……我一个见过世面喝过豆汁的上海女人,我怕过什么。不就是男人装逼么,不就是智障还想撩女人,不就是看着他们俩天天在家里神仙斗法演大戏么。

  明明是因为怕蟑螂抱着女人哭哭啼啼的不敢一个人睡,这会儿就变成深夜操劳的同房了。厉害厉害。套路套路。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又回到现在啦!

  到这天晚上芦花鸡跟眠眠回家同床估计又要有很多戏,但是这个白天还是有不少剧情的……

  其实算了算,三年后的时间线,压根没过几天Orz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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