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番外?最终
一家三口没回自个儿的宅子去住。
住在了宋良阁的院子里。宋良阁搬到了巷子里头住, 地方比以前小了,他却不在意。
江水眠多年没回来,都有些不适应了, 进了院子就看见两条土狗干净精神的窝在角落里, 一看见宋良阁就兴奋的叫唤两声,摇着尾巴颠过来。
宋良阁赶紧从门边拿了个扫把, 行云流水的手里一转, 拦着那两条想上来粘人的狗, 紧张兮兮的回头:“眠眠怕不怕狗?”
江水眠在外早都独当一面, 年轻时候玩刀玩枪, 打过的人都不计其数,怎么会怕狗。
她从卢嵇手里接过孩子,笑着摇了摇头:“不至于。”
两条田园犬凑上来,围着她一阵嗅,倒是没一会儿就开始摇着尾巴,兴奋的转着圈了。
宋良阁放下扫把,又忙不迭的掀开屋门口的帘子:“别,别晒着。你这几年到国外倒是养的白, 孩子给卢焕初抱, 要不就自己走, 这么大个小子了!”
江水眠直笑, 宋良阁到现在了,看她忙活一点儿都不愿意。
院子里头花草鱼虫鸟兽齐全,一片阳光映的青砖地都白了, 绿叶红花映的白墙灰瓦都多了几分颜色。她进了屋去,看见屋里一个红木长榻,不太光亮了,上头却摆着好几个旧布改的垫子软枕,一只橘猫肥如怀胎,摊在上头一动不动。
江水眠笑了:“阿爹啊,你这养老生活过的不错么。”
她怕卢子翳没见过猫狗不知轻重,别被挠了,放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走过去戳那猫的肚子。橘猫睡得舌头吐出,白眼直翻,一动不动:“阿爹,这猫儿养的不错,叫什么啊?”
宋良阁不回答,拎着那猫两条前腿想把它拽起来,嘴里还道:“刚刚把它放屋子里了,怎么又跑出来了。哎,养这玩意儿,就会吃喝,老鼠不管也就算了,看见个天牛螳螂掉它前头,一点儿胆子没有,被吓得直嗷嗷。”
江水眠笑:“那就给它起名叫嗷嗷就是了。”
宋良阁脸上神色挂不住,半晌才道:“不叫嗷嗷。叫……眠眠。”
江水眠听见他最后蚊子叫似的两声,听错了,道:“咪咪?爹您起名儿真没新意,一喊咪咪,十条巷子里的家猫都能出来找你讨饭。”
宋良阁起身,清了清嗓子:“不是咪咪。是眠眠。”
江水眠愣了一下,大笑:“阿爹,我是这德行么!天天光吃不动还长肉?”
宋良阁就笑了笑,没多说。
捡这小猫的时候,可也不知道它如今是这样的德行。
那时候小猫巴掌大,临着雨,满身泥,还有前头一个爪子扎了刺,还在嗷呜嗷呜的在街角爬,他一瞧见,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眠眠小时候了。
他当时伸手想拎后脖子,还让这小奶猫给挠了一爪子。
这个脾气更像了。
谁知道养回来是这个德行。
不过也是,他当时捞走眠眠的时候,也没觉得这冷心冷清的丫头还有真把他当爹的一天啊。
江水眠在那儿拽着橘猫舌头玩,宋良阁突然说了一句:“也挺好的,吃胖点在家窝着,也没见它翻墙找邻居家公猫玩儿。”
江水眠抬头,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无奈:“爹啊……我这都多少年了,您放宽心点儿行不。”
宋良阁还有理了:“放宽心?那哪天我带你出国好几年,让他在国内等着,看他宽心不宽心。”
江水眠就笑,拽住他衣摆,跟撒娇似的:“你别老这么说他,自己过得好不好我心里没数么?孩子前一年都是他带,在外头装的业界大佬似的,在家里依然什么都干。你说这么多年你就不能给他点好脸色看?”
宋良阁:“……我跟他认识几十年了,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说他就是了。”
俩人正聊着,外头两只狗对着卢嵇一阵乱吠,卢嵇在外头求助道:“眠眠!眠眠!”
江水眠是不过脑子的就想护着他,赶紧要冲出去赶走狗,宋良阁在后头慢着半步,看着江水眠赶紧拿扫帚去赶狗,凉凉道:“怕虫子也就算了,还怕狗。要是野地里遇见了狼,你是不是还要眠眠背着你跑。”
卢嵇怪怨愤似的看了他一眼,从屋檐下掰下一端晾晒的肉肠,扔给那两只土狗当买路财,宋良阁啧了一声:“那是给她弄的,不是给狗吃的。”
卢嵇拎着箱子进屋:“宋良阁,你说话现在这个别扭劲儿都快拧成十八里街□□花了!怎么了,要是嫌我把我赶走呗!”
宋良阁:“我敢么?我要是赶你走,她非要跟我拼命不可。别站着了,吃饭!”
江水眠:“爹,我来帮忙。”
宋良阁抬手:“别,就你那做饭的本事,土狗都吃不下去。卢大厨,围裙在屋里呢,过来帮忙。”
卢嵇知道宋良阁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大情愿的瞪了他一眼,进屋去拿了围裙。声音从屋里传来:“我一回来就让我下厨,你以前不也会做点简单的饭食么?我的妈,宋肃卿!你这个围裙是哪个大婶送你的么?”
他说着,灰色定制西装外头套了个粉底儿白花红绣边的围裙出来。宋良阁扔给他一双红色纯棉大套袖,卢嵇倒是也怕自己宝石袖扣弄坏了,老老实实套上套袖,站到江水眠身前。
江水眠两腮憋着笑,给他把围裙系上了。
卢嵇:“眠眠——别系这么紧!”
江水眠笑着伸手摸了他后腰一把:“怎么着,您没到四十还有啤酒肚了?还怕穿戴个围裙露出来。我就差给你拿双上澡堂里用的皮拖鞋,你这一身就绝了。”
宋良阁在门边一不小心就看见江水眠那手特别不要脸的摸了卢嵇一把。心底真是五味陈杂:这两口子真是……就不知道注意点形象。
而且耍流氓的居然还是自己闺女!
宋良阁岔开话题:“是李颠媳妇儿给缝的。”
江水眠愣了一下:“李颠结婚了啊!这等好消息我怎么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宋良阁:“年纪比他小不少,白白净净的,也爱干净会过日子,手很巧。就是好像特爱哭。你也知道李颠住的离我这儿不远,我几次上门,都看见那媳妇儿坐在门坎上哭,李颠慌手忙脚,都快趴在地上哄她了。”
江水眠笑:“一物降一物。”
卢嵇到现在对这个师弟没什么好感:“哼。该。”
江水眠在后头掐了他屁股一把。是,人家是媳妇儿哭,不比咱家,是你个三十多岁的一吵架就装哭,就闹离家出走!
江水眠:“那叫他来吃饭啊。”
卢嵇刚想说“别”,宋良阁道:“吃什么饭,他们都去上海了。你知道现在上海办了精武会了吧,现在每年的比赛都在上海那儿弄了。”
江水眠一边跟卢子翳玩儿,一边道:“嗯,听说了,说是中华武士会算是解散了,大家都到上海某生路去了。天津北京这边只剩一些老人了。您没去?”
宋良阁进了厨房:“懒得。也练,但是不想打了。你也没怎么练吧。”
卢嵇就怕宋良阁又拎着眠眠去练武,连忙道:“谁说没练,我们住的那地方有天台,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练,鸡都没她准时!”
江水眠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自打有了孩子之后,确实她犯了懒。
宋良阁看一眼江水眠脸上的表情都知道怎么回事儿,道:“眠眠你去屋里歇着吧,我们爷俩在这儿忙活得了。”
卢嵇一脸吃瘪,江水眠才进了屋,就听见他跟宋良阁在那儿跳脚:“宋肃卿,还爷俩!你真是——矮你一辈儿就算了,别天天挂嘴上行不!”
宋良阁:“你再这样我就叫你儿了啊!”
卢嵇:“艹!”
俩人都带着套袖,在窄窄的厨房里忙活。
卢嵇刀功不减,在那儿切菜,宋良阁在一边儿的水盆那里择菜。
卢嵇目不斜视,小声道:“问吧。我看你都快憋死了。憋得就知道怼我了。”
宋良阁拿刀拿剑的手才水盆里心不在焉的晃动几下,半晌道:“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卢嵇:“挺好。”
宋良阁:“……我不是要听结论。我是要你把这几年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说给我听!多小的事儿都行。”
卢嵇本来想说“夫妻俩的事儿也说?”,但一转头看到宋良阁满脸认真,叹了一口气:“唉……那就从头说。”
江水眠跟孩子在屋里撸猫吸猫玩儿,那橘猫脾气忒好,被卢子翳搓揉也不反抗,卢子翳粘猫粘的不行,脑袋都埋在那肥猫肚子里不愿意走。
江水眠在屋里坐着半天,也没见爷俩把饭做出来,忍不住出去,站在院子里都听见俩人在厨房窃窃私语。她叉腰道:“您爷俩要是不怕被毒死,就让我做饭行不。那是厨房,不是胡同墙角大妈大爷聊天儿晒太阳的地儿,子翳都要饿死了,我也要饿的不行了。”
厨房里陡然传出一阵锅碗瓢盆的慌乱声,卢嵇连忙喊了一句:“一会儿就好,你哄哄他!我马上做好了!”
紧接着就听到卢嵇小声嘟囔道:“您能不能别什么都问,我们俩又不走了,以后掰碎了跟你说也一样,哎呀哎呀这个蘑菇不能这么洗——”
等卢嵇做完饭出来,江水眠饿的都要啃猫了。要是平日在家里,估计她都要发点脾气了,但这会儿宋良阁也在,她跟卢嵇私底下再幼稚也无所谓,但实在不想在宋良阁面前丢人现眼。
宋良阁本来不是个话多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年没见了,他竟也唠叨起来,不停地跟江水眠说让她多吃点。
还拿小时候的话来骗她:“多吃点还能再长个儿。”
卢嵇坐在桌对面,都笑了:“她都多大了,还长,象话么!”
江水眠连忙端碗吃饭:“好好好。爹,你别管我。”
等吃了饭,她就要收拾碗筷,宋良阁想起来帮她,卢嵇道:“没事儿,我们都商量好的,我做饭,她刷碗。结果我们找了个德国太太,后来都是德国太太做事,没见她一年刷几个碗。让她这会儿装个贤妻良母呗。”
江水眠样子才装到一半,就被他戳穿,气得瞪了他一眼。
她其实知道很多事情宋良阁不好问她,但又想知道。宋良阁这个闷葫芦以前也只在卢嵇面前话多,这会儿看他们想聊,就让他们俩坐着聊去呗。
她发誓真的不是因为自个儿太久不干家务不太会刷碗才拖那么久时间,总之她忙活完了又去泡了一壶茶,给那爷俩端过去,才走进屋里,两个人都住了嘴,直勾勾看着她不说话,她想坐一坐也不成,只能抱着卢子翳进里屋睡午觉去了。
宋良阁看着门关上了,压低声音道:“这话是她跟你说的?”
卢嵇撑着脸道:“你我都知道她性子的,不该说的话她绝不会多吐一个字儿。此事她如此坚决的与我说了几次,我信她。之前她就预言过一些跟冯继山有关的事儿,这几年一一应验……”
宋良阁:“可是说什么日本人要打进来,虽然关外有很多传言都说了日本人的野心,但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卢嵇戳了戳桌案:“她与我说的时间极其准确。说是今年九月。我问她,想要搬到哪里去。本来我以为去武汉就好,她说武汉不够。不够这个词儿就很微妙,她不仅知道什么时候打仗,也知道会打成什么样。我又说重庆,她说也不行,说我们要建厂,光学仪器对以后打仗很重要,要是建在重庆,肯定会被人轰炸掉。”
宋良阁:“那她说哪儿?”
卢嵇:“……她说去昆明。说那儿才能安全些。”
宋良阁一惊:“那么远!但、真要是打仗,你们怎么还回来呢!就该留在欧洲别往回跑了。”
卢嵇叹气:“在德国,风气也变了。曾经被打压的政党上台,党卫军组建两年期间,街道上处处可见他们的身影。她说德国不能再留下去了,再过两年可能就从德国出不来了,说欧洲都会不得安宁。但眠眠说我们应该在国内,我想了想确实也是。我手底下做的事情,至少对打仗有点帮助。她不愿与我说具体打仗会变成什么样,但我看她的态度,也知道必定会惨烈……”
宋良阁:“欧洲也要打仗么?就像十几年前那样?打仗的时候,你不就在德国境内么?那时候打的惨么?”
卢嵇想起自己少年时候的旧事,半晌点点头:“她的意思是说,会比那还可怕……其实她回来,也主要是你带你去昆明。”
宋良阁皱了皱眉:“昆明,那也太……”
卢嵇:“我猜她说不动你,所以我来劝你了。肃卿,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家,自然不希望家里少了你,你与我们一同走吧。说实在的……眠眠和你都是打小没父母的人,她依赖你,你其实也难免有些依赖她,再说了,卢子翳看起来越吃越胖,不练武怎么呢能行。”
宋良阁斜看他一眼:“她不会说这些话,你倒是一张嘴最会说服人。不过我可以考虑考虑,毕竟京津这里的老师父太多,我都说好要给他们送终,照料他们到最后一天,我能走,他们可动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