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四十二

  车马抵达定州,已是星沉时分,稍作整顿,关雨霂提笔给方致远书信一封,望告之一切安好。关筱秋掌灯道:「夫人快歇息,路上颠簸,方落脚便忙于书信,莫要累着了。」关雨霂摇头,道筱秋先行休憩。待到落款之后,交予信差之时,东方清浅鱼肚白。要说定州往抚州一趟,若是快马加鞭,是整一日,如今天色微明,关雨霂低眉思索一番后,同信差道:「待你见到一整轮红日,即可出发。」信差自不解话中意,只晓得多歇一段是一段,接了信,于马背上小憩起来。关雨霂扯了帘子,屋中昏暗几分:

  想必如此,那人也不会为自己挑灯写信而担忧了。

  一方交代后,便沉沉地睡了。

  抚州方府,方致远抖了抖袍子正准备出门,临走前同烟霞嘱咐道若是有信从定州来务必即刻送至官府。方致远刚一转身,缰绳一扯,骏马仰头鸣,信差下马行礼,称是定州来信。方致远扯过信,纵身一跃下马,二话不说便调头回府,叫下人们备好笔墨,一边拆信一边同王管家小声道:「同董大人说我过一阵再去。」这位大人,旅人一般风尘仆仆,好似天下再没有什么比回家看信更重要的事了。书写罢又同信差嘱咐:「午时出发,莫赶行程,到早了便四处转转,莫要扰她清梦。」

  再说关雨霂那头,休整一天之后,经由下人打听到了几户商家所在地,打算一会儿登门拜访定州最大的布商朱家。早在半月前就经人送信称有抚州商人来访,关雨霂此番登门也算是有所准备,不料看门管事称主人外出,需稍后再来,问起主人何时归来,答曰不知。关雨霂不甚介意,虽不是头一次来定州,可上次买茶来得匆忙,不及周游,倒也算是寻着机会顺道带关筱秋游玩一番。心是好的,虽说是玩,可关雨霂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如今来到定州,也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儿。方致远不曾托付过她什么事,今儿来了件大事,担子又重了些,有些压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当如何释怀。关雨霂自诩与那些闺阁里不谙世事的小姐们不同,可也没有身经百战到能同商人周旋,却是慌了。

  集市上转了一圈,关筱秋时而捻着别人摊上的料子在关雨霂耳边嘟囔着:「不如我们的好,不如我们的好。」关雨霂心间念叨着是,是不如我们好,也算是抒怀了。有道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塞尽还复来,东西好,底气自然是足了些。只听前方吆喝道:「听戏了听戏了,定州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嘞。」早闻定州戏曲一绝,关雨霂瞧见关筱秋也有意,二人便一道听戏去了。哪出戏?女驸马是也。

  另一头方致远回了方府,晚饭后无事,坐在书房里消磨时光,有烟霞在一旁侍候着。窗外偶尔寒风瑟瑟,她凝滞的目光忽然闪烁,问:「定州天寒吗?」烟霞答道:「定州同抚州隔了座山,天气当不同,抚州天寒了,定州倒是未必。」方致远又问:「你说她带的衣物足吗?够厚吗?」烟霞答道:「夫人的衣物都是大人点了再点的,三件袄,三件袍,当够了。」方致远又问:「夫人去了多久了?」烟霞答道:「五日了。从抚州往定州须三日,夫人来信一封要一日,大人回的那封信到明日也是一日了,所以快五日了。」方致远笑道:「你倒是算得清楚。我只是感觉,她去定州好久好久了。却又感觉她还府里。」方致远随手指了指窗边的高桌与枯灯,说道:「好似在那儿挑着灯写字呢。」烟霞说道:「大人思念夫人,是数不清日子。」方致远说:「那你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呢?要几个五日?」烟霞说道:「烟霞不知。」方致远说:「我一个五日也等不了了。」话罢站了起来,把杯中的茶吞了,摇摇晃晃地回了卧房,叫烟霞把书房收拾了,口中念念有词道:「她不在我在这待着也无意。」烟霞收着笔墨纸砚,心中念道:云烟过了眼,旧梦终了,往事空了。

  第45章 章四十三

  关雨霂登门拜访多次无果。一日,同筱秋于酒楼高阁品些小菜,正好撞见一干人等围着一衣着贵气的中年男子,口中嚷嚷着「朱老板请,朱老板请」。关筱秋见状眉一抬,轻声喝道:「哟,藏着掖着好些天啰,还远行,无非是酒巷厮混罢了。夫人我早说了,这朱家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关雨霂低眉,暗声同筱秋说道:「你说这事吧,也不是我认死了朱家的招牌,非要去撞那个南墙。只是这定州眼看似布商林立,百家争鸣,可暗地里摸着藤往上走,无不是朱家罩着的门面。料子再好,绣工再精,若无朱家打点,无处可销。」关筱秋嘟着嘴,说:「可我看这朱,肥头大耳的,定是无心。」关雨霂轻笑:「有心无心,问问便是。倘若他谢绝了,来日功成,亦可嬉笑一番。」关筱秋眉头一皱,说:「我说夫人啊,你啊你,跟方大人愈久,脾气就越坏咯。」筱秋说着,忽而小雀跃,握拳补道:「那我们如今是不是要冲进去给他难堪?」关雨霂轻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小指敲了敲了关筱秋的脑袋,说:「你啊你,就知道出一口气给人家难堪,也不看看与他相陪的,不是些显贵就是些油嘴滑舌的主,我们若如此奚落他,岂不是自找麻烦。」关筱秋嘟囔着嘴,说:「夫人说的是。」关雨霂看她哼哼唧唧的样子,往她嘴里塞了一口绿豆糕,堵上她的嘴。后又点了几个小菜,不时留意着那个厢房,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待这位朱大老爷酒足饭饱,乘轿归家之时,二女亦结账出楼,唤一轿跟随在后。在离朱家大门不远处,朱大老爷唤一声「停轿」,走出一问:「二位紧跟多时,可是有事找我朱某人?」关雨霂出轿行礼,表明来意。朱大老爷摸摸了胡须,说道:「这位夫人为官府行事,想必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可知我为何避而不见?」关雨霂回道:「妇人愚昧不知。」朱大老爷轻笑:「我见你一女子抛头露面打理此事,不想不予你面子。若是当面拒绝,岂非不善。」关雨霂回:「吃闭门羹一月有余,又谈何面子?谎报远门,又谈何言善?」「老夫行商不行善,不想为难于你,夫人聪颖,当知老夫之意,又何苦刨根问底?你们送来的料子我看了,无非是西洋技艺,价廉量多倾销。而我朱家做的是何种生意?说到好绸子,想到的要是我朱家布匹,说到朱家布匹,想到的要是千金难得。你所送之衣物,非物不美,商道不同罢了。」关雨霂上前一句说道:「请问朱老板,以千金购衣者几人?」「一人当千人万人,知几人又如何,我话已说清,夫人请回吧。」话罢,起身走入红门中。

  关雨霂瞅着关上的大门,空行了个礼。筱秋在一旁闷闷不乐,悻悻地说道:「这朱大人,鼠目寸光,只认自家死理,我们所言,怕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关雨霂拍了拍她的小手,勉强一笑,说:「这世上没有定数,也没有谁非得认定这笔生意一定能成。古来能见大势者,几人便觉多了。若是谁都能知晓其间道理,也早抢在前头了,又如何能由我牵头,分这一杯?」筱秋点点说:「夫人说的是,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好歹我们也是官府来的人,他都这般待见,怕是不把我们家大人放在眼里。」关雨霂应和着:「这可不,定州富庶,在他们看来抚州不过荒蛮小城,夫君在他们看来,怕不也是个清点船只的小吏。他们的主顾在达官贵人那里,得罪了我们,和他也没有干系。」筱秋皱眉,说:「夫人,那你说我们这可怎么办啊,这些天也没有少去那些小门小户,可姓朱的不开口,他们都不敢应付啊。」

  「他们在生意场理,自有忌讳,自有死理,也不便打扰人家了。你莫要着急,你这性子,急了也办不成事。」关雨霂嘴上说着安慰筱秋的话,心里想着自己的事。秋风起了,她扯了扯衣襟,念到天凉了,来定州一月多了,怎么就这么难呢?她如此想着,忽觉有一阵没与方致远通书信了,一面怕她知道自己在定州受委屈着急,不愿写,一面又怕不搭理她让她更着急,不得不写。此刻便借着将入冬的北风,写下了,「天凉,所带棉袄正暖,一切安好,勿念。」

  收信之时,方致远正提着笔写字,王大咿咿呀呀地叫喊着从门口跑来说:「大人大人,老师她来信了。」方致远听着一哆嗦,把砚台打翻了,墨水从□□流到了裤脚。方致远擦了擦衣服,瞪了王大一眼,说:「你这一惊一乍的。」王大笑着说:「我这不是看大人您着急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夫人也远行,更一章以表思念。

第44章 章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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