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我今天见到了高群导演。”陈莞尔接着说了句。
停下来看看江洵的反应，依旧是平静，让人难以猜测出他会如何回答。
陈莞尔只能继续说下去：“他在准备一部新电影，想让我出演。”
他终于有了反应，但语气上没有变化：“挺好的，是很好的机会，恭喜你。”
看他这前所未有的冷静模样，陈莞尔能理解他如今有多难过，但也不希望他这么颓废着，如同看淡了生死，有种走一步算一步的感觉。
“我能得到这个机会，是因为你。”以前总是他说话说个不停，陈莞尔能不说就不说，一下子竟转变了。
“是白茴推荐了我，如果不是你带我去见她，她根本不会认识我。”陈莞尔试图让他多一点回应。
江洵摇头：“你错了，白茴本来就看过你的电影，就算没见面，我想，以她惜才的作风，也会推荐你的。”
白茴从来就不是单看人情的人，向来公私分明，提携有才华的后辈是常有的事。
正说着，车就驶进了小区附近的街道。
往车前瞥了一眼，陈莞尔才发觉，他特地将车速提得很高，才会这么快就到了目的地。
他不想跟她待在一起。
陈莞尔止住还想说的话，静静地看着车进入小区，到达地下车库。
“到了。”他说，又看她一眼，“你头晕吗？晕的话我扶你到电梯。”
不是送她上去，只是到电梯。
陈莞尔无言地看向他，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手机响了一声。
之前的消息他都看到了，就是不想回而已。
陈莞尔心里很难受，不是为他不回信息而难受，而是感觉挫折可能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变了，变得不对生活抱有希望，不哭不笑也不会闹，认命地等待接下去会发生的事，而她不知道怎么让他燃起希望。
安慰他，江淮不会有事的，理由呢？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猜测性报道铺天盖地地以一传千万，占据着网络版面。
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会和他站在一起，她已经暗示过了，几近没有效果。
还能怎么办？
他们先后走下车。
陈莞尔低着头，思索着让他振作起来的那些话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合适。
“不送我上去吗？”陈莞尔试探性地问道。
“还是算了。”
他的眼神中充斥着冰凉，透着一沉到底的漆黑。
既然如此，进入正题吧，陈莞尔心想。
“江洵，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还没有定，导演打算公开试镜。”陈莞尔说，“高群导演一向公正，所以...不管孙明做什么手脚，只要表现得好......”
陈莞尔沉默几秒，收起委婉的说辞，直言道：“你去试试吧。”
“算了，我应该没有被选上的实力。”江洵说罢垂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这架势，是要颓废到底了。
陈莞尔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你没有试过为什么说没有？江洵，我讨厌没有事业心的人，我更讨厌试都不试就放弃的人！”
江洵没有转身，举起手臂挥了个手，似是道别。
“对不起，可我不知道怎么帮你......”陈莞尔喃喃道，刚刚太着急了，说的话过于刺耳，但孙明做的事又太绝了，将他的正常工作全部推掉，还联合相关人员隐瞒刘爽，威胁珊珊不按公司要求进行就将她辞退。
她想让他清醒过来，也想告诉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是可以做好的。
人总要靠自己成长才行啊。
医院，病房。
十分钟前，江淮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几个熟悉的面孔。
一群人静悄悄地相视，谁也不说话。
江淮终于疑惑地问了声：“你们怎么都来了？”
他知道出了车祸，甚至对昏迷之前的事情有印象，他摸到额头上有包扎的纱布，但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至少神智清楚。
他的经纪人林薇立刻回：“你记得我们是谁吗？”
江淮如同报菜名般指认起来，语速极快，报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音调变了变：“刘爽？你来干什么？你来了江洵怎么办？他人呢？不会也来了吧？”
看他这操心的样子，绝对没事。
刘爽放下心：“看来你没失忆，他没来。”
江淮头部一阵隐痛，撞到头而已，哪那么容易失忆，又不是电视剧。
“那你赶紧回去吧。”江淮催着刘爽。
“江洵那边挺好的，我都问过了，工作正常，他担心你，所以......”
刘爽的话才说到一半，江淮打断：“你确定正常？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们都回去。”他开始赶客。
林薇欲言又止道：“江淮，你要有心理准备，现在媒体还不知道你已经醒了，但是有些报道可能......”
“报道怎么说的？”
林薇将新闻送到他面前，说出其中猜测最多的两种：“有些说你陷入昏迷，可能会成为植物人，虽然刚开始医生确实提到过这种情况，但你现在已经醒了，也没有伤到大脑。”
“还有些说......你伤到了腿，以后......可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得坐轮椅......”林薇一句话断了好多次，按照医生的判断，他的腿压在车里时间过长，抢救不及时，伤到了神经，即便坚持做复健也不一定会有奇迹出现，更别说继续演艺事业。
他从小练芭蕾，目前还在舞台上表演，以后是绝无可能了。
这种打击，任谁都无法接受。
江淮不需要抬眼看林薇的表情，只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他的腿出了问题，他表面上平静，努力地动了动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就像不存在。
但从被子轮廓来看，是存在的。
江淮突然往床上一躺：“既然这样，我就躺着吧。”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他是冷静的人，但这有点冷静过度，别再憋坏了。
江淮笑道：“你们干嘛都这种表情，反正事情都发生了，我总不能以泪洗面求老天爷把腿还给我吧，没用的事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他宽慰着众人，“我会做复健的，能站起来就是自己创造奇迹，不能那我就躺一辈子吧，提前退休也不错。”
这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但他是江淮，不同于常人，也就还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打扰我休息。”他躺着对原地不动的几个人说道，在他们犹犹豫豫出门的时候，叫住其中一人，“于远，你等会儿。”
于远是他的御用保镖，高大威猛，人群中就像一座山，别看外表有些五大三粗，办事倒是让人放心。
江淮撑着床坐起身：“你是不是认识个私家侦探？”
于远点头，私家侦探不是别人，是他那个沉迷于探案推理的亲弟弟于肆，人如其名，放肆大胆，狂妄不羁，性格做不了正经的查案工作，对外宣称自己自立门户，当私家侦探，实际上......没接过什么上档次的活儿。
所以，于远点完头又犹豫了：“不过，他......”
江淮突然说：“让他帮我找个人。”
刚刚在看新闻的时候，每一条报道上都说他是独自一人深夜外出，现场没有肇事司机，也没有他的——未婚妻。
当然，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谈恋爱的事。
“找谁？”
江淮深思片刻：“一个女人，大概28岁，名叫李时子，但...不一定是真名。”他抬眸看向于远，“算了，把你弟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说比较好。”
这件事情有些迷雾重重。
那日是他和李时子相识的百天纪念日，已经决定了回国后闪婚。现在回想起来，江淮有些晕头转向，和李时子的相遇和相恋都有那么点刻意，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这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谨慎为妙。
于远又点头：“我弟他吧......”
“嘴严吗？”
“倒是挺严的......”
相当严，严到于远都懒得搭理他，整日神神叨叨的，随他不务正业瞎鼓捣。
“那就这么定了。”江淮仿佛心里有数，又想到什么，“对了，我一个人没法生活，给我找个男人来。”
于远惊悚起来：？？？
没有失忆，但是取向变了？
江淮没理他的惊讶，一本正经道：“找个搬得动我的男人，我总得上厕所吧。”
于远松了口气。
江淮看着他，闪过一个念头：“不用找了，你就不错。”
于远：“......”
江淮是坚决报喜不报忧的人。
待到病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顺手将头上的绷带解掉，拿起床头的手机，给家人发起了视频。
他父母这两年闲暇下来，正在环游世界，在某些地方消息滞后，收到儿子出事的讯息时，已经隔了好几天，火急火燎地订票，转机，这会儿辗转到了伦敦，连日阴雨，正在机场附近等待航班消息。
江淮猜到他们绝对在赶来的路上，立刻制止他们：“我没事，好着呢，就是额头破了一点皮，明天就出院。”
他爸看他精神状态还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新闻报道太不负责任了，吓死个人。”随即打量一番，“你问医生没，你这会不会留疤，你要是破相了，可就丑了。”
他爸是极度自恋的人，关注点永远在于脸。
他妈把手机抢过去：“江淮，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撒没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最好没事，要是有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妈曾是教师，从小要求严格，关注点只在道/德品质问题上，按她的理念，长得歪瓜裂枣不要紧，要紧的是心不能歪。
有时候，江淮觉得全家都是戏精，老爸负责自恋，老妈负责挑刺，江满满是坑人的财迷，江洵嘛，被坑的傻子。
至于他，全家唯一正常人，所以是操心的命。
突然想到那个傻子，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江淮先安抚父母：“我真的没事，你们也不要过来了，我马上就回家了，千万别过来啊。”
挂了视频，江淮赶忙联系江洵。
江洵看着视频里云淡风轻，只是额头上受了点伤的哥哥，静静地端坐在沙发上，不再有往日的冲动。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工作，等我回去。”江淮话音一转，“孙明没为难你吧？”
“没有。”
不知何故，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似乎各怀心事。
江淮拿他当孩子，什么都操心，江洵在他搭建的舒适圈中安逸地生活，什么都能顺风顺水。
而此刻，江洵突然有种一夜长大的感觉，孩子是该试着自己走走路，无论家长会不会先放手。
放下手机后，江洵心情复杂，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提示着他，他就是觉得江淮有事，就是没有说。
但看到江淮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走到阳台，看着对面窗帘紧闭，忽然想起陈莞尔说的那部电影。
他这才点开陈莞尔在车上给他发来的那条微信，是高群导演的新片男主角招募启事，片名——《最初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