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2/4)
这帮小崽子,分明犹似幼鸟,翅膀上的毛还没长齐,一个一个的心却已经野了,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万一摔下悬崖,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让人怎么放心?
这小老头未老先衰,唉声叹气,惹得另一把苍老的声音嘲笑他:“死就那么可怕?你这老小子,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
他说话分明夹枪带棒不带好语气,然而昆山君眉头却一展,瞧着竟有几分眉飞色舞的精气神了。
“浣花老贼,休要胡说八道!天地大变,覆巢之下无完卵,老夫若不身先士卒,世间也早晚大乱!既如此,又何惧一死!”
浣花君才不会被他正义凛然的表情和语气欺骗,毫不客气的拆起了台:“对,你不惧。二十二岁闯秘境,见着里头一头狮虎兽,尖叫起来像个姑娘,躲在青岩身后头,两股战战,就差没尿裤子了。那狮虎兽都被你那一嗓子嚎的一个机灵,毛都炸起来了,你可真是不惧。”
昆山君:“……”
这人是被人夺舍了吗?
真就连一星半点的体面斯文也不要了,陈年旧事也能拿出来说,怎么不连底裤都扒了呢?
他没好气道:“对,老子就是不惧。你比我有种,你倒是没叫,白眼一翻晕过去了!青岩一手拿着剑,一只胳膊还要扛着你,汗都下来了!”
浣花君胡子抖了抖,一句话就噎在嗓子眼里。
好半晌才磨磨蹭蹭的问:“后来,咱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当年初出茅庐的小仙君出师未捷人先晕,羞耻的连细节都不愿意多听。
今夜却被三言两语勾起回忆,开始畅聊那些以为已经遗忘的曾经。
昆山君于是也目露怀念:“青岩不是个东西,拔腿就跑,我紧随其后,他让我和那东西拼嗓门——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后来跑到紫藤蛇跟前,祸水东引,任俩凶兽互搏,一路都没回头。”
浣花嘴角抽了抽,疑惑道:“他这么会逃,怎么就死在魔潮里尸骨无存了呢?”
青岩是他们三当中修为最高,遁术最精妙的。
比起修炼提升修为,这个人更在乎长生不老无病无灾,修为在高也不轻易出手,他师尊拿他从没办法。
就是这么个遇事就跑的混账玩意儿,在魔潮爆发时,死死守着那么个小小的村庄,一步不退,直至尸骨无存,师门连个遗物都找不到,那片村庄里全是他散碎的魂魄,抓不住,等援兵一到,便像放下了什么心事一样,魂飞魄散了。
至今那座坟冢里,也只是葬了身他常穿的衣衫,故人的思念完全没办法透过冷硬的青石传到地下,和他诉说这些年的日月变迁。
两个道君对视一眼,心里想,若是这场浩劫能过去,到了那时他们两个也殉了天地,这人间岂不是在没有人能记得还有那么一个人,在人间走过一场了?
可是转念想想,虽然人间无人记得他,但是地下,他们两个老家伙也陪他走过一遭,幽冥长夜的无人路上,总不会在寂寞了。
昆山君哈哈大笑:“临了临了有人陪老夫走过一遭,不亏!”
浣花君一同大笑:“死前有昆山君同往,足矣!”
只是知己殉道,少了壶酒。
浣花君灵力满溢,朗声笑道:“老夫先走一步!昆山老儿可别让我等太久!”
他语毕,肉身向大阵纵身一跃,血肉无声无息的祭了阵。
昆山君一点泪花刚涌到眼前,大阵激起的罡风便将它吹散,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沙哑的道:“一大把年纪黏黏糊糊不知羞,别急,老夫就来!”
他最后看一眼昆仑山岳,像是透过山石看了一眼再也见不到的后生晚辈们,然后也毫不犹豫的跃入阵中,消失无形了。
……
蓬莱秘境,穆红莲盯着太古大阵看了一眼,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龙潭虎穴,游无止那小子……以为自己是太古帝君转世,说话就能吓到我吗?”
她自来天不怕地不怕,郑方圆早就麻木了。
见她这种时候仍旧一番「豪气义干云天」的架势,苦笑道:“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害怕。”
穆红莲逝水剑一剑劈开一根长势喜人的拦路藤蔓,一边迟疑地回头:“叫你和我一同送死,你是不是害怕啊?”
郑方圆替她把前路清了,恼道:“怕死谁立道啊!我就是觉得……”这少年这等时候罕见的流露出一点小脾气,反而更显生动了。“我就是觉得,我好像什么也帮不到你,除了陪你一起,什么也做不到。”
他丧气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穆红莲微微向一旁撇了撇脸。
郑方圆眼神极好的看见她藏下一个抑制不住的笑。
穆红莲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小道侣小脸红红,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忍了又忍,这一个笑到底没忍住,笑出几分「地崩山摧壮士死」的豪壮来。
郑方圆:“……”
好在这姑娘笑归笑,哄人也没拉下来,一只手往郑方圆后脑勺上一扣,狠狠地往他嘴上嘬了一口。
嘬完一双眼睛笑弯起来,丝毫没有半点羞涩,看那意思像是在回味——活像一个豪迈的女流氓。
他们两个没有半点赴死的恐慌,反而像是一对小情侣出来郊游踏青,热烈的享受着人生最后一点时光。
穆红莲盯着太古大阵的线条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的确是个阵道天才,这玩意儿要是我来弄,这辈子都弄不明白。”
郑方圆脸上的红还没退下去,闻言轻声道:“才不是。你就是最好的。”
穆红莲笑靥如花,差点没忍住又嘬他一口。
之所以忍住了这临门一脚,是因为身后突然多了两个人。
头发胡子早已经花白的南陵笑容极苦涩,但是看上去竟也有几分释然。
他看着穆红莲,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低声道:“蓬莱毕竟是我执掌,就算是赴死,也该当由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