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蒜香小排
孟洋皮笑肉不笑的把虞书远面前的鳜鱼换到了沈是面前说:“是我招待不周,沈兄莫要见怪。”
“孟兄这一桌满汉全席都可媲美宫宴了,岂会招待不周。”沈是说罢将筷子伸柳长泽不远处的一道蒜香小排。
红红火火的小排上撒着西域进贡的孜然粉,香味四溢。
沈是药罐子口味清淡一辈子了,对这些香辣可口的东西,可谓是垂涎三尺,嗅之登仙。
但府衙里的人都不懂事,以为读书人都是吃竹子、吃墨生活的,沈是也不好开口,若是有朝一日被人知道沈太傅,贪恋口腹之欲,多失体面。
柳长泽夹住了他的玉著。
沈是不知道柳长泽想干嘛,但是吃东西的欲望特别强烈,于是灵巧的抽回了筷子,驶向梦中情排。
沈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夹住了一块。
“咔嗞。”
酥脆的外壳裂了开。
沈是圆满极了,两指一钳正要夹走时,一双金玉的筷子横刀夺爱。
沈是抢了个空。
沈是不悦的向柳长泽看去,见他神色无所变动,将香味四溢的蒜香小排,无情的冷落在碗里。
沈是咽了咽口水想,莫非菜里有毒?
他收回了筷子,打算先看看风向。
江风微起,四周的山水画屏,随着风向,时而变成远山黛青,时而变成仕女簪花。
饶是沈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也惊叹了一下。
正欲夸赞两句,便见孟洋一脸戏谑的夹了一块小排,他慢条斯理的用筷子一挑,霎时骨肉分离,孟洋夹着放入口中,吃的又香又文雅。
沈是抿紧了唇,再度伸出筷子。
柳长泽挑了下眉,伸着金玉著到他面前鳜鱼上,挡住了沈是的去向。
沈是想,等他夹好了,自己再来也不迟,便安静的看着他等候。
柳长泽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有些乖巧。
于是,柳长泽一筷子压在了鱼腹上,将整个鱼分成两半,而后,夹起了鳜鱼的整个上半截,精华所在。
沈是想,柳长泽吃东西还挺狠,一下手别人都没活路了,还好自己也不爱吃鱼。
只见那鱼落在自己碗里。
沈是:“?”
一口也就算了,这半条下去不是要他的命。
柳长泽气势逼人的看着他,似乎吃不完就不用活了。
孟洋替虞书远夹了块她爱吃的珍珠丝玉贝,放声笑道:“书远啊,沈兄爱吃的不是鳜鱼,是侯爷的情谊。”
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沈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孟洋吃醋也就算了,柳长泽跟着发什么疯?今日又为何来琉璃台……
但眼下最大的问题的,面前的这盘鱼。
沈是思忖着,佯装起身打翻它怎么样。
于是便立即动作很大的要站起来。
他衣摆还没离开位置,便被柳长泽突然按住了大腿,钉死在椅子上。
柳长泽倾身靠近他耳边,薄削的唇缓慢开合道:“本候的茶不喝,本候的鱼也不吃,沈大人对本候有意见?”
他声音很轻,却像刚开刃的刀锋,沿着你的耳廓滑动,越轻越痒,但若稍微重一点,便是皮开肉绽。
沈是耳后爬上了鸡皮疙瘩。
柳长泽撤离了放在他大腿上的手,然后搁在自己腿上,不经意的比对了下。
一把骨头。
他视线落在剩下的半条鱼上。
沈是一个激灵,怕他在夹,连忙阻止道:“侯爷,下官一定会一口不落的全部吃完!”
柳长泽皱了皱眉,又夹大半碗蒜香小排放在自己的碟子上。
沈是飞快的夹起一块鱼腩肉,含泪吞下。
虞书远看着吃瘪的柳长泽和行为诡异的沈是,笑了起来,她像似找到了为数不多的乐趣,不怀好意的说:“阿是,身为状元郎,定是有不少人榜下捉婿吧,怎如今还未成家?”
沈是苦于和鱼肉奋斗,随口应着:“之前被贬黜至崇明,一心想着如何还京,未有闲情顾忌此事……”
主要是,沈是也不知自己哪天又没了,许是因果了结之时吧。
孟洋剥虾的手顿了下。
虞书远又问:“阿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沈是抬头看了眼虞书远,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将侯爷苗头扼杀的大好时机,他说:“知书达理,说话声音温婉,爱笑的贤淑女子吧。”
完全和柳长泽反着来的喜好。
柳长泽黑着脸,把所有的香酥小排夹到了自己碟子里。
孟洋厉色看了眼沈是,这话说的不就是虞书远,他语气阴郁的说:“才德双全,沈兄要求这么高,容易孤家寡人一生的。”
“啪!”
柳长泽的金玉著重重的搁在了云山丘的箸枕上。
柳长泽声音沉稳压迫的说:“孟商人看不起我大齐四品状元郎吗?区区才德双全算什么,便是娶公主,沈大人也当之无愧。”
那可是太傅后人,岂容他人置喙!
沈是尴尬的扒了两口鱼,觉得吃鱼挺好,他把剩下半条也吃了,大家快别说话了。
沈是打着圆场说:“有愧有愧,侯爷抬举了,下官不过芝麻小官,才薄智浅,哪里敢宵想皇亲国戚。”
孟洋是个人精,见柳长泽动怒,便接着话说:“沈兄是治世能臣,自然配得起天下女子。只是姻缘二字,主要在缘,太多要求反而成了禁锢。”
“孟兄说的在理,是我入了俗套,有缘即可,不必强求。”沈是想了想又补了句:“但沈某是个俗人,仍是希望未来有缘人,是个弱柳扶风的江南女子。”
柳长泽将自己夹得一碟小排,稳稳的摔道沈是面前,冷声道:“你很吵。”
沈是瞬间噤若寒蝉。
识时务者为俊杰,顶着这张白月光的脸刺激柳长泽,目的达到就好,不能太过,不能太过……
沈是愉悦的夹起了小排,吃的一脸满足,看向虞书远的眼神里多了感激之色。
虞书远回了个玩味的笑。
孟洋看着她两人眉目传情,一只手潜入桌下,握住了虞书远的手。
虞书远失了笑意,厌倦的扫了他一眼。
席间便只闻丝竹声靡靡,和几声孟洋与沈是的客套回旋。
沈是吃的很撑,严重打破了他吃饭七分饱的好习惯,但是侯爷赏的,他也不敢拒绝,硬着头皮啃了下来。
柳长泽看了下他空空的碗,放下了筷子。
天色渐晚,霞光微弱,一团一团的烟云变幻着色泽,楼下已有人点起了花灯,虞书远忽然说:“楼台烟火亥时一刻才燃,阿是可以先下去看会灯市。”
沈是拿着巾帕拭了下嘴角,站起来说:“我未曾去过,能否劳烦书远替我指指方向?”
孟洋本欲自荐,但他看了眼虞书远后来没再舒展过的眉心,便由她去了。
虞书远带着沈是走到了甲板的另一头,指了指灯火明亮的一处说:“我搜遍孟府,并未有发现。”
沈是说:“事关身家性命,他自然藏得严实。”
虞书远望了下刚出头的月亮说:“上元节,阿是为何要我与孟洋一同出府?”
“你出来,孟洋不会放心,府里的守卫起码派了一半出来。”沈是解释道。
虞书远不解的看着他:“你要去偷?”
“非也。”沈是笑了下说:“逼他一下罢了。”
孟洋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席,他替柳长泽的斟着茶,看着远处两人和谐静好的背影,问道:“侯爷见识深远,孟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柳长泽品着茶没有搭理他。
孟洋也不在意,冷言白眼,他见过太多了,别人的态度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他自言自语的问:“爱慕一个人,不会想不择手段的在一起吗?”
他像是很困惑:“不会想挖掉所有人的眼睛,只有自己看得到吗?”
“会。”柳长泽说。
孟洋没想到侯爷居然会理他,眼神有几分寻到同类的安慰,他更加古怪的说:“那会想折断对方手脚,关在刀斧不能劈开的金丝囚笼里,然后将钥匙吞进肚子里,逼对方每日晨昏日暮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直到一同死去?”
“会。”柳长泽放下了茶杯。
“那我哪里错了呢?”
四下的和缓的弦声,忽如裂帛骤收,唯剩江心一轮秋月白,虞书远和沈是背对着流光,一步一步的走来。
柳长泽不语。
孟洋笑了,他笑的眼角有泪,摇着头说:“侯爷这样的天潢贵胄,也会有如此丧尽天伦的想法吗?”
“会。”柳长泽站了起来,身形挺拔,面容冷酷的说:“但不可为。”
但不可为。
比如太傅,只能是太傅。
连杂念都是诋毁。
柳长泽向沈是走去,天已经完全黑了。
沈是不太习惯夜色里看人,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琉璃台的京河,像被点着火,一路烧到了头。
这样的灯火落在柳长泽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沈是第一次看清黑夜里的影子。
他很想上前去碰一下。
于是伸出了手,看着自己的影子与柳长泽交叠,起初是只能碰到他的腿,然后腰,然后肩,最后碰到了脸。
沈是问:“侯爷要走了吗?”
柳长泽没有停留,没有回复。
和他擦肩。
沈是想,自己的影子高过柳长泽了。
蓦然被抓住了手臂,向后拽去。
“侯爷?”
沈是被柳长泽拖着走,他连忙说道:“侯爷寻下官有事吗?能不能先等一等。”
柳长泽以为他有要事未完,停了下来。
沈是说:“且容下官同孟兄、书远拜个别。”
柳长泽沉了脸,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寒气凌人的向后走。
孟洋也行了过来,神色看不出之前异样。
虞书远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说:“阿是,灯市开了,记得早些去看。”
受人招待,怎能不辞而别。
沈是恭谨的拜别了,才回头去追柳长泽。
而此时,柳长泽已经没有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