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流血流泪
秦凤池回忆刚才进前院的场景, 之前他和秦松就站在院子外说话,发出了各种动静,可是秀姑的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是从他踏进院子的那一刻, 尸体,或者说虫子, 才突然有所感应。
那么从目前来看, 他们站在厢房外头,还不会影响到屋子里的虫子。
他想着想着,头有点疼。
也许他们应该直接退出去, 万一惊动了虫子,导致老娘娘的尸体像秀姑一样被损毁,日后只怕更不好跟皇爷交代。但是……若就这么走了,老娘娘的尸身是会一直受虫子控制保持原样, 还是会很快腐败?若是腐败,那些虫子岂不是到处乱飞?
秦松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蹙眉回头,就看到徒弟“太后”的嘴型。他眉头一跳, 大掌一把捏住徒弟的小脸, 威胁地晃了晃。
瞎说什么胡话, 还要不要命了?
秦凤池左思右想, 拿不定主意。不仅是考虑到新泰帝, 老娘娘本来对他就不错,如果有选择, 他还是想要尽量保住老娘娘尸身完整。
“师父,要不咱们先去通知禁卫军?”秦松难得看到自家师父这样举棋不定,提议道, “先派人看住院子,走马驿加急禀告皇爷,再让哨子找找懂行的人?”
他这番话倒有条有理,秦凤池听罢考虑片刻,觉得可行。
“就这么办吧,”他赞赏地看了徒弟一眼,“没想到蝈蝈也有脑子。”
“……”师父这嘴,不如不夸。
既然有了决断,两人也不打算在此逗留。秦松战战兢兢的,恨不能踮着脚走路,秦凤池鄙视瞥他,转身之前,又看了看老娘娘的背影。
就这一眼,让他一下定住。
他目力极佳,匆匆看过去,便看到了蒲团旁爬来的一只灰色的小老鼠。那老鼠约摸婴儿拳头大小,毛发下还透出鲜嫩的肉粉,显然还是只幼崽。
秦凤池瞳孔猛缩,下意识地抓住徒弟的肩膀。
来不及了!
只见那小老鼠懵懂地嘬了一下老妇人的衣角——仅这一下——
嗡————————
尖锐到刺耳的嗡鸣声炸开,接下来这一幕很多年后仍然是秦松的噩梦。
老娘娘融化了!
不对!或者说,她的皮坍塌了,连着衣服一起,从下往上,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完全瘫平在了地上!
随后从地上的人皮和衣服里,如同潮水般涌出大量黑色的虫子,一层叠起一层,而后,这些虫子如同利箭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你见过蝗灾么?
那些巨硕无比的丑陋的虫子,铺天盖地,振翅乱飞,甚至将天空都遮盖住。它们扑向一切可以啃噬的活物或者死物,砸到你身上,像石头一样坚硬,随后便好似要钻进你柔软的皮肤,吸食你的血肉——
秦凤池再料不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他钳住徒弟的肩膀,两人极速后退,不断拿刀挥打扑过来的虫群,可是虫子杀也杀不完,如同流水一般顺着地面、墙面、窗户,爬出来的,飞出来的,无穷无尽。
“走!”秦凤池咬牙,“上墙!从后山走!”
两人同时反身后跃,秦凤池刚在高耸的墙上立住,就看到旁边的徒弟一个腿软,单手挂在了墙上,仰头看着他的小脸变得惨白。
“师父——”秦松绝望地在蒙面下面喊。
虫子已经爬上他的靴子。
“别说话!”秦凤池一把将他捋上来,两人直接从墙上一跃而下。
秦松一落地就滚到地上,双目通红,大叫着甩掉自己的靴子:“师父!师父救我!有虫子!”他看向自己的脚,只见脚背上竟然有只黑色的虫子正在往里钻,不由想伸手去拍打。
“别去拍打!”秦凤池按住他,直接伸手捏住虫子往外一拽,正打算用内力震死,岂料这虫子竟然往他手心猛地一钻,不见了!
秦松倒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掌翻过来,就看到一个鼓起的部分正沿着筋络的方向迅速往上钻。
秦凤池眼神冰冷,用另一只手直接点在上臂,往下一捋,毫不迟疑的伸指为爪,狠狠往下一抠——
连皮带肉,将虫子拽了出来!
他全注内劲一握,掌心爆出一团血雾!
“走,尽快离开此处!”他毫不迟疑,捂住不停涌出鲜血的胳膊跃进了深林。秦松抬臂擦了眼泪,跟在了师父后面。
秦凤池带着秦松绕到山腰,穿过防火渠,靠近山路的地方密布荆棘,都是人为设下的路障。
“什么人?!”小校正带人行到山腰岗哨巡查,就听到树林里有脚步声和响动,兵卒们立刻齐举长戟,指向荆棘路障。
下一刻,他吃惊地张大嘴。
半个时辰之前才刚刚上山的两位鹰羽卫的大人,浑身染血,狼狈不堪地钻了出来。
他大惊失色:“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秦凤池也不知道那虫子有何诡异之处,他已点了穴道,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任他多么强悍,血流一路,此时也有些扛不住了。就这一会儿功夫,晕眩感越来越重。
他扶着上臂抬头看这小校,哑声道:“封锁东林山,你等……你等——”话未说完,人就往前跌了下去,不省人事。
“大人!”“师父!”
现场人荒马乱,秦松人小个子矮,一把没撑住突然倒下的师父,也跟着摔倒。
“小心!”那校尉连忙去帮忙,满脸恐慌:“指挥使大人这般,难道是东林寺出了事?”
秦松爬起来抱住师父:“你们按指挥使大人说的,先封锁东林山,但是切莫往上去!准备好大量火把,在山道上挖沟,埋上黑药,假如山上有虫子云涌而至,点燃黑药或可阻拦。”
校尉一头雾水,脸色变得难看:“虫子……什么虫子?不对,老娘娘可有事?”话一出口也知白问。堂堂鹰羽卫都落得如此狼狈下场,甚至让他们封锁整座山,可见东林寺已经出事了。
他脸跟着就白了,两腿一软跪在地上。身后的禁卫军都开始惊慌。老娘娘出事,他们这些看守山门的,怎能逃过追责?搞不好便是人头落地啊!
秦松扶着师父靠向自己,他看了看周围的禁卫军,手有些抖。不行,万一这些人害怕被追究罪责,铤而走险……
“这事内有蹊跷,且牵扯重大,我没时间同你们说明,”他红着眼睛,强行镇定道,“暂时不能告知州府,除非你们想被拿去顶罪。”
校尉这才反应过来,双手伏地,重重磕头:“大人一定要救我们!标下等日夜巡查,绝没有放任何可疑人物上山!”
他后头的兵卒也都丢了长戟,纷纷跪下磕头。
秦松暗暗松了口气,道:“这事不与你们相干,但山上有不知名毒虫作祟,你们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我现在必须送师父下山,只有他人活着,才有你们的活路!”
“是!标下明白!”校尉忙道,“标下这就让人护送大人们下山,大人刚才交代标下的,标下马上去准备!”
他让人牵来二人的马匹,又特地叫了一个高壮的禁卫军带秦凤池骑一匹马。
“大人可需要找大夫?”
秦松眼睛一亮:“可有擅长医毒医虫咬之症的?”
校尉点头:“山脚附近有一家威远镖局,他家的大掌柜据说家传绝学,祖上是前朝的太医院医丞,前些年慕名而来不少奇症绝症,都被他治好了!”
“好!”秦松冲他抱拳,“辛苦兄弟,记住,万莫走漏风声,等我们消息!”
两匹马绝尘而去,禁卫军们远远目送,心情沉重。
“老大,咱们能指望上他们吗?”一名禁卫军问道。
校尉神情凝重:“不指望不行,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他转头看向高处隐约可见的山门,不由打了个寒战。
不可能吧……一整个寺庙的人,全都死光了?
秦松三人一路骑马下山,临到山脚往左边拐,绕开了大路和人烟处。
“大人,前面就是威远镖局的后院,标下记得有处角门,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守。”高壮禁卫军迟疑道。
“我带着师父去角门,你去大门敲门,告知他们身份,让他们来后院接应。”秦松咬牙,“一定不要有大动静,山上出事,还不知道是何人主谋,不能打草惊蛇。”
那禁卫军畏惧地应了,两人便在威远镖局的后院角门外分开行动。
秦松吃力地撑着秦凤池在门外靠着,对方胳膊上的血已经浸湿了整条袖子,开始滴滴答答往下滴,他扶着师父的手上全都是湿黏的触感。
他想,师父是为他受的伤,假如师父没有毫无犹豫地用手捏走那虫子,他现在可能已经被虫子钻进身体,变成行尸走肉了。
这么一想,小少年悔恨地眼泪直淌。
宁飞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黑红曳撒的小孩,这小孩哭唧唧的,模样凄惨,顿时愣住了。
“喂,小孩儿,你……你没事吧?”
秦松一看来人,脸也顾不上擦,急道:“你废话啥?快点把我师父安置好,他的伤拖不得!”
宁飞这才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个人,血糊糊的吓他一跳。师兄刚才只让他过来接人,哇,这一身曳撒,都是什么来头?
他直接扛起秦凤池,带着秦松去了草庐。
作者有话要说:秦松:都怪我,师父平时老骂我,关键时候却舍命救我,师父对我太好了(擦眼泪
褚楼:……你抓紧时间感动吧,等你师父好了,你爹还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