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5
"平身吧。"手冢答礼:"不知北境王对此次动乱有何说明?"
"北境与中原关系本不密切,不如让北境自立,动乱自平。"不二裕太的话语震惊了一朝文武,连手冢素无表情的面容也有些啼笑皆非:"使臣说笑了,北境向来是我青国国土,岂能自立。"
一旁站立许久的观月懒懒回答:"北境王雄才大略,堪为人君,若陛下应允,北境念及陛下恩泽,愿将国宝雪莲奉上。"
大石见手冢的瞬间怔愣不由担心,这雪莲药效百倍于莲子,是百年难得的良药,陛下怕是动了心。不得不出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雪莲本属我国,岂是交易之物?"
"雪莲花期短暂,天纵英才如陛下,恐怕也难在一月之内荡平北境,夺得雪莲。如此,雪莲只好和丞相英魂一起凋零了。"观月开口嘲弄,正中要害。
手冢有些犹豫,雪莲号称生死肉骨,可不二必不愿他受人威胁,以北境安宁换此良药......一时间一殿之人都陷入静默。
"微臣残躯竟劳北境王挂怀,幸甚幸甚呐。"嘲讽的声音自殿外而来,缓步走进的正是众人心中已病入膏肓的不二,一袭紫金朝服熠然生辉,一时竟是光耀一殿,众臣皆恍然,宛若身处二十年前,弱冠少年拜相等殿意气风发,二十年时光恍若虚度,多少将相沉浮,这人却一直一直,站在最前方,带着笑颜睥睨天下,指点如画江山,聚集了最多的荣耀,几乎与王座上的人并立,也扛下了最重的责任,把天下放进心里。
众人的恍惚间,不二已站到了百官首位,一如过去的几千个日夜:"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北境王犯上作乱是为不忠,罔顾北境百姓安宁是为不仁,如此之人,怎能身居藩王之位?臣乞陛下收押来使,传檄天下,若北境王执迷不悟,当剿灭乱臣以安天下。"说罢竟是从容跪下。
手冢这才从震惊气恼中回过神,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抱他回去训斥一番,让他好好休息。对上地上跪着的人坚定明朗的眼神才神志清明几分:"丞相请起。"示意左右去扶,不二却自站了起来:"陛下宜速作决断,以安民心。"又转向众臣:"诸位可愿匡扶明君,共讨逆贼?"顾盼之间眉目生威,气势竟是凌然不可侵犯,哪有一点病弱之态。
几位重臣却是心知他强撑病体,难以久耗,俱跪下应诺:"臣等愿随丞相匡扶我君。"
"好个不二周助,不仅不恤亲弟,竟连自己的死活也不管不顾,果真是狠厉之辈。"观月初气怒:"两国相交,不斩来使。陛下要做那等暴君么?"
"北境非国,君亦非使,不过是犯上的逆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岂容你狡赖!"不二神色不变,冷冷反驳,对侍卫喝道:"将其拿下,择日再判。"
手冢心急如焚,示意左右遵令而行,宣布先行退朝。径自向不二处走,还未等众人散去,不二已颓然欲坠,幸而一旁的菊丸反应迅速地挽住他,手冢大步过来,却见不二朝服上已是出了一层汗:"不二!"
不二勉强一笑,牵起的嘴角涌出殷红血迹。手冢抢过不二抱着,一时心惊地不知所措,"传御医"三个字竟不能出口。
史载
相当庭雄辩,收监二使,力不能持至咯血倒地,上惊惧,竟不能言,后相病日笃,上每亲侍汤药,不假人手......二十八日,大赦天下,为相祈福禳寿......
不二转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才刚动了动就发现手被握在另一双手中:"手冢?"
"你要吓死了我才甘心么?"床边坐着的人见他醒来,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苛责。
"我睡了很久?"不二疑惑,这不还是早晨么,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几乎脱力。
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手冢才继续训斥:"以后不许再出勤政殿。"
"呐,手冢,我睡得全身都难受,"不二无视他的怒火:"上来陪我。"
"看你还敢不敢逞强。"一边骂着,手冢仍是在他身边躺下,动作轻柔地将他纳入怀中:"冷不冷?要不要多生些碳来?"
"不要,太熏了。反正手冢很暖。"说着靠向温暖的怀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收紧怀抱,感受着不二真实的存在,手冢不言。
凉凉的液体划过颈间,不二蓦然抬眼:"手冢......"
别看,不要你看到我的软弱和害怕......
"手冢,对不起。"不二埋进他胸前:"每一天我都感激自己仍然活着,可是,如果那是用你的江山子民来换,我不愿意,手冢,我不愿意。"那样的我,如何能继续站在你身边,情何以堪......
"我知道。"哽咽着点头,知道,我知道,可我多么多么宁愿不知道,可以任性地留住你,不计代价......
"手冢......"不二伸手抚他的眼睛,往日严肃清冷的,对着他却总是包容温暖的眼沾染了泪,从来从来,没有见过的,王者的哀泣。他的手冢,那么坚定那么骄傲的手冢,他爱得那么那么多的手冢......忽而就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场对白:
"我爱你"
"恩"
"不惊讶?"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手冢从来不是吝于说爱的人,手冢不说,是因为还不确定,是不想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伤人伤己。"
"那你呢?"
"我不说,是因为不需要,即使我什么都不说,手冢总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