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日后,阮软的睫毛轻颤,眉间拧动了两下睁开双眼,浅淡的薄光透过窗纱照在她的脸上,意识竟有一瞬的恍惚。
这是哪里?
胸口传来镇痛,气息喘不过来,她掩唇咳嗽了两声,扶着深褐色的镂空床头坐起。
屋子明亮,有三三两两的微光斜斜倾注下来,打在光洁的地板上形成刺眼的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阮软手作毡帽状,眯着眼睛掀开绒被,如玉的足尖试探着踩在地板上,感到了融融暖意。
屋内烧了地龙,架着火盆,十分暖和,就连寒冷的风钻过窗间罅隙都被熨烫得温热,像是山间的温泉一般。
她起身走了两三步,在一方几案前停下。
【这是....断情峰?】阮软迟疑着问。
如若没记错的话,这正是初来乍到那天,被迟萱拿来剁尾巴的几案。
002扫了一眼,淡淡道【没错,你晕过去后被迟萱带了回来。】
【那人呢?】她顿了顿问。
【那人?宿主是说流姝?她已经被九天玄雷劈死了,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阮软有一瞬的僵硬,而后又放松了下来。
杀了那么多人,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了已死之人。
她叹了口气,走出了屋子。
点点细雪飘然落下,在空中划出道道银白是花痕,擦过她松软的长发,徒留一滩湿润的水珠。
地上铺着雪,看起来颇为浅薄,阮软不知鞋袜在何处,也懒得再拿出新的,就这么踏过微凉的短阶走到了院子中。
没了火炉地龙,雪层冰冰凉凉的,触之温暖的玉足,很快就半融成透亮的冰晶,扎在脚底有种莫名的舒痒。
阮软忽然想起自己的梧桐树,这些日子在人魔妖三界匆忙辗转,竟然没有空闲的时间来寻这棵宝树,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她金丹都碎了,这宝贝对她还有没有用了。
不由得心生期待,左右打量两圈,没找到参天的梧桐,反倒在院落边角发现了一颗较小的梧桐树苗。心中一紧,快速走过去。
“唉!我的梧桐树呢!”阮软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不可置信地盯着这颗不及她高的小树苗。
怎么才走了几个月,参天大树却变成了这副皮包骨是模样?光秃秃的连个叶子都没有。
阮软正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间,一个脆泠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什么梧桐树?”
阮软转身,发现曲月不知道何时站到了自己背后,踮着脚尖偏头看树苗,身子与她挨得极近,几乎就要贴上来了。
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转过来,曲月吓了一跳,鼻尖被一抹柔软擦过,她慌乱地后退两步。
“怎么突然转过来?都不知道吱个声?”为了掩盖心虚,她耿着脖子苛责,心头却是重重一跳。
虽然她深知面前的女子实力深不可测,可不知为何,曲月竟然分毫不怕她,还总忍不住地想杠她几句。
阮软微顿,有些不悦:“分明是你偷听别人说话,还凑的太近,怎么反而倒打一耙?”
曲月不满地抿抿唇,轻哼一声,“谁偷听了?我不过是恰巧路过罢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某些人就是矫情,凑近又如何?鸡皮蒜毛的事情也要追究。”
阮软气得说不出话,绷着脸转过去,不欲再理会她。
曲月被晾了一会,心中更加不痛快,又眼巴巴地凑上去:“你说的什么梧桐树?”
本来不欲回答她,可阮软深知这人还会继续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不情不愿地分享自己的秘密。
“原来这里有棵梧桐树,叶子吃了可以提升修为。”
“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就是叶子太韧,不好咬,舔得话可以分泌叶汁,喝下去也能提升修为。”
“这么神奇?”曲月眼中闪着期翼,自打到了金丹,她的修行就十分不顺。不管如何打坐收益总是少得可怜,若真有此等神物,定能破除阻塞!
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个咯噔,问:“你说原来?那....现在呢?”
阮软叹气:“现在?”她扬扬下巴,对着小树苗努努嘴:“喏,梧桐树不见了,如今倒是多了棵树苗。”
希望破灭,曲月心中十分可惜,不死心道:“这颗不能提升修为吗?”
阮软一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不能?”
曲月见她不确定,希望再次升起,“说不定并不是树有什么特别,而是土壤不一样呢?那样的话,说不准这颗也可以。”
阮软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一时间也犹豫不定,见曲月眼中精光闪闪,试探道:“那不如试一试?”
曲月弯弯唇:“好。”
阮软正要去摘树叶,才想起这树苗只有树枝树干,皱眉道:“没叶子怎么试?总不能咬树枝吧。”
“怎么不能?如果叶子都可以提升修为,那树枝肯定也不会差!”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不如这样,咱们去架个锅,找些东西将树枝炖了如何?”
炖树枝....
阮软迟疑地瞥了眼干巴巴地枝桠,不情不愿道:“这....这不太好吧。”
她堂堂仙帝老婆,竟然沦落到啃树枝的地步?这也太寒碜了吧。
曲月皱了皱鼻子:“不想吃就一边去,到时候我修为增进,你可千万别眼红求我。”说着就手起刀落,砍下来两三根分枝。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阮软彻底屈服了,也拿出妖刀准备砍树枝,却发现妖刀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于是换了个普通匕首,帮着砍树。
曲月见她屈服,心情愉快地轻哼一声。
半个时辰后,曲月和阮软在廊芜上围了个小灶,锅里未着他物,只撒了些调料。
等汤水煮沸,她们将把洗过的枝干切成碎块儿,倒进了热气腾腾的铁锅中,不一会儿就将白色的汤水染成了浅灰色。
阮软凑近闻了闻,奇怪道:“怎么一点香气都没有?”
曲月白了她一眼:“这是树枝好不好,又不是大鱼大肉,怎么会有香气?笨。”
阮软撇撇嘴,明明原来吮吸叶汁的时候都美味异常,香气扑鼻。
她看着浅灰色的汤汁,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强行将心中的疑问捱了下去。
又煮了一会儿,树皮充水渐渐与淡黄色的芯块脱离,曲月拿筷子夹了夹,确认足够柔软,乐颠颠地熄了火,拿出两个瓷碗,用汤匙舀满。
“喏,这碗给你,不够再盛。”曲月单手递过来一个盛满汤的碗,碗边还挂着一根勺子。
阮软双手接过,道了谢,握起勺柄先舀了半勺汤,吹了几下含入口中。
“你....有感觉吗?”她问大口喝着的曲月。
“唔....什么感觉?”
“就是那种....能量涌入的感觉?浑身充沛?力量无穷?”
曲月仔细品味了一番,摇摇头:“没有,应该不会这么快吧,要不多吃点?”
阮软微妙地看了眼汤汁,最后还是闭着眼睛喝了下去。
吃树枝的感觉并不好,像泡水的土块,十分粗涩,其中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若不是炖得足够久,恐怕根本吃不下去。
她嘬了几口,往碗中加了辣椒醋,味道才勉强说得过去。
正在她们哼哧哼哧尽力吃的时候,迟萱忽然站到了两人的背后。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一顿,齐齐转过身。
曲月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不敢让师尊知道她的邪魔外道,将碗不动声色地移到了自己的身后,笑着打哈哈:“没、没什么呀....天冷,喝点汤....”
“喝汤?”迟萱的神色意味不明,“那你们炖我新栽的梧桐树干什么?”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威胁满满道:“说吧,这究竟是干什么?是饿了没东西可吃,学着灾民扒树皮?”
阮软身无修为,更无妖刀,又是大病初愈,身子正虚弱的时候,被迟萱洞虚期的威压这么一震慑,顿时就撑不住了。
“那个....我们就是想....”
她话还没说完,肚子忽然绞痛,身子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样,一晃一晃地摔倒在地。
热腾腾的瓷碗和汤匙摔成碎片,混着树皮树枝的汤汁洒落,顺着木板缝隙蔓延,在地上留下一道湿热的浅灰色水痕。
迟萱惊骇,赶紧去搀扶她:“阮软,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阮软疼得厉害,身子弯成虾仁,蜷缩着双手双脚,额头上遍布着细密的冷汗,断断续续道:“疼....肚子....疼....”
而后意识模糊,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迟萱大骇,连扶着少女肩膀的双手都止不住地颤抖,占卜的幻象和那日阮软倒下时的模样如潮水般袭来,强烈的不安占据整个心房。
她咬了咬下唇,脸色难看至极地将阮软抱回了屋内,临行前狠狠地剜了一眼曲月。
曲月顿时手足无措,所有担心的话都被吓得说不出来,她深知这次闯了大祸,扔了瓷碗就匆忙向屋内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阮软:我想吃梧桐树叶,喝叶汁。
迟木红着脸将衣服脱下:吃、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