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走过寂静的通行道，经过两个拐弯的地方以后，直行向下的平坦路面就变成了陡峭向下延伸的阶梯。

　　一路沿着向下而去，深入了更底下的世界，走了两三分钟以后，舒晔在前方看到了微弱的亮光。

　　出口就在那儿。

　　舒晔一行人走出通行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地下世界无愧于“世界”之名。

　　被挖空的地下面积广袤悠远，若不是四面都有被巩固平整的土壁作为明显的界壁，否则一眼望过去绝对不知道边界在哪里。

　　被挖空的地下面积呈方形，顶底不论，前后左右四面夯实的土墙上，都有一个连通外界的进出口——通行道。

　　通行道洞口的位置很高，它处于土墙的半腰处，圆乎乎的洞口外连接着一个大型广场面积大小的宽阔平台，可供人站立停留。

　　平台呈正方形，一侧紧紧连接山壁，左右两侧是通往平地的上行下行阶梯。

　　前方那一边则是树立了一列围栏，既有安全的作用，也能供人凭栏眺望远处的场景。

　　舒晔走出洞口踏在平台上后，先是环顾四周一圈，接着便走到了围栏处俯瞰下方的景色。

　　这进出口的位置也不知道是怎么定下来的，实在是太高了，高到足够将底下的城市面貌一览无余。

　　站在这个高度往下看，看到的三三两两的人类，像是蚂蚁一样渺小。

　　平台之下，是被成天翊手刃的几个渣滓费尽心思建立的地下王国。

　　集市与房屋依次建立，占地位置被划分得井井有条，建筑风格都非常具有复古风范，不明真相的人乍一看还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时朝代。

　　由近及远的，房屋的占地高度依次递增，豪华程度也依次增加。到了最后的中心位置，是一座犹如矗立在高高山巅的王宫。

　　王宫，真的是王宫。

　　舒晔站在平台上眺望，依稀可见红墙碧瓦，和铸有瑞兽的屋檐。

　　高大的围墙将里面大大小小的宫殿圈住，把“贵人”保护在内，同时也将外面“卑微的子民”隔绝在外。

　　这座不大不小的王宫占据着最高最中心的位置，它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匍匐在它脚下的臣子，看起来高贵不可攀附。

　　舒晔不免呆住，他紧紧握住了围栏，发出一声喟叹：“这还真的是在做皇帝啊。”

　　“土皇帝，”舒晔啧啧道：“生活美滋滋啊。”

　　成天翊之前在这里有过短暂的停留，已经提前见识过以后，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顺着舒晔的话点了点头，“嗯。”

　　“封建余孽要不得。”于子庆小声哔哔，嘟嘟囔囔道：“所以他们被灭了。”

　　灭人这事是成天翊做的，闻言他下意识转头看了说这话的于子庆一眼。

　　眼神非常平静随意。

　　而于子庆察觉到成天翊的眼神后，莫名一僵，随后立即狂吹彩虹屁，情绪非常慷慨激昂。

　　“这还得多亏了英明神武的翊哥出马！才把这群辣鸡斩于刀下，将我们这群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救出于水深火热之中！”

　　“翊哥赛高！”于子庆咋咋呼呼的大喊。

　　于子庆一张嘴张张合合，叭叭叭个没完没了。

　　舒晔默不作声的盯着于子庆看，用精神力与成天翊交流：“我觉得于子庆的应激反应有点……过了头。”

　　成天翊被于子庆吹得默默无言，回答道：“……对，他好像有点奇怪。”

　　成天翊觉得很冤枉：“我就是随便看了他一眼，他就很紧张很慌的样子。”

　　“然后一紧张就开始吹你的彩虹屁？”舒晔差点笑出来。

　　他赶紧绷住了表情，面上不露丝毫端倪，“你平时老是面无表情的，随便瞥别人一眼，看起来要么很凶，要么意味深长，要么感觉看透了别人。”

　　“你说于子庆是为什么慌张？”舒晔乐颠颠的问。

　　【可能心里有鬼，感觉被看透了叭。】系统出来接了句话。

　　随即，系统便进入了工作状态：【检测到宿主身处地下1000m以下，系统自动检测环境状态中。】

　　【嘀——检测完毕。检测结果：环境安全。】

　　【宿主所处环境空气适宜，氧气含量……】

　　系统轻轻的“咦”了一声，语气有些疑惑和不敢置信：【竟然完全足够人体所需？而且是足够地下所有幸存者日常需求的？？？】

　　舒晔愣了一下。

　　他想到已经完全封闭的地下掩体入口，以及刚才用精神力仔细观察过、没有发现看任何通风口的地下世界。

　　在地下这么深、这么封闭的地方，竟然也有这么多氧气的吗？

　　这时候正好于子庆吹完彩虹屁，成天翊招呼众人顺着阶梯往下走去。

　　舒晔与成天翊并肩而行，他低声问道：“这下面差不多是密封的，那空气的流通转换从哪来？那么多幸存者，地下氧气居然够用？”

　　刚才系统和舒晔的谈话，成天翊是听在耳朵里的，因此现在舒晔开口一问，成天翊马上就能为舒晔解答疑惑。

　　“氧气靠的是一种浇点水就可以产生大量适合人类生存所需氧气的特殊植物。这种植物也能够完成空气转换。”

　　成天翊之前了解过地下世界的情况，这个问题完全答得上来。

　　末世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是特别多的。

　　成天翊有些感慨：“这或许是末世后产生自然异变的变异植物，又或许是居住在地下的人们特意培育出来的实验物种。”

　　这种特殊植物的根系特别长也特别发达，根系遍布地下的每一处泥土里。

　　而它的根系就是它的主株，有一部分枝干生长在地面上，呈枯枝树木状，负责进行地上地下的空气转换。

　　因此地下世界的幸存者们根本不需要担心空气污浊不流通的问题，因为特殊植物时时刻刻都在转换气体，他们每天都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而缺氧时只要往特殊植物的根部上倒点水下去，就能滋哇哇冒出来一大堆白色烟雾状的气体。

　　等到烟雾散开以后，新鲜的氧气已经融入空气里，供人们所需。

　　不过这有点需要注意的事情，那就是不能凑近白色烟雾，因为这时候的氧气太多太浓，容易吸氧吸上头。

　　“这个就是那种特殊植物。”于子庆停下了脚步，站在阶梯上出声说道。

　　他把成天翊和舒晔的交谈听在耳朵里，之前只是一直安静的听着，并不随便插.话进去打扰成天翊、舒晔两人的谈性。

　　现在成天翊和舒晔的交谈告一段落，于子庆就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成天翊和舒晔双双顿足，转身回头去看落后几步的于子庆。

　　于子庆站在阶梯上，手摸着土壁左右挥动，扫去了覆盖在上面的一层泥土色灰尘，将后面一大片白色的根状物暴.露出来。

　　“它的名字是CN-00478。”于子庆的手扶在白色根状物体上，他转头注视着这个东西，“这是从前的‘皇帝’命令实验室特意培育出来的物种。”

　　“——为了让地下世界的人们能安全的住下来。”于子庆神色复杂，难掩落寞怀念之色。

　　舒晔挑了挑眉，他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扎根在土壁里的白色根状物体，觉得它看起来有点像折耳根。

　　舒晔想起自己还在外面的半空中溜达时，他从天上往地下俯瞰，就看见这片区域的地面上生长着很多枯枝树木。

　　现在想一想，那些大概就是CN-00478生长在外的一部分了。

　　CN-00478。

　　舒晔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串编号。

　　可以说是非常实验室的名字了。

　　而于子庆说那番话时表现出来的情绪，也非常大有文章。

　　舒晔与成天翊交换了一个眼神。

　　成天翊接收到暗示，他沉着脸，语气微妙的说：“看起来那位‘皇帝’为你们的居住环境付出了很多。”

　　“但是他已经被我杀了。”成天翊轻描淡写道。

　　他看向于子庆，说道：“你很崇敬他？”

　　于子庆猛然转头看向成天翊和舒晔。

　　他眼底的纠结与挣扎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但是舒晔和成天翊都能看出来，于子庆的纠结挣扎并不是对待成天翊抛出的问题而表露出来的情绪。

　　他心里想着的，是其他的事情。

　　纠结和犹豫填满了于子庆的脑子，在这一刻，于子庆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突然忍住了。

　　片刻后，他才后知后觉成天翊问了他怎样的一个问题，“我没有崇敬他……”

　　于子庆否认道，他对这一切看得很清楚，“他做的所有事情，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已。”

　　没有足够安全完善的生活环境，那位“皇帝”怎么可能招收得到“子民”？所有的善举背后，都是清晰明显的个人目的。

　　成天翊并不买账，他抱臂冷冷道：“但是你表露出的情绪，似乎与你说的话并不相符。”

　　成天翊知道于子庆的情绪异常是施加在别的事情上的，但是这并不耽误他睁眼说瞎话啊！

　　于子庆闻言一愣，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状态，忙不迭的大叫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于子庆说这句话时又回到了元气满满的状态，咋咋呼呼的，一看就很有年轻人的活力与冲劲。

　　“我刚才的样子是有点怀念？是吧！”于子庆一副抓狂的样子，“就算只是怀念，那也不是给那只渣滓的！”

　　“我是在怀念我爷爷！”被误会“怀念皇帝老渣滓”的于子庆宛如被喂了一口苍蝇，差点把他给恶心倒。

　　于子庆震声自证清白：“我爷爷曾经在实验室里干过，CN-00478的培育项目，我爷爷他也是参与过的！！！”

　　成天翊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他的态度十分随意，一副于子庆无论怎样狡辩都不成问题的样子，并不把于子庆看在眼里。

　　于子庆见状顿时觉得很棘手。

　　他又转头去看舒晔，却发现舒晔正在盯着土壁上的CN-00478根部观察，看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简直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再看看身后的四位英雄，英雄们根本就没有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走。

　　随时随地任意漂浮的天赋技能给了英雄们极大限度的自由，他们现在正随意的乱飞着，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活像是带崽出游的一家人。

　　于子庆：“……嘤，你们不信我。”

　　于子庆忽然就丧了气。

　　他啪叽一下，一屁.股坐在阶梯上，脑袋埋在双腿上，胳膊环着抱住瘦瘦黑黑的自己，宛如一个失志的煤炭色青年。

　　舒晔把视线从土壁上挪开，瞥了于子庆一眼。

　　众人表面无所谓的态度之下，是大家都在用精神力说悄悄话，并没有带于子庆一起玩。

　　【于子庆那时候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表露出来。】系统说道：【但是他又很快把冲动憋了回去，去在意其他的话题了。】

　　“太吊人胃口了！”舒晔一脸冷静的说：“我现在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于子庆到底想干嘛。”

　　成天翊想尽办法满足舒晔的好奇心，他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主意：“要不把他抓起来直接拷问，把想要知道的事情都问出来。”

　　舒晔：“……”

　　舒晔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居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性非常高。

　　如果是之前于子庆还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和马脚的时候，舒晔和成天翊根本不会生起这个念头。

　　他们顶多会觉得于子庆对成天翊递过投名状、帮助成天翊早早的了解到地下世界的情况，那么于子庆想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从而对于子庆多加考察提防。

　　但是现在于子庆整个人都表现得非常怪异，看起来还有个大秘密的样子，这就让舒晔和成天翊不得不动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我实名心动了。”舒晔很想这样干，但他还是有点犹豫，“但是私自抓捕拷问同胞是犯法的，德尔拉星的法典上写得清清楚楚。”

　　这些多年来深深刻在骨子里条例，如果想要去触犯，还真得下一个大决心。

　　【嗨，停一停。】系统急吼吼冲出来打断舒晔的思维，它严肃的制止舒晔的继续想象：【宿主，请停止你的幻想。】

　　舒晔连忙闭麦。

　　就在他以为系统要拿出法典来给他上思想政治教育课时，却听系统道：

　　【这里是蓝星！你心动就行动！不在德尔拉星上触犯的法律，能叫犯法吗？】

　　成天翊：“……”

　　舒晔：“……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他知法犯法，但德尔拉星跟蓝星情况不同，他舒晔依旧是一位好公民！

　　于是在尝试严刑拷问于子庆这件事上，成天翊和舒晔达成了意见统一。

　　他们这里的谈话刚刚停歇下来，舒晔就听到英雄来告状了。

　　“记得多拷打于子庆一下。”嫦娥抱着小白兔来诉苦：“于子庆看我很多次了，我觉得我好像遇到了一个变.态。”

　　“他可能只是在看你的兔子，想吃红烧兔肉了而已。”舒晔还没出声，蔡文姬就先回了嫦娥一句。

　　然后暴露了自己想吃红烧兔肉的事实。

　　但是蔡文姬并没有察觉，她说完后自己也来告状了：“于子庆他也看了我很多次！眼神还怪怪的。”

　　“嗯，”扁鹊摸了摸蔡文姬的头，说：“那他确实是个变.态。”

　　“于子庆的眼神确实很奇怪。他看我们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好像……”甄姬想了想，形容道：“像是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或者是看见过我们了。”

　　“今天刚见面时，于子庆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像是早早耳闻的名人，终于见到长什么样子的了。”

　　“后来于子庆也特别注意我们几个，更多的是在观察嫦娥，像是在辨别什么。后来他的注意力就放在舒晔身上了，偶尔泄露的情绪也挺复杂的。”

　　甄姬的描述比较实用，系统滴滴了两声，【让我把收集到的信息进行碎片组合法试试看能得出什么猜测结论。】

　　系统说完后，就开始在后台折腾数据库了，大家都在等着它出结果。

　　成天翊把目光放在于子庆身上。

　　于子庆偷偷摸摸窥伺英雄和舒晔这件事，等会儿也得“好好”问问。

　　系统效率高，很快就在后台模拟数据得出了答案，他乐颠颠来报告情况：

　　【将目前所知的于子庆异常行为进行组合，得出的猜测结论有三。】

　　【一。是……】

　　在众人听着系统的汇报时，于子庆依旧是垂头丧气抱住黑黑瘦瘦的自己的模样。

　　如同他没有察觉到舒晔等人在用精神力说悄悄话一般，舒晔等人也没有察觉到于子庆此时的细微变化。

　　被手臂遮挡之下，于子庆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冷静的意味，冷静得几乎到了冷酷的程度。

　　他在思考。

　　他所知道的信息，到底要不要告诉给舒晔？

　　不说出来，必定永远无法取得舒晔的信任。

　　说的话……于子庆又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他其实不喜欢这群人过得太好。

　　说还是不说，都有不同的犹豫和顾忌。

　　于子庆陷入沉思。

　　如果……只是话说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