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7
画面忽然一断。
流光镜心念急转,并没有将这画面展露在镜面上。
刚才那个黑袍男子……是洞阳派掌门蔺石。
流光镜目光变冷。想到蔺石,他立即生出忌惮之意。
蔺石的身上,有一股很强的魔性。
沉思片刻,流光镜心中主意已定,他要将真相瞒住,不能让主人身陷险境。
流光镜嗡嗡颤动,将另一幅画面展露在了镜面之上。
镜子中,方青衡正在一处山野修炼,似乎心情极好。
沈白霄见了这画面,不由得心情一松,方青衡没死,青羽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了。
如今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等到时机成熟,他会将流光镜之事告诉青羽。
“主人,严子真在寻我,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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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峰上。
严子真和周天禄并肩而立,寂寂山风,从两人身侧穿过,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严子真忽然低声道:“天禄,我知错了。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这流光镜乃是邪物……我想将它送走。”
周天禄望着严子真,面露复杂之色,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送走么……你要将它送到何处?”
严子真轻声一叹:“送去洞阳派。如今贯清斋势力渐长,我担心他们会联合其他几个宗门,逼我们交出天目神卷。洞阳派素来与我派交好,蔺石又痴迷炼器,不如将流光镜交给他,说不定他能参透流光镜的秘密。”
周天禄微微皱眉,这蔺石他接触不多,但严子真却极欣赏他。将复杂思绪挥退,周天禄点点头。
流光镜乃是邪物,送走也好。他人都道那流光镜是神器,他却不在意。
见周天禄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严子真眸光微闪,让周天禄先回屋,他要和流光镜对话一番。
转过身子,严子真朝安置着流光镜的小楼走去。
刚一进入小楼,严子真便换上一副温和的神色。
“流光,过几日,我会将你送至洞阳派。”
洞阳派?
流光镜身影一动,心中很是不解。它知道严子真有多看重它,怎么也想不到严子真会将他拱手送出。
心头一凛,流光镜知道此行定是暗藏凶机。但方才他瞒住了方青衡悲惨的境遇,心中存了些愧疚,这洞阳派,他必须走一趟。若能打听到方青衡的下落,就将其救出,
心思落定,流光镜缓缓道:“好。”
*****
三日之后。
周天禄再次现身,说要带青羽和白霄去选本命法器,还说这法器,由他们自己去神兵冢挑选,看上什么都可以拿走。
方青羽这才想起,周天禄曾说过,若是他和白霄取得了前两名,就将他们收为亲传弟子。
想到幻境中余下的弟子,都已死去,青羽忍不住心口微颤。
转瞬之间,生死改写,这修道之途,确实凶险万分。
轻颤的指尖,忽然被人攥住。
方青羽摸到沈白霄指尖的厚茧,不知为何,心中一定。
周天禄本以为听到“神兵冢”三个字,青羽他们会激动不已。谁知这两人眸光清明,一片镇定,没有露出半分狂喜的样子。
他本还担心,若是一下子将数不清的天材地宝交给青羽二人,会令二人沉迷外物,迷失心智。
如今看来,是白白担心一场了。
目光低垂,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周天禄微微失神。
清了清嗓子,周天禄道:“随我来吧。”
方青羽和沈白霄跟在他身后,踏云而去。不知过了多久,三人落在一处高耸的门楼前。
周天禄微微一笑,指着那门楼道:“门楼之后,便是神兵冢。只要你们能推开此门,便可随意挑选里面的神兵。”
顿了顿,周天禄又道:“你们只有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后还推不开此门,那便是与神兵无缘。此乃先祖立下的规矩,我也不能通融。”
方青羽点点头,上前一步,抬起手朝那大门推去。
手指刚触到大门,青羽便觉得有股力量猛地砸向五根手指,自己的手指被那力量带着向后一弯,险些就要断了。
方青羽赶紧将手抽回。
沈白霄将青羽五根手指轻轻摊在掌中,一个个骨节摁压过去,直到确信青羽的手没事,这才转身走向门楼。
轰。
沈白霄干脆利落地朝那门楼拍了一掌,这一掌仿佛蕴藏着推山倒海之力,霎时狂风横扫。
然而那股气劲,刚一碰到门楼,便消散一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了。
两人一轻一重,竟都撼动不了这门楼半分。
方青羽退后几步,重新将那大门打量了一番,忽然冒出了一个古怪想法。
金灿灿的阳光映照在那座门楼的琉璃瓦之上,细细看去,门楼乃是与两旁的山石相接。那山石峥嵘曲凸,微见冷意。
蓦地向前迈出一步,方青羽再也不迟疑,走到与那门楼相接的一处山石边,踩着那山石的凹凸之处便向上爬去。爬到山石半腰处,正好可以踩到那门楼的顶端。
沈白霄也跟着他攀上了顶端,两人对视一眼,携手一跳,就落到了门楼的后面。
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
方青羽微微一愣,他刚才也只是想尝试一下,没想到还真的通过了此门。
周天禄望着两人,眼中欢喜之色渐浓,他看向青羽问道:“青羽,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
方青羽想了想,道:“我只是想,门是人造出来的,最终是为了通过门走到门后的道上。既是如此,这门便是可有可无,若是纠结于门之形,反而找不到这条路了。”
周天禄面色动容。
先前,他多次出手相助,是因为青羽和白羽之间若有若无的羁绊,勾动了他的心弦。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私念。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正视起青羽这个弟子,心底透出激赏之色。
世人修道,总是执着于天材灵宝,好像非要取到天下至宝,才能修得大道。
宗门之间的纷争,也大多源于此。
但周天禄却认为,修道之人,以道为上。至于法器灵药,只是辅助之物,不可过分依赖。适当取用,可助修道,但过则成执念。
严子真便是如此,他一心要取得流光镜,好像取不到流光镜,就求不得至道。可若流光镜真是那道“通仙之门”,当年天目山上的魔人怎会自爆死去?
求道之路千千万万,没有哪一条一定是死路,也没有哪一条一定是坦途。只有守住心念,循着本心走下去,才有可能窥破天机。
周天禄扬眉一笑,对青羽和白霄说道:“随我走吧,前面就是神兵冢。”
所谓神兵冢,其实是一处平坦山谷,刚一进入这处山谷,青羽就惊呆了。
整个山谷之中,竟然遍地都是法器!
周天禄抬手朝空中一指,无数金色符文渐次隐灭。
山谷中,顿时烟云流转。
云雾散开,一道道清越的金石之声,轰轰作响。
竟是万千法器齐鸣!
周天禄神色一肃,双瞳放出一道神念,牢牢锁住了山谷深处一把长剑。
长剑表面已布满血锈,刀柄处雕有一只辨不出面目的巨兽,血口一张,将剑身吞入口中。
周天禄抬指朝那长剑压去,顷刻间,一道无形巨掌就紧紧压住了颤动的长剑。
这把剑在神兵冢中镇压多年,却始终藏着极强的攻伐之气,每到山谷开启,这长剑便会引动万千法器,想要挣脱阵法束缚,飞天而去。
轰鸣的金石声,骤然一停。
周天禄知道,那把剑的锋锐之气,又被消磨了几分。
心底微微一叹,当年魔妖二道侵袭肆掠,先祖们浴血而战,死伤极惨。
他们死后,生前兵器徘徊不去,将靠近之人一一斩杀。
更有悲痛的神兵,肆意杀戮,在人世间掀起“神兵劫”。
后来天目宗出手,将这些神兵封入山谷,以阵法压制住他们,不让他们为祸人间。
这是一种镇压,也是一种保护。若不是如此,这些神兵便只能落得个形销魂灭的下场。
而山谷阵法,既能消融神兵的煞气,也能将它们的记忆抹去。直到有一日,它们愿意重新认另一人为主,才能离开山谷。
周天禄深深吸了一口气,故地重游,令他有些神思恍惚。
当年,他和严子真在山谷中找寻了很久,严子真说本命法器非同小可,定要寻到一件绝世珍宝才肯罢休。
直到阵法将闭,严子真勉强找到了一个冰蓝色的石印。这石印表面泛起白雾,周身光华如织,一下就吸引住了严子真的目光。
等到严子真收服了此印,阵法一阵轰鸣,两人身子被气旋卷起,眼看就要离开山谷。
严子真面露愧色,说都怪他挑挑拣拣,才害得周天禄没时间去收服法器。
周天禄却并不在意,温声说道,这些神兵顾念原主,他本就不忍心彻底剥去它们的记忆。倒不如出去后,自己炼制一把神兵。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山谷的一刹那,周天禄忽然感到脊骨一凉,死亡的气息朝他和严子真涌来,他立即将严子真牢牢护住。
当啷。
巨大的气浪,狠狠砸在周天禄的背上,闷痛几乎令他窒息。
周天禄转过身子,便看到一柄剑光如雪的长剑。他一手将严子真推出了阵法,自己却被那长剑的剑意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就在此刻。
一柄血色长-枪,忽然横空劈落,牢牢挡在周天禄的身前,将长剑生生拦住。
它整个身子融进夕阳,烈烈火光几乎要焚尽世间一切。
但这灼热火光,却在逼近周天禄时,渐柔渐冷。
周天禄惊惧的心猛地一停,凝视着长-枪身上刺目的红光,心中升起一缕炽烈的情绪。
眼看逼退了长剑,那长-枪竟徐徐转身,好像在研判着周天禄一般。
就在刚刚,它听见了周天禄和严子真的对话,一时惊讶无比。来到神兵冢的弟子很多,哪个不希望将神兵的记忆彻底抹杀,好为己所用。
可周天禄竟真的一件法器都没带走,还说不忍心彻底剥去神兵的记忆。
眼看长剑要将周天禄刺穿,长-枪决心赌一把。
这或许是它离开此地的唯一机会。
“你……你是赤霄枪?”
周天禄忽然想起了什么,面上涌出激动之色,喃喃说道:“真是死了也值了……”
赤霄身子一震。
自从它被封存在这死寂之地,已经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周天禄自言自语道:“当年赤霄枪曾以身为桥,救了上千凡人……我竟再次看见了它。”
周天禄完全忘记了身处险境之事,面色涨红,激动之情难以自抑。
在他心中,赤霄才是天下第一的神兵。
当年他逃难到岐山城,城门被水龙击破,海水倒灌,无数凡人在海水中挣扎呼救。
赤霄斩杀水龙后,身形涨大数倍,竟以自己的身子为桥,渡万千难民走到对岸。
它一介神兵,竟甘愿被凡人践踏……
周天禄至今记得走过赤霄时,内心生出的轰鸣激荡。
他多想,也能修得大道,渡世间苦难。
只可惜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阵法中了。
听到周天禄将自己过往之事一一道来,赤霄脑中轰鸣不已。
被阵法压制,许多记忆都残破不堪,周天禄的一字一句,仿佛将它破损的记忆缝合上了。
轰。
周天禄呆呆看着长啸的赤霄,忍不住伸手,朝它握去。
若是死之前,能碰一碰这神兵,也无憾了。
就在他的手触到赤霄的一刹那,他竟和赤霄枪生出心念相惜之感。
“认主。”
冥冥之中,好似有道声音轰然炸开。
周天禄目色茫然,环抱着赤霄,被彻底推出了阵法。
他的师父,立在阵法边,目光扫过赤霄,不由得悚然一惊。
周天禄这个弟子本来极不起眼,没想到,居然认主了这样一件神兵!
“天禄,你过来。这枪既然归顺了你,你可赐它一个新名字。如此,便可抹消它的一切过往。”
周天禄怔怔望向赤霄枪,当年他从赤霄枪身上走过,不小心跌倒,双手触到枪身上两个古意峥嵘的大字。
赤霄。
想来,便是这长-枪的本名。
周天禄目中露出坚定之色,缓缓说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名字配得上你,你就叫赤霄吧。”
此刻,回忆如潮,往昔种种,如水纹荡开,消散无影。
周天禄闭上眼。
方才阵法中那血色长剑,正是当年想刺穿他逃出阵法的长剑。
可赤霄却已不在了。
从那以后,周天禄再没有炼化过任何法器。
“青羽,白羽。”周天禄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他抬手,朝青羽二人挥了挥。
“我将你们送入阵法,夕阳落下之时,阵法就会关闭,你们必须及时离开,否则便会被困在其中。”
顿了顿,天禄又道:“法器有心,你们只要凭直觉去选便可。切记,本命法器会与你们相伴一生,不可生出奴役之心。”
方青羽和沈白霄点点头,朝阵法中走去。
沈白霄早就认定了流光镜才是他的本命法器,自然不会再去炼化另外一件本命法器。
至于方青羽,他的主线任务就是收服流光镜,怎么可能在此刻认主另外一件法器。
于是,阵法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方青羽蹲下身子,卖力地在法器中翻找,每找到一件好的法器,就递给沈白霄,目光灼灼。
沈白霄心底一叹,他猜到青羽恐怕还以为流光镜真的认了严子真为主,因此不喜欢流光镜,希望他能另外选一件本命法器。
但此刻周天禄还看着,他不能将真相明说,只好想个办法转移青羽的注意力。
于是沈白霄也蹲下身子,卖力翻找起来,每找到一件好的法器,就递给方青羽,目光灼灼。
“青羽,你看看这个。”
“白羽,你瞧瞧这件法器?”
周天禄目瞪口呆地看着互相为对方挑选法器的两人,心中微微一酸。
忽然,周天禄目光一凝。
青羽他们,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那血色长-剑的附近。
周天禄抬起一指,只要那长剑敢有任何异动,他会立即将其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