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夜半时分，李府内宅。

　　顾禾蹲在灌木丛里，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的屋子。

　　屋子里灯火通明，李家新出生的小女娃，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的极其不踏实，天黑之后，啼哭声就没停过。

　　李家连夜请了郎中，此刻郎中正在屋子里为小女娃诊治。因小女娃是正室嫡出的小姐，半个李府的人都聚到了这个院子里。主子们不睡觉守着，是因为担心小姐的身体，院子里的下人们，则是怕主人怪罪，不敢轻易离开。

　　王初站在一处低矮的树枝上，对顾禾说：“婴孩都敏感，李家女娃可能是感觉到今夜有人要害她，所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要撤吗？”顾禾左右看了看，对王初说：“这里被围的水泄不通，绿意应该没机会下手。”

　　王初沉吟片刻，说：“再等等吧，线人说绿意今天一定会动手。”

　　顾禾，“线人的情报准吗？”

　　王初，“一直很准。”

　　顾禾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林月舒每晚都要跟猫朋友一起玩，她回到冷宫也是一个人待着，还不如留在这里赌一把。

　　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狐狸精的影子。

　　郎中在屋里忙活了半天，小女娃的啼哭声非但没减弱，反而声嘶力竭起来。

　　顾禾有些担心，人类的幼崽都很脆弱，这么哭下去，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王初怕顾禾无聊，主动跟顾禾聊天，“我白日里去景延路，宸娘子还问起你了呢。”

　　顾禾问王初，“你去景延路做什么？你不是有小可爱了吗？难道你想红杏出墙？”

　　听完这三个尖锐的问题，王初突然有些后悔主动跟顾禾搭话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守在这里多好，都怪他嘴欠，没事瞎搭话，结果引火上身。

　　王初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翅膀，对顾禾说，“红杏出墙是用来形容女人的，我是公的，你把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是错误的。”

　　“还有，她不是我家小可爱，虽然她一直吵着要以身相许，但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最后，作为一个单身的麻雀，我去景延路相亲，不涉及道德问题，只要我愿意，没人有资格说三道四。”

　　每解释完一件事情，王初都会特意停顿一下，他生怕说得快了，顾禾听不清，再引出新的误会。

　　王初问顾禾，“我刚才说的几点，你都记住了吗？”

　　顾禾乖巧点头，“记住了。”

　　王初不放心，问顾禾，“你都记住什么了？重复一遍给我听。”

　　顾禾翘了一下嘴角，认真重复道：“红杏出墙，只要你愿意，没人有资格说三道四。”

　　什么玩意？

　　王初眨了眨小眼睛，震惊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顾禾。

　　合着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顾禾就只听了开头结尾那两句。

　　不带这么断章取义的啊。

　　顾禾冲王初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前处长的得力助手，婊得正义凛然，在下佩服。”

　　呦呵。

　　一句话骂了他和前处长两个人，顾禾这损人的功力真是日渐纯熟了。

　　王初气得飞了起来，他停在半空中，眯着眼睛思考，要不要变成人形，好好揍顾禾一顿解气。

　　顾禾见王初真的生气了，笑着哄王初，“行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开几句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

　　王初懒得跟顾禾计较，他绕树飞了几圈，待心里的怒气消失后，飞到顾禾的肩头。

　　他对顾禾说：“我感觉宸娘子提的建议挺好的，她说你一听诗词就犯困，可能是因为诗词听的少，不习惯，说你可以试试找个教书先生，恶补一下诗词，不间断学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再听到诗词就不会犯困了。”

　　顾禾感觉这个主意挺靠谱的。

　　现在整个妖界都知道了她这个毛病，她要是不抓紧克服，以后再出任务，可能还会在这个毛病上翻船。

　　顾禾点头，对王初说：“这个办法好，我会尝试一下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顾禾和王初对视一眼后，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

　　哭声渐渐停了，没什么问题，兴许时孩子哭累了。可哭声骤然消失，就显得很奇怪。

　　顾禾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远方的天空，传来了一声惊雷。

　　似乎是要下雨了。

　　忽然，一个人影，从房顶一闪而过。

　　王初惊呼，“顾禾，是狐狸精。”

　　顾禾顺着王初的目光望过去，那个人影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顾禾心里一惊。

　　绿意把李家女娃偷走了。

　　绿意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她明明一直关注着屋子里状况，根本没见可疑人员进去过，狐狸精到底是怎么得手的？难道是隔空取物？不对，隔空取物对人类没用，哪怕是襁褓里小女娃，绿意也不能隔着墙壁把人偷出去。

　　无暇多想。

　　顾禾沉声说了一句，“我去追，你去屋里看看。”

　　说完，她几步跳上房梁，顺着绿意逃离的方向追去。

　　王初明白顾禾的意思，顾禾这是怕被狐狸精调虎离山。

　　女娃半夜啼哭不止，弄得院子里乱糟糟的，虽然现在哭声止住了，可郎中还没走，所以屋子里的人还是挺多的。

　　王初趁乱飞进了屋子。里边的人，有的围在床边，有的围着郎中。他小心翼翼向床边飞去。

　　屋内人虽多，却极其安静。

　　有人看到他，惊讶的说了一句，“有麻雀飞进来了。”

　　另一个人说：“快赶出去，小姐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别又给吵醒了。”

　　有人起身赶他，王初顺势飞了出去。

　　飞出去之后，王初站在台阶上，回想着屋内的情形。

　　虽然床边围了很多人，可是透过缝隙，他还是看到，李家女娃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很沉。

　　既然李家女娃在屋里好好的，那狐狸精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

　　完了。

　　狐狸精是故意引顾禾去追的。

　　狐狸精今晚的目的，并不在李家女娃，而在顾禾。

　　王初飞上屋顶。

　　四下望过去，都没有顾禾和狐狸精的踪影，看来两人已经跑远了。

　　顾禾虽然妖力高，但是性格直爽。绿意诡计多端，擅长伪装。怎么算，顾禾都不会是绿意的对手。

　　王初扇动翅膀，焦急的向妖管处的方向飞去。

　　他一个人是找不到顾禾的，动用妖管处的力量，全城搜捕，兴许还能救顾禾一命。

　　……

　　顾禾意识到了有诈。

　　绿意擅长隐藏，可好几次，在她即将要追丢时，绿意都会适时的露出一个影子，引她去追捕。

　　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不第一时间逃离，而是带着她在城里绕圈子。

　　这个绿意，明显是给她挖了一个坑，然后引着她往里跳。

　　顾禾有过停下的想法。

　　可是想到襁褓中的李家女娃，她又于心不忍。

　　人类的幼崽，是很脆弱的。

　　韩宁之刚出生时也是，小小的一个，不会说话也不能动弹，就算有人害她，她也没能力反抗。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她见过很多夭折的孩子，那些孩子有一大半都是死在了后宫的刀光剑影中。

　　起初，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她是妖怪，对人类的幼崽提不起任何兴趣。

　　可韩宁之的诞生，改变了她的想法。

　　落恒生韩宁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当时，落恒舍弃自己的性命，拼死生下了韩宁之。

　　她十分不理解落恒的做法，骂落恒傻。可在落恒闭眼之后，她抱着初生的韩宁之，心里却渐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韩宁之嘹亮的哭声，有力跳动的心脏，以及身上的血水，竟然让她有了一种激动的感觉。

　　她莫名想起了暗地山谷的春天。

　　沉寂了一冬的妖物们，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开启了新一轮的厮杀。

　　万物复苏，遮天蔽日的环境，阻止不了蓬勃的生机。

　　她曾经跟猪大叔说过这种感受，猪大叔说那种激动的感觉，是对生命本能的尊重。

　　猪大叔说的话太深奥，她完全听不懂，可是至此之后，她对人类的幼崽，多了一丝怜悯。

　　所以，今夜，在明知自身会遇到危险的情况下，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去救李家女娃。

　　风雨欲来，夜色愈发阴沉，狂风卷着落叶，从顾禾的耳边呼啸而过。

　　绿意忽然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巷子两边，都是荒废的宅子。

　　顾禾追了进去，见绿意停住了脚步，便也停了下来。

　　她掏出匕首，藏在袖子里，警惕的盯着绿意的背影。

　　绿意转过身，笑意吟吟的看着顾禾。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婴孩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样子。

　　顾禾问绿意，“你怀里抱的，真的是李家女娃吗？”

　　绿意还在笑着，她翘起嘴角，语气魅惑，“你猜？”

　　顾禾挑眉，“绿意姑娘好雅兴，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跟我玩猜谜。”

　　绿意没说话，抬手掀开被子一角。

　　顾禾看到了孩子的脸，李家女娃双目紧闭，睡得很香甜。

　　顾禾放下心来，她握紧匕首，对绿意说：“把孩子给我。”

　　绿意看着顾禾，撒娇一样的语气，“我要是不给呢？”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顾禾几步冲到绿意面前，抬手，用匕首抵住了绿意的喉咙。

　　绿意没躲，笑着提醒顾禾，“现在的场景，跟上次很像。”

　　奇耻大辱啊。

　　虽然顾禾心里尴尬的要死，不过为了维持高冷的形象，她还是故作淡然的冷笑了一声，“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不会了。”

　　这次，她不会再给绿意念诗的机会了。

　　绿意忽然严肃了起来，她对顾禾说：“你应该已经察觉了，我为了把你引到这里，可谓是费尽心机。”

　　顾禾问：“你想干什么？”

　　绿意，“不是我想干什么，看在你上次请我吃烤鸡的份上，直接告诉你吧，有人在黑市悬赏，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得到你。”

　　黑市？

　　那是什么地方？

　　顾禾在京城生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黑市这个地方。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黑市。

　　顾禾问绿意，“有人想得到我？”

　　绿意点头，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对，得到你，先把你凌迟处死，然后挫骨扬灰。”

　　顾禾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人是馋我的身子呢。”

　　绿意瞪了顾禾一眼，“装什么贞洁烈妇，整个妖界谁不知道，你天天往情趣客栈跑，你可别跟我说，你每次都是一个人去的。”

　　顾禾，“……”

　　我真是一个人去的，怎么就没人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