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快艇加速驶离索隆号,在海中划出了一道深邃的白线, 枪炮声在背后轰鸣不绝。
“方匀!你流血了……”青羚从方匀用力拥住他的怀中挣扎出来, 手摸到了他的臂膀, 湿热一片。
尹桐连忙检查于凯峰的身上,还好他穿着自己特制的防弹衣, 胳膊、后背虽然也中了弹,但毫发无伤。
“没事……只是胳膊而已……”方匀勉强笑了笑, 伸手按住伤口止血。
于凯峰走到驾驶舱里猛地转动方向盘, 快艇朝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快没油了,追不上咱们的船, 先去附近的小岛吧!”
这小岛位于善峰和驻地之间,一上岸, 只见郁郁葱葱的松林和映照其间的山涧与溪流,于凯峰往前走了几步,对尹桐说:“你看这是哪儿?”
虽然已是深夜, 黑漆漆的视物不清,但林中传来的淙淙泉声和那熟悉的大石块,让尹桐恍然大悟:“啊,是那座小岛,我们来过!”
俩人相视一笑, 这岛原是上回俩人危急时去避难的岛,在这里,于凯峰陪伴着尹桐度过了第一个发热期。
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于凯峰和尹桐轻车熟路带着受着伤的方匀和青羚, 走到了山洞里。
洞里有适合躺着的松软的草堆,还有燃烧后的木炭,更难得的是旁边有一潭流动的泉水,青羚搀扶着方匀坐在旁边。
路上时青羚一把搀起方匀,方匀连忙往旁边躲:“不用,又不是腿受伤了。”
“唉呀,你逞什么能?”青羚非抓着他,让他把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半背着他一步步往前挪。
方匀瞪着于凯峰,示意于凯峰帮他,但于凯峰仿佛没看见。
坐到泉水边上,方匀把军装外套脱掉,只见左右臂膀都受了伤,中了四枪,鲜血淋漓的,衬衣被血弄湿了一大片。
两个Omega一见,都震惊不已。
“疼吗?”尹桐皱着眉问道。
“废话,能不疼吗?”青羚把手搭到方匀臂膀上,仔仔细细地看枪口。
方匀上半身赤/裸/着,就这么被Omega围观伤口,冷汗都从额头沁了出来,他一动都不敢动,苦笑道:“都离我远点儿,没什么好看的。”
于凯峰在洞口转了一会儿,找到了引火石,撕掉干燥的树皮生着了火。尹桐一看,就跑过去找小树、掰树枝、抽木条,帮着于凯峰架起了火堆。
虽然离开了瀛洲那苦寒之地,但岛上的夜里还是很冷的,阴风阵阵,方匀受了伤,更不能着凉。
于凯峰和方匀在索隆号上时被威胁着扔了枪,两个Omega身上更是没有武器了,好在于凯峰随身带着一把短.刀,他把里面的衬衫脱了,用刀把衬衫割成几条,扔到了青羚身上。
“给他包上。”于凯峰说。
“啧,你给我包不就行了?”方匀瞪着他,“我自己来。”
方匀刚要去捡布条,青羚夺了去,对他说:“我包。”
青羚用一块布沾了下泉水,打湿了以后拧干,帮方匀把伤口附近的血迹擦干,然后把布条给他捆上,咬着牙给他把一处伤口系紧了。
尹桐在边上看着火堆,时不时往里填新的树枝。
于凯峰看着青羚精湛的包扎技术,一时愕然,问道:“我说,子弹您取出来了吗?”
青羚动作一顿:“……”
方匀低着头,像是屏住呼吸一般停在那里,青羚靠得太近了,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怎么的,他只觉得光着的身子汗毛都立了起来,头有些晕。
青羚:“子弹……用取出来吗?”
于凯峰:“……不然呢?”
他咣当一声把刀扔到青羚前面:“用刀把子弹挖出来。”
“啊!”青羚一想那恐怖的场景连忙捂住了耳朵。
“……我又没吼你,捂着耳朵干嘛?”于凯峰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整懵了。
“于凯峰!”方匀站了起来,把自己的衣服套在外面,捡起了刀,“咱们出去找点吃的吧。”
俩Alpha不敢走远,一个在洞口徘徊,一个在海边往里叉浅海鱼。
于凯峰动作麻利地把青羚包的歪歪扭扭的布包给拆了,方匀看了两眼,于凯峰嗤笑道:“还舍不得?”
他把伤口里的子弹剜了出来,用布条重新包扎上:“你竟然看着他给你这么包上,胳膊是不想要了?”
方匀怪道:“你别对他那么凶,没看出他很怕你吗?平时多拽的一个人,你哼一声他就吓着了。”
“凶?”于凯峰回忆了一下,自己只是平常说话而已啊,他翻了个白眼,“你们到底好没好上啊?”
“难说。”方匀叹了口气。
这个岛是荒岛,附近海产相对来说比较丰富,没一会儿俩人就用树杈子叉到了几条肥肥的大马哈鱼,串起来回到洞里。
尹桐带着青羚往洞里走了走,在水沟边上挖了一大堆野生番薯,用泉水一颗颗洗干净。
“好大的鱼啊,这么多!”青羚看到他们回来了,兴奋地跑过去看树杈子上的那一串串甩着尾巴乱跳的鱼。
四人把那块平整的石头清理了出来,坐于两侧,于凯峰手起刀落,把鱼平整地切割成两整条,中间的鱼刺剔除,剩余的肉斜切成厚片,竟没有一处多余。
尹桐对他这种本事已经见怪不怪,可青羚却赞叹不已,一直小声的“哇——”眼睛泛着惊奇的光,脸颊也粉粉的。
方匀每次看到青羚注视着于凯峰的眼神时,都从心底深处涌出无奈和伤感,他能看出青羚看于凯峰的神态,那是少年初尝爱恋时的雀跃和欣喜,是一次次激发的肾上腺素。青羚是骄矜自持的,本质是幕强,于凯峰可以说是满足了他对Alpha军官的所有想象,这种根深蒂固的喜欢,维持了那么多年,一时之间,又怎么会被轻易取代呢?
“唉——”方匀低头叹了口气。
“伤口疼吗?”尹桐转过头问。
“没有。”方匀摇摇头。
“吃吧。”于凯峰把鱼推了过去。
青羚用树枝叉起了一块,递到方匀嘴边:“啊——”
他张大了嘴,示意方匀也把嘴张开。方匀笑了笑,配合地张嘴咬了鱼片,说:“我又不是手不能动了。”
“让你吃你就吃。”青羚又喂他第二块。
于凯峰切完了鱼,拿着那块湿布在泉水里洗干净,一手按着尹桐的后脑勺,一手用湿布给他擦脸:“你一看着火,就把脸熏黑了。”
尹桐朝他弯弯眼睛笑了笑。
于凯峰用树杈叉着鱼在火上烤熟,递给了尹桐,尹桐拿着树杈低着头吃了起来。
“一个水星人,竟然不吃鱼生,”青羚翻着眼睛看着尹桐,嘴里嚼着生鱼片,“还要人给另外做,麻烦不麻烦?”
“你吃你的,管人家干嘛?”方匀紧张道,他可害怕青羚当着于凯峰的面又对尹桐出言不逊或是动手动脚起来,到时于凯峰发火,他现在受了伤可拦不住。
尹桐递给他一块番薯:“你吃,脆甜脆甜的。”
青羚低头看着手里这褐色的圆球,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皱眉道:“什么啊,水叽叽的。”
于凯峰沉默地宰鱼、切鱼、烤鱼,生的给方匀和青羚吃,烤熟的给尹桐吃,两个Omega自己坦白从宽,把怎么在船上被抓走,怎么把老四打到海里,怎么误撞了索隆号被抓了上去,尹桐怎么跳着舞把水球捏爆了,迷晕了在场的人……
“水球?那个……套子?”于凯峰问道。
“是啊,我们试了好多材质都太厚了,只有套子薄,容易扯碎,把安定剂喷出来。”青羚解释道。
方匀笑道:“你们没看见,于总看到那个破了的套子都要吐血了。”
“吐血?”
“是啊,看到你不见了,于总当场就吐血了,还要往海里跳去捞你,被我拦住了。”方匀打趣道。
两个Omega吃惊地转过头看着于凯峰。
“我没有。”于凯峰的脸白了起来,站起来往外走。
尹桐已经觉出他心思沉重,好像不开心的样子,不像是以前劫后重生后都是高亢和喜悦的,相反,于凯峰有些意志消沉。
“对不起……”尹桐心疼地手足无措起来,“对不起,我是想藏好自己的……”
于凯峰赶紧走出洞外,他不想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从很久之前,他就被自己的“反常”所困扰,总觉得自己的爱像是勒紧脖子的绳索,越来越紧,他不想用它来禁锢尹桐,因为他发现尹桐擅长忍耐,即使再不舒服,也会对他一再容忍。也许是从小就是在无视和苛待中长大,尹桐对加之其上的苦难总是很包容。
最初相拥的夜里,于凯峰忘情地把手搭到尹桐的肩膀上,顺着往下滑到手腕,又像是抚摸珍宝一样捏着尹桐的后脖颈,往下滑动,尹桐呜呜小声叫着,微微皱眉,于凯峰只以为他是害羞。
可第二天天亮了,于凯峰睁开眼才发现尹桐雪白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的红痕,原来是自己的手心里有着常年练枪结下的厚厚的茧子,在尹桐薄而脆弱的皮肤上滑动,就像小刀一样划出无数道伤痕。
“你怎么不说呢?疼你要告诉我啊!”于凯峰看到之后悔恨莫及,用刀把手心里的茧子都磨平了,才敢再碰尹桐。
尹桐追着他出了洞外,冷风吹了过来,于凯峰转身低着头把他圈到怀里,头重重的枕着尹桐的肩膀。
“对不起……”尹桐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他不敢想象,原来自己丢了一会儿,于凯峰真的能急得吐出血来,现在国家局势动荡,战争频繁,锁在家里的Omega都会失窃,更别说他这种跟着打仗的了,于凯峰担心也是正常的,他越想越觉得抱歉,“真的对不起,我该好好藏起来的,不应该被抓走,你现在不要紧吗?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于凯峰听着尹桐焦急的声音,叹了口气:“我就是……还没缓过来,没事。”
“你一走我就躲到柜子里了,青羚没看过打仗,从窗户爬了出去,好久都没回来,我不放心才出去找他的,看到一个Alpha抓着他……”尹桐朝他飞快地解释着。
“嗯,我知道,不怪你……”于凯峰像是浑身无力一样趴伏在尹桐身上,“我……我是不是很奇怪?你会有压力吧?”
“嗯?”尹桐不懂这个因果关系,“没有压力啊,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把于凯峰的手放到自己的屁股上:“你打我吧,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尹桐转过身子微微往前趴着,低着头闭上眼,表示接受“体罚”。
以前他偷偷躲到柜子里害于凯峰吓得魂飞魄散时,就是被于凯峰重重的打了三下屁股惩罚的,现在他一听于凯峰竟然被自己消失气得吐血,更是心惊胆战了,只希望于凯峰赶紧打了完事,可不要再怄气了。
“你打吧。”尹桐转头跟他说,然后背过身去,小小的背影颤抖着。
“打你个头啊,”于凯峰把他转了过来抱住他,哭笑不得起来,“我是那种动不动就体罚Omega的人吗?没用的Alpha才打Omega。”
“打头也行,”尹桐保证道,“你吐血了……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想……我应该是遗传吧。”于凯峰说。
“遗传?”
“嗯,”于凯峰下巴磕在尹桐的发顶,温柔地蹭了蹭他,“小时候我母亲生了病,很严重,每次病危时我父亲都会急得吐血,甚至还会昏倒……家里的医生在忙着抢救母亲,本来已经手忙脚乱了,我父亲还在一旁捣乱……”
于凯峰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苦笑道:“其实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看不起我父亲,觉得他在外面是赫赫有名、写进书里的大将军,在家里却对母亲惟命是从,后来我母亲去世后,他整个人都废了,每天躺在栀子花下,喝得酩酊大醉,我母亲的信息素味道就是栀子花……”
尹桐仰头看着于凯峰:“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他问我,儿子,你自己生活可不可以?那时我6岁还是7岁吧,已经懂事了,看他每天那么辛苦,就对他说,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的,晚上的时候,他就心脏麻痹去世了。”
尹桐脸上浮现出惋惜和痛苦的神情,于凯峰看着他笑了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忘了,后来我想,我父亲在母亲去世时就想跟他一起走吧,但为了我,挣扎了两年多……”
尹桐抱住于凯峰的腰,脸埋进了他的衣服里,泪水唰的一下涌了出来,他从不知道坚不可摧的于凯峰,童年竟有这样的伤,他送走了病重的母亲,然后又一句话送走了思念成疾的父亲,于凯峰这样一个人争气地长大,该是多么孤独啊……
他越想越觉得心疼得厉害,哭得抽泣起来,后背轻轻颤抖。
于凯峰笑着拍他的后背:“怎么了?可怜我啊?我不可怜,我父母可是为我精心挑选了媳妇,我媳妇漂亮又聪明,海盗头子一眼相中了,枪不是你开的,却说什么都要留下你……”
尹桐被他这种吃醋说的气话逗笑了,眼泪还没干就对他说:“你别逗我了……”
“还会跳舞了,本事越来越大了,还给他看你的手腕,朝他耳朵吹气,这都谁教你的?你学坏了!”
“你教我的,我发现我一朝你耳朵吹气,你眼睛就直了,像是什么开关似的,今天就对那个小海盗头子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有用啊!”尹桐拍了拍于凯峰的肩膀。
于凯峰笑了起来,一手抬起尹桐的下巴,俯身吻了过去。
俩人抱着亲呢了很久,于凯峰那种天旋地转的恐慌和后怕终于烟消云散,可还是重重地趴在尹桐肩膀上,脸埋到他的颈侧,提着自己的要求:“以后谁跑出去了你都不要追,我打仗时你只能跟着我,在后面等着我。”
“好的。”尹桐乖巧地答应着。
“你也不准受伤和生病。”
“好的。”
“不能变心。”
“好的。”
“要特别特别爱我,一直爱我,只爱我。”
“好的。”尹桐忍着笑点点头。
“要死得比我晚。”
尹桐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要好好想想,难道他能看着于凯峰先走?到另一个世界?
“我就自私这一件事,别的都让你,这辈子什么都听你的,”于凯峰扳过他的身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死在我后面。”
尹桐在他强烈的要求下只好点了点头。
“你还没吃饱吧?”于凯峰已经恢复了往常自信又神采飞扬的样子了,他紧紧地牵住尹桐的手,“走,回去吃饭,外面风大。”
尹桐总觉得在他的逼迫下好像答应了一些不平等条约,懵懵地跟着于凯峰走。
里面青羚和方匀俩人已经吃饱了,正给于凯峰、尹桐两人烤着剩下的鱼。
“怎么还不回来?”青羚往洞口望了望。
“于总还不一定怎么撒娇求安慰呢。”方匀笑道。
青羚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喜欢尹桐,真是喜欢得要死了。”
方匀一听,这可是大好机会,他立刻说道:“那当然了,你知道吗?于凯峰这人啊,他有问题。”
“什么问题?”
“身体上的,他只对尹桐的信息素有感觉。”
“真的?”青羚惊讶地问,这是某种隐疾吧?
“是啊,对别的Omega都硬不起来。”方匀心想,我干脆从生理上捏灭你的遐思,你就死了心吧。
话音刚落,于凯峰牵着尹桐就走进了洞口,到了两人跟前。
尹桐吃惊地抬起头,在侧面看着于凯峰,眼睛瞪的圆圆的。
方匀:“……”
青羚一个劲儿地往于凯峰下三路扫视,真的吗?天呐,是真的吗?
“他说得对。”于凯峰冷冷的道,眼睛像一把利剑一样,插到了方匀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