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382
“可是什么?”
“可是sa酱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小孩子在这世上受苦?”
“晋桑就因为自己受过一点苦,所以就要全盘否定别人的人生吗!我山东的家,晋桑也去过,那种环境里长大的我,从小到大所受的苦并不比晋桑少,晋桑难道是说,我这样的人不被生出来会比较好吗!可我并不这样想,即便不被家人喜欢,即便受过很多的苦,可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地活着,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满足,每一天都想感谢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性格里虽然有软弱的地方,但晋桑却不是泽居先生,我们各有不足之处,各有很多缺点,但这个孩子,我们会好好把他抚养成人……”
泽居晋不耐烦听她长篇大论,烟灰缸往阳台的藤编桌上“砰”地一丢,推门回房间去了。过一会儿,又重新推门出来,更加不耐烦地冲她说:“还不进来休息!”
次日早上,两个人同时醒来,在枕上对视一眼,五月一句“晋桑”还没叫出口,他已经翻过身去了。
五月照常起来煮饭,伺候猫狗。他也照常看报纸,逗猫狗,但却都不说话。偶尔视线对上,就极快地转头。
饭菜上桌,各自闷头吃饭。饭吃好,他出门而去,五月去为他拿包,并嘱咐他路上小心。他眼睛对她看看,缓缓开口:“今天还去工作?”
“当然。”
“嗯。”他点了点头,“晚上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好的,晚饭想吃什么?”
“晚上不回来吃了。”他转身走了,门带上之前,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倒退半步回来,对她说了一句,“乘车时当心点。”
晚上,他九点多才回家。
这个时间,五月正在厨房擦擦抹抹,顺便准备明早的食材。他没按门铃,用自己钥匙开的门。
进门后,在玄关处坐了几分钟。她听见开门声以及猫狗出去欢迎他的声音,装作不知道,自己忙自己的,直到不得不出去了,才颇为惊讶似的对坐在玄关的他说:“你回来了?”
他闷闷道:“回来了。”站起来换鞋,放下包,再去浴室洗漱。
从她身边经过时,闻到他身上淡淡酒气,她也装作完全没注意的样子。
半小时后,他湿着头发,身穿浴袍从浴室出来,自己去开冰箱拿了一瓶啤酒出来,一口气喝下半瓶,在沙发上坐下来,眼睛看着她:“明天也去工作?”
她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半天才说:“……明天也去,后天也去。”
“那就工作到这个月底吧。”
她猛地抬头:“下个月就要我辞职?
“否则呢?”
“如果可以的话……”
没等她说完,他就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出了声,笑完,清清嗓子,又恢复了刚才略显冷淡的神态:“结过婚,之所以还同意你出去工作,是因为明白sa酱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作为我来说,也喜欢看到sa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包括学习什么的都是。但留在家里照顾丈夫和小孩子,也要付出很多精力和时间,所以全职主妇也同样是一份很辛苦和了不起的工作。”
“我想……”
“在千方百计怀孕之前,你就应该会想到这一点。自己选择的路,不论怎样都要走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看她,“之前还有认真考虑过,回本社后,该安排sa酱去什么部门任职,是我想多了。”
“也许……”
“七月辞职,就这么定了。”
“可是……”
“可是什么,在工作和小孩子间难以取舍?”
“才没有。”目光狂热地看着他的面庞,“这个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生个和晋桑一样的小孩子。”
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辞职报告,明天就可以提交了。”
“交就交。”
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无论是泽居家亦或是他个人,都不可能会允许家里的女人大着肚子还出去工作。他再怎么照顾她的想法,但骨子里却是如假包换的大男人主义者,男主外女主内这种思想已经根植于心。关于这一点,她在怀孕前就有想到过,所以现在被勒令辞职,也无可抱怨。
五月辞职之前,泽居晋又请财务课的大家吃饭。大家对上次唐宫海鲜坊的龙虾和乳鸽评价很高,所以这次又去了那里。
五月不知道怎么想的,半路上给金秀拉打了个电话,把她也给喊来了。金秀拉一听有的吃,根本无需多话,电话还没挂,就调转方向,跑去马路对面乘车了。
从大家进入包房,团团坐下的那一刻,五月就开始酝酿情绪,想着等会怎么开场,怎么解释,大家表示不敢相信时,又该怎么应对。
饭菜上来,酒水倒满。大家举杯致辞,对老板如此照顾和关爱属下表示感谢,并请他今后也对大家多加关照。五月这个时候情绪也酝酿的差不多了,打算等酒杯一放下就宣布自己结婚的消息。
吕课长等人把一大套官话客气话说完,众人放下酒杯,拿筷子的拿筷子,喝茶的喝茶,就等着老板先动手,然后大家就可以开吃了。
五月喝一大口水,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来:“那个,米娜桑——”
“米娜桑,”泽居晋对她看看,坐直身体,再面对众人,清清嗓子,开口说道,“有件事情,需要和大家报告一下,我和她,和钟五月已在今年初结为夫妇。”
吕课长正在喝茶,一下子烫到了舌头,秃噜着舌头:“结为夫妇?和我们五月?你们?!”转头和身侧的小聂小声说,“老板会不会是学错了中文,误会了结为夫妇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以前老松尾就被人家捉弄过,在公司里闹过两次笑话……”
泽居晋手撑在桌上,稍稍躬身,向大家致歉:“到现在才和大家说明,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五月又想哭,忙揉了揉眼睛,扭头看向他:“晋桑。”
泽居晋去摸烟盒,拿到手上,看了看,丢到桌上去,然后又把打火机摸出来,看了看,也丢到桌上去。面上固然还是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表情的表情,却忽然伸手揉了记五月的脑袋,顺便捏了记脸蛋。
一部门的人对他刚刚那段“和钟五月结为夫妇”的话还没有完全消化掉,马上又看到他这个动作。
泽居总会这个人,在公司向来不苟言笑,且多少有点毒舌,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开会时说发火就发火,所以公司里那些老油条们都挺怵他的。连笑都不大笑的一个人,突然对女下属做出揉脑袋捏脸蛋这个暧昧动作,在财务课诸人眼中,胜却五月千言万语,其效果大过展示结婚证书。
震惊之下,财务课诸人齐齐出现中风症状:五官扭曲,不能言语,嘴巴圆张成大大小小的O,眼珠子凸出眼眶,几乎弹落掉地。
他们转脸对五月看看,感觉好像不太认识这个小姑娘了,看完五月,再齐齐扭头,对泽居晋也看看,感觉也不太认识这个上司了。
扭头看过来,转脸看过去,动作机械,整齐划一。
吕课长老江湖,最先反应过来,嘴巴大张,“嘎”地一声笑出来:“嘎嘎嘎——”
坐在角落不起眼处默默喝果汁饮料的金秀拉也忙里偷闲地附和着干笑:“嘿嘿嘿,嘿嘿嘿。”
看众人脸上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泽居晋手又不自觉地去口袋里摸烟盒,实在忍不住,拿上他的七星和打火机,和大家说了一声“你们先吃吧”,躲到外面抽烟去了。
众人被他离去的身影和吕课长充满魔性的笑声给惊到,又醒转过来,马上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主任:“老板中文又有进步,嗲!”
肖系长:“听着怎么有点港台腔?哪里学的中国话?”
李主任:“大家刚刚注意到没有?老板用的打火机是不是喜登路的?上趟丈人老头过寿,我想买一只送给他,价钱太辣手,没买成。”
肖系长:“在上海学的中文竟然带有港台腔,学校绝对有问题,阿猫阿狗都招进来做教师。”
小聂弱弱说:“我感觉你们俩的思路有异于常人……”
小杜:“他们是震惊过度,心理受创,脑子现在有点不清楚。”
小聂低头查手机日历:“愚人节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五月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和吕课长说:“课长,我下个月要辞职了。”
吕课长的头脑,说实话,也有点混乱:“应该的,应该的!还上什么班?要我也不上了!辞吧辞吧!哈哈哈,哈哈哈!”
“我其实还想要工作的……”
“小姑娘傻来兮的,还上班?上什么班!你和你老公,不对,和你先生结了婚,那几千块工资还要它干嘛,对你家来说,那点钱,就连牛身上的毛都算不上!你老……公是谁知道吗?他爹又是谁知道吗!”吕课长两根眉毛一上一下的乱挑,“都结婚了,这点还要我来告诉你?他拿工资上班是有家业要继承,你辛苦一个月,拿这点工资又是为哪般?”
众人附和:“是啊,为哪般?”
吕课长倒了两杯红酒,执意要和五月干一杯:“来来来,老领导敬你一杯!”竖起大拇指,“拿下老板,佩服!”
众人附和:“佩服佩服。”
五月给自己倒一杯果汁,拿果汁杯去碰吕课长的高脚杯:“课长,我今天不方便喝酒,就以果汁代替吧。”
吕课长说:“啊哟,这个喜庆的时刻,喝什么果汁啦,要喝就喝酒呀。来来来,老板娘,给老领导一个面子!”
五月执意不肯。金秀拉察言观色,眼珠子转了几转,手里筷子“啪嗒”掉到桌上:“已经有了?几个月了!”
现在连两个月都不到,也就六七周的样子,一般来说,没到三个月,是不太好随便向别人透露的,但被金秀拉挑破,五月无奈,也只好实话实说了:“两个月不到点吧。”
“用的是我教你的民俗**吗?”金秀拉奸笑,“姐们能顺利怀上,要感谢我才行呀!”
“拜托你说话时看看场合行不行啊?”
“小金你都知道?你知道我们五月和老板的事情?!”吕课长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头脑重新陷入混乱,撕下半只乳鸽,连头带脖子塞进了嘴里。
泽居晋遗忘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五月见他迟迟不回来,有点担心,拿上他的手机,拉开椅子,出去找他去了。
剩下的其余人等凑到一起,继续交头接耳。
肖系长:“吾册那,我前两天看了一本小说,吓人哦,说云南的什么地方的寨子里有那种蛊,好像叫……”
小杜一拍额头:“对,我刚才就想说这个了!不过我看的不是下蛊,是养泰国小鬼,也能包你心想事成。”
李主任自言自语:“老板中文说的这么好,我们今后必须小心行事,防止被抓住尾巴……”
肖系长:“想起来了,是叫情人蛊没错,据说只要把那种蛊下到……”
金秀拉猛地一拍桌子,连筷子都蹦了起来。
泽居晋一支烟抽完,刚回到包房门扣,就看见金秀拉拍桌子,拿着手指点着大家的脑袋,一边大声训话的样子,不禁一怔,赶紧闪人,哪里来哪里去了。
金秀拉拍完桌子,拿手点着肖系长和小杜等人的脑袋:“你们都去摇摇脑袋听!”
众人不接:“摇脑袋干嘛?”
“听听有没有水声!”
两个人公开结婚这一消息的次日早上,小唐开车来接泽居晋上班。
今天也像往常一样,车停到柏庭国际公寓门口,大概五分钟过后,就从后视镜中看见老板手拎公文包渐行渐近的身影。天气渐热,老板最近上班时的着装,清凉的浅色也比以前多了起来。今天是亚麻色西装加海军蓝西裤,上下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看着神清气爽,养眼的同时,又给人以自在的感觉。
咦,老板今天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女孩子,长头发,马尾辫,个子不高,小小巧巧的,身穿白衬衫A字裙。这女孩看上去好像有点面熟,身形怎么那么像财务课的五月?
小唐沉寂很久的八卦之心重生复活,从车中探头出来向老板打招呼,眼光却向他身后的女孩子身上乱瞄。
阿爹拉娘,真是五月!
一大清早,五月和他老板一同从小区里走出来,这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其实在昨夜,津九的各个大小工作群都已经沸腾了,办公室的员工差不多都已通过各种渠道知道这个消息了,甚至有不少婆娘辗转反侧,泪湿枕巾,彻夜难眠。但小唐是司机,办公室的工作群一个没加,而且他有个习惯,下班后就不接任何电话了,所以后知后觉,到现在都还不清楚状况。
泽居晋和五月一前一后走到车前,小唐先向泽居晋问好:“老板早上好。”又冲五月干笑,“五月,早上好。”
五月手里还拎着一只大环保袋,多少有点腼腆的样子:“早上好。”
泽居晋手臂从五月肩膀上越过去,拉开车门,先让五月上车,然后自己也弯腰钻入车内,车门带上,开始帮她系安全带。
那两个人一举一动亲昵又自然,但驾驶座上的小唐可不觉得这画面美好,他心里除了震惊,还有尴尬和惋惜。
小唐尴尬是为自己,老板的秘密,知道太多,绝对没有好处,特别是这种男女方面的。可惜则是为了五月。好好的小姑娘,正路不走,非要和老板搞到一起去,将来老板任期结束,拍拍屁股就回日本去了,她到时怎么办?还要不要做人?
他在津九为日本人开车多年,日本人和酒吧小姐们的故事,都听得不要再听了。津九的前任总会计师老松尾和花姑娘手拉手逛马路就是他亲眼撞见的,所以很难不想歪。在心里代五月感到可惜,也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干笑了几声,从后视镜内看着五月,无话找话说:“你大概是早上到这附近办事,在小区门口遇见老板了对吧。”
如果五月说是,那么这个事情就算圆过去了,大家今后再见面,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好了。结果听见五月说:“不是,我住在这里。”
他都帮忙到这个份上了,她却拎不清,那就没办法了,随她去吧。唉,这么温柔可人的一个小姑娘,脑筋不清楚,叫花花太君给糟蹋了。当然,以花花太君那个卖相,也许不能叫糟蹋。他要是想,愿意倒贴的女孩子能从外滩排到滴水湖。
但还是可惜。
小唐在心里叹气,正准备发动车子,忽然电话铃声响,是妹妹打来的。和后排座的泽居晋说了声不好意思,打过招呼后,接起来一听,他妹妹几乎是嘶吼着在那端喊叫:“哥!你昨晚怎么没接我电话!”
“我要开车,有话快点说。”
“我不想活了——”
他吓一大跳,刻意压低了声音:“又和爸妈吵架了?”
“五月和他老板结婚了,她把我男神给抢了,所以我不要活了——”
“你说清楚点,我没听懂!”
“五月和泽居总会登记结婚了——”
小唐一手拿着手机,呆呆地转脸去看后面排排坐着的两个人。泽居晋这时也在打电话,听语气,看神态,大概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五月看小唐回头,伸手从环保袋里取出一个装饰有漂亮金粉色缎带的小纸盒,默默递到他手上。他机械地接过来,低头看了半天,一是godiva这个词儿看着有点熟悉,好像有一次在国金还是巴黎春天里面看到过。二是因为红色包装纸盒上那一行喜庆的大字:我们结婚啦!
他妹妹在电话那端对他喊:“哥,帮我去人事给我请一天假,心情不好,不想上班——”
今天,整个津九都处在沸腾状态。
从下车后,一楼到二楼的路上,角角落落里到处都是婆娘们三三两两凑到一起嘀咕耳语的身影。
按理说,日本外派人员与当地员工相爱并结婚的事情并不稀奇。外企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故事和传说。但泽居晋和五月的情况又不同了。
五月low也就算了,至今还是农村户口也就算了,连上海那种差不多接近吃低保的底层**-丝看不上也算了。关键在泽居晋,财阀之子,能力外貌出众,其家世之显赫,非日本人不能明白。但至于他将来的发展,不论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上海的外派工作于他,属于上山下乡,体验民间疾苦;总会计师这个职位,差不多就是从基层干起的意思了。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来他在本社的发展铺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