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偶遇
月考之后,光是讲评试卷就花了一个星期。
数学老师在上面讲选择填空,路识卿没做错,不想听,却很难得没有睡觉。
他觉得陈放认真听讲的样子倒很有趣。
路识卿暗戳戳瞟了眼陈放的试卷,都是他自己对完答案认真批改的痕迹。
第一道选择就画了红叉,嗯……可能是马虎,但是从第九题开始一路红下来,一直到填空,是巧合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看来数学是真的不好啊……
陈放似乎也注意到自己一直在被身旁的视线盯着,刚偏过头看一眼,路识卿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了。
“你哪儿不会啊,我教你。”路识卿不想在陈放面前显得自己很装逼,又补充了句:“老吴说的,让我们互相帮助。”
“好啊,要不你把答题卡借我看看吧。”陈放笑了笑,但是显得很憔悴,大概率是被数学题折磨的。
路识卿很痛快地把答题卡给了陈放,却看见他的眉头皱得越发紧。
“怎么了?哪儿看不懂?”路识卿难得拿出百分百的热心。
“哪儿……都看不太懂。”陈放眨巴着眼,“你们数学天才是……靠脑电波沟通吗?”
“什么?脑电波?”路识卿没懂陈放的意思,“我语文不好,您别用比喻成吗?”
“那您翻译一下。”陈放指着路识卿答题卡上的几个电波一样、反复出现的字迹,“这个,还有这个。”
“三角函数啊,这是sin,这是cos。”
“那这个是tan?”
“对啊,这不是能看懂了么。”
还会举一反三了,路老师表示非常欣慰。
陈放把路识卿的答题卡翻了个面,又翻回来,低头笑了下,说:“你扣的两分,有可能是卷面分。”
alpha各方各面的自尊心本该很强,听不得一句说自己不好。路识卿听陈放说这话却没不高兴,甚至还跟着一起笑,但是心里多少还有点不服气,撕下一张便签在上面写字。
随后这张便签被贴在陈放手里的路识卿的答题卡上,陈放被他出乎意料的动作晃了一下,回过神才看见便签上写的字。
陈。放。
是他的名字。
虽然用的是很普通的水性笔,但笔锋和走势都很鲜明,行云流水又不失力度,是很好看的两个字。
很难相信这和答题卡上的脑电波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样?”路识卿支着脑袋看陈放,像是随口问道。可是话刚出口,他又不可控地紧张彷徨起来。
他不喜欢练字,从来没喜欢过,也没为自己能写一手好字而骄傲自豪过。
那时候他只是卯足劲儿想讨爸妈欢心的小孩子,学什么做什么,不过是为了换来一点关注。
只是每次把期望从高处丢下去,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不当回事了,甚至不会等着它一直向下跌,反正没有最低点,也不奢求回应。
“这是隐藏技能?”陈放的目光在路识卿写的字上流连,“好看啊。”
路识卿笑着,感觉心脏突然变得很重,像失重后被人骤然托起,然后逐渐攀升。
“不是隐藏。”
路识卿又撕下一张便签认真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写着陈放名字的便签贴在一起。
“我就是突然想写,写给你看看。”
已经入秋了,天气也凉下来,穿长袖校服的人多了起来,教室里的窗户也不再时时敞开。
路识卿似乎成了班级里唯一一个入秋失败的人。
燥得慌。
虽然这种感觉之前也偶尔会出现,但似乎从这周换了座位开始,这种躁动就一直没有平息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他这周明明按时吃了阻隔药,可腺体还是有轻微的胀热感,带着全身的热度蒸腾起来。
该不会是腺体出问题了吧。
“陈放。”路识卿闷声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啊?”
他自己闻不到,只能问别人。
“什么味儿?”陈放认真地嗅了几下,“没什么味儿啊,只有教室里人多又不通风的二氧化碳味儿。”
路识卿烦躁地叹出一口热气,也是,就算自己的信息素真的漏出来,他一个beta应该也闻不到。
烦得慌,路识卿再也坐不住了,把手里的卷子一股脑儿塞进座位里。
“你要干嘛?”陈放见路识卿把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似乎是要出去。
“烦,坐不住了,出去吹吹风。”路识卿在书包里鼓捣一阵,将学校不允许携带的手机偷渡到自己兜里,“反正最后一节自习了,我直接呆到放学,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好。”
刚走出教学楼,一股凉风迎面吹来,燥热被稀释大半,路识卿感觉浑身舒畅。
校园里的路灯年久失修,不仅灯柱锈迹斑斑,连灯光也像蒙了层铁锈似的昏暗不清。倒是远处的跨海大桥照得校园外部灯火辉煌,可惜在学校里只能看到挂着霓虹灯的吊索顶端。
突然想去吹吹海风了。
看了眼紧闭的学校大门,路识卿想起上次他和陈放从桥上回来的时候也没走正门,循着模糊的印象顺着围栏找那处缺口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这事他还会干第二次,说不定以后还有很多次。
这次穿过围栏的时候他记得歪了下头,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磕了脑袋被陈放嘲笑一路的事情。
唉,可陈放又不在旁边。
路识卿朝跨海大桥的方向走,明明上次感觉没有这么远的距离,和陈放说了几句话就到了的路,今天却觉得走不完。
不知道是路程变得太长,还是时间过得太慢。
路边还有风火通明的简陋小屋,路识卿打量一眼,门口停着辆很有年代感的二八自行车,老板坐在门口叮叮当当鼓捣着什么零件,好像是个修车铺。
“老板,您这车能借我一会儿吗?晚点还您。”路识卿走过去,问埋头修车的男人。
“你得抵点东西在这儿,不然车丢了我找谁去。”老板头也不抬地说。
路识卿在身上摸了一圈,只有他临走时揣进兜里的手机。
当时他没想到这是要做抵押物用的,不过也算物尽其用了。
“手机,给您。”路识卿见老板无暇管他,把手机放在一边的箱子上,一脚蹬开了自行车的撑子。
“链条有点老了,那边有润滑油,你自己搞吧。”老板嘱咐道。
“成。”路识卿看一旁摆放齐全的工具,老板又爱答不理,合着这是个自助修车摊。
老式自行车的车轮大,不用蹬得很急,速度也能提上来。
路边的楼房飞速后退着,气流从身边掠过,腺体的躁动平息下来,热度被冲散,却带回了些熟悉感。
从前总是这样,一个人做所有事情,偶尔会有几个找茬的人,就跟他们打上一架作为调剂。
他也觉得那样挺没劲的,也想过得开心点,但没有更好的方向容许他为之做出改变,所以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讨厌那种状态。
现在他才依稀觉得,那个更好的方向就在这里。
谁能想到这个质朴无华的小地方竟然有片海呢?
还有个那么好的人。
路识卿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将自行车的速度慢下来,穿过路边种着小松树的林地,他的目的地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桥上的风和别处的不同,带着些海的咸涩味儿,将所有感官全部冲刷一遍,神清气爽。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路识卿看着穿梭的霓虹灯光,环视着四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陈放啊,除了陈放什么都不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在他脑子里占据了很大的位置。路识卿没法不想,因为他在这个地方留下的每一道轨迹,几乎都有一条名为陈放的平行线在身边。
而这座桥上是他们平行的轨迹相交的地方。
他还记得灯光骤亮的那个时刻,怀抱里温热柔软的触感。
“陈——放——”
路识卿痛快地对着大海喊完,声音在海面飘到很远,偶尔有一两声海浪给他回应。
“找我干嘛?”
“我靠!”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路识卿还是吓了一跳,转头看到陈放正幽幽笑着走过来,更震惊了,问,“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啊,神不知鬼不觉的吓死老子了。”
“刚刚你出门之后。”陈放走过来,靠在栏杆上,“你借走了修车铺师傅留给我的自行车,要不我能来得更快。”
“可别了。”路识卿扭头看着陈放,“如果我走过来发现你已经在这儿站着了,估计我当场人就吓没了。”
“怎么来这儿了?心情不好?”陈放问。
“没有啊,现在挺好的。”路识卿听陈放的问题,想起上次他们的对话,问他:“你呢,你今天来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不是。”陈放摇头,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单纯的,想和你偶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