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小轿车四个轮子转起来,少年们把自行车蹬成风火轮也跟不上。好在严吉连续跟了几天,对附近地下已经有所了解。兼之男人新买的车,而通往乡下的路又窄小崎岖,竟然被俩人坠在后面没有跟丢。

  陆言见周围尽是农田,遥望村舍薪火微远,远处山峰连如黑幕,已经不知在了哪里,脑中浮现各种妖魔鬼怪。

  严吉突然开口:“陆言,你先回家吧。”

  陆言挺起胸膛,随即佝偻趴在自行车龙头上,低声回绝:“都说了,我爸今天出差了。反正今天我肯定陪你,这里太黑了,你们女生不都怕黑吗?”

  陆言满头大汗,说话都带喘气,压着嗓子说话像电视剧里的小太监。

  严吉翘起嘴角:“得了吧,就你?三个都不够我打的。”

  陆言不服气:“我妈说,男生发育得晚。”

  严吉难道没打击他:“嗯,可能吧。”

  她的目光一直紧盯前方小轿车,心里闷着一股气,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就像一脚踩空,还没摔下去的时候,有种不着不落的慌。

  道路两侧荒草地里虫鸣凄厉,叫得陆言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呼,严吉,你说晏灯现在在哪?”

  “肯定被藏起来了。”严吉脸一沉,“电视上人贩子都先把小孩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我爷爷肯定守在那里,防止坏人把孩子买走。”

  陆言好奇:“你爷爷这么厉害?”

  严吉扬起下巴:“那当然,我爷爷可是侦察营营长,粟将军都夸过我爷爷。”

  陆言不明觉厉:“将军?好厉害。”

  严吉起了兴致,正要将自己从小听到大的故事讲给陆言听,突然前面的小轿车尾灯闪烁,开进路边打谷场里停下,随后那个男人跨着皮包从车里钻出来。

  陆言心中扑腾乱跳;“我们跟过去吗?”

  严吉翻身下车:“当然。”

  两人将自行车倒在路边黄豆地里,利用行道树掩护,远远跟在男人身后。走走停停一段路。突然前面男人停下脚步,拿起脖子上的望远镜。

  陆言压低声音:“他干嘛?”

  “肯定没好事。”严吉摇摇头,“太远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老是半夜出来瞎转,好像在找什么。”

  两人躲在一株大杨树后面,小脑瓜子微微探出,一瞬不眨盯着前方。

  陆言问:“会不会他也在找晏灯?他可是晏灯的爸爸。”

  严吉嫌弃不已:“你脑子呢,你失踪你爸不报警,半夜在外面梦游?”

  陆言咽咽唾沫,擦了擦汗珠。

  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小尾巴,放下望远镜下了农田,踩着田埂往前走。

  田里水稻已经陆续抽穗扬花,高也不过成人膝盖,遮不住严吉和陆言的身影。眼见男人穿过农田,走到尽头拨开芦苇丛钻了进去,再不追上就又要跟丢了。

  严吉抬腿跨过排水管,冲进水稻田。

  陆言头皮一紧,忙跟着跳过去。

  两人猫腰穿过农田摸到芦苇丛前,清晰可见拨开踩踏的痕迹。芦苇丛长在斜坡上,仰头往上只见一株株芦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黑漆漆一团,被风一吹哗啦作响。

  陆言提议:“芦苇声音太大,我们要不要在外面等他?”

  严吉瞪了他一眼,凝神听了会,踩着地上折断的芦苇钻进芦苇丛。陆言吞了口口水,僵硬手脚跟了进去。两人走得特别慢,像是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僵硬迟缓。

  两人爬上斜坡,严吉忽然一抬手,停下脚步。

  陆言在后面抓住她的背包,紧张得呼吸急促。

  严吉压低声音对他耳语:“太奇怪了。”

  陆言瞪大眼睛,满脸问号。

  严吉拨开前面芦苇荡,陆言伸长脖子看去,前面是条大河,原来这不是什么斜坡,而是一条长堤。

  严吉又指了指地上踩压痕迹,又指了指大河,最后又指了指来时的大路:他又不下河,怎么不走路?

  陆言用手做了个铲地动作:会不会来挖宝藏?

  严吉翻了个白眼,压着声线更显阴森:“你不如说挖坟。”

  “那叫盗墓。” 陆言挠挠胳膊。

  这条堤坝显然和小径平行,不知道前面那个男人脑子哪里坏了,非要穿过农田从这里走,难道喜欢被芦苇叶子刮?

  两个少年不明所以,蹑手蹑脚在芦苇丛里穿行。忽地前面红光一闪,严吉胳膊往后拉着陆言蹲下。

  闷热的芦苇丛,耳边蚊虫嗡嗡作响,黑暗中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少年们紧挨着地面蹲着,身上T恤被汗水浸透,脑门上汗珠滑落,渗进眼睛里,又痒又疼。

  严吉忽然想到爷爷曾经讲过的故事,心里顿时了然:那个人在吸烟。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严吉随即意识到不对劲,

  高度不对!

  严吉慢慢一动,吓得陆言赶紧拽住她书包带子。

  面前小土坡遮住视线,也是最好的掩体,严吉微微站起,手掌撑着地面,趴在土坡上探头往前看:

  因为连日暴雨,河水上涨很高,水面波光盈盈,如一面镜子倒映。男人站在靠河的斜坡上,临近芦苇丛尽头,光线好了许多,可以清晰看到他身前支了个三脚架,上面架着台小摄像机,正一闪一闪泛着红光。

  男人低头从皮包里翻出一张创可贴,将红灯盖住。此时飘起雨点,他顺势抽出伞打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眼中透出兴奋的狂热。透过面前几株芦苇,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水闸。

  严吉不知道自己趴在荒坟堆上,用爷爷传授的经验,半眯起眼睛一会看看农田,一会看看大河,河水哗哗,水稻沙沙。一会看看摄像机,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男人。

  除了眼珠,严吉一动不动,最多心中闪过某些念头,比如盼着青蛙□□随便什么都好,叫得再响亮些,把那些虫子蚊子通通吓走。

  而她身后的陆言,已经在脑中轮流播放各种看过、听过的鬼片,自己吓自己,吓得心脏突突跳到嗓子眼,连抓破的蚊子包都不痒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落雨淅淅沥沥,水珠顺着严吉的鬓角往下滴,她扭头指指陆言,又指指远处,意思让他先回去。

  陆言见状,原本怯意一扫而空,昂起脖子坚定不移地摇摇头。正在两个少年僵持之际,忽然数道灯光扫过,吓得两人一动不敢动。

  严吉竖耳去听,雨中似乎驶来几辆汽车,她登时来了精神,知道这肯定不是巧合,用爷爷话来说,夜半三更无好客,不是贼来就是匪!

  严吉视力好,瞪大眼睛张望,但见几道汽车大灯光在雨幕中绕了一圈,竟然越来越近,近得到了跟前。

  汽车大灯照亮雨夜,严吉这才看清,原来芦苇丛尽头不远处就是一座水闸大桥。

  汽车在水闸桥边停下,水闸旁边的小房子亮起灯。这是水利局建的临时住所,每逢汛期防洪期间,水站便会派人来值班。

  值班的人喝了三两小酒,早早躺上床,吹着电风扇,听着收音机,忽地听见扣门声,以为领导来巡视,连忙套起裤子:“来了来了,这就来。”

  雨声遮掩,雷声隆隆,严吉看不清,听不清,但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浓烈的杀意,让少女浑身寒毛炸立。她顾不得暴露,扭头对陆言低语:“快去报警,就说,就说有人偷电线。”

  陆言听见报警,伸手就去拽她。严吉掰开陆言的手,指指自己身上的包,压低声音叮嘱:“找个电话,看烟花。”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自己来不及报警,她在书包里放了飞天烟花,也分了两支给陆言。

  陆言见她神色严肃,一抹脸上雨水,重重点头,扭头往回走。

  报警……偷电线……电话……烟花……

  陆言唯恐自己忘记,脑袋里不断循环几个词组,佝偻腰背走出芦苇丛,沿田埂一路狂奔,眼见就到路边。大杨树下突然闪出一个高大黑影,陆言来不及刹车,猛地撞在那人身上,一屁股跌进水稻田。

  来人语调怪异,口气却十分温和:“小孩子,你还好吗?”

  陆言看着伸过来的手,吓得浑身哆嗦,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没事,谢谢爷爷,我没事。”

  “没事,就好。”来人将他扶起来。

  陆言稍微松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汗珠,仰起头打量眼前的陌生人,满脸皱纹,浓眉深目,眼珠的颜色……

  “爷爷,你是外国人?”陆言下意识的问。

  对方突然变了脸色,猛地捂住陆言的嘴,一手夹起他拖向汽车后备箱。陆言突逢巨变,吓得浑身发软,摔进后备箱才回过神,嘶声尖叫——

  “严吉!严吉……唔!救命啊!”

  浓眉深目的异国人甩了甩被咬出血的手,狠狠拽住陆言的头发猛地砸上车沿。

  陆言霎时头晕目眩,模糊的视野里似乎看见一道白光。

  救救我…救救我…严吉……

  ... ...

  严吉手脚发软地趴在坟堆上,冷汗混着雨珠,分不清哪个更多。刚刚闪电照亮天地,水站值班人员推门而出,瞬间扭断脖子眼珠凹凸的那一幕,像照片一样烙印在严吉脑海中。

  还好让陆言去报警了。

  那个胆小鬼看见还不得吓死。

  严吉哆哆嗦嗦从包里摸出三菱刺,死死攥着手里,从中摄取了力量。

  雨越下越大,严吉浑身湿透。身上愈冷,心里愈热,头脑也更加冷静,她看着前面的男人,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兴奋。

  办公室抽屉里厚厚的百元大钞。

  新买的小轿车。

  跟踪,摄像机,凶案现场。

  这个男人想敲诈……钱!

  “嘭——”

  从天际而降闪电贯穿大地,严吉眼睛被刺痛,视野里只余凄厉的亮白。她从坟堆上扑了下去,一手攥紧芦苇一手抓住男人慌乱挥舞的手。被闪电劈中摄像机跌进大河,只激起一点水花。

  水闸桥上的人群被惊动,饿狼似的朝芦苇丛围追而来,口中呼啸着听不懂的语言。

  “放开!”严吉吼道。

  男人惊恐喊:“别松手啊!”

  严吉用指甲狠狠一抓,挣开男人的手从泥泞里爬起来就跑。盛夏茂盛的芦苇叶子如利刃刮过脸颊,地上是去年秋天收割留下的芦苇根,绊马索一样挡住少女逃亡的路。

  “呼!呼呼!”严吉大口喘气,意识到自己不能原路返回,因为陆言很可能没有走远。那个傻瓜听见动静,甚至可能又折回来!

  两条腿越来越沉,而身后追捕越来越近,严吉觉得赌一把,她抓住河边两根粗壮的芦苇,顺着缓坡滑进大河,整个人没入水中。

  漆黑湍急的河水,来回扫荡的灯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猛地有一股力量撞来,压着严吉下沉,缺氧之下的挣扎绵软无力,水从耳朵里流过,河水深处似乎有人在喁喁细语。

  “哗啦!”

  严吉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等她回过神已经被拎到水闸桥边,双手被缚堵住嘴,跟自称晏灯爸爸的男人扔在一块。

  “呜呜。”男人发出声音想要吸引严吉。

  严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需要时间恢复,平缓呼吸,积攒力气,才能有机会逃脱。

  暴雨如泼,胶带的粘性大打折扣,男人在肩上蹭掉胶带,急声对严吉说:“快来帮我解开绳子,要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死。”

  严吉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要杀早杀了?”

  这群神秘人在不远处忙碌,根本没人注意两人。

  男人急道:“他们怕破坏仪式,刚刚杀了一个人就天降异象,他们怕。弄完就会杀我们。”

  严吉不为所动:“什么仪式?他们是什么人?”

  “说了你也不懂。”说完男人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他们是帕西人,你一个小孩肯定没听过。”

  帕西人?

  严吉自然是闻所未闻:“哦。”

  严吉不理会男人,一侧身躺在地上。她双手被反绑,说躺在地上,其实只有后脑勺和双肩、胳膊贴着地面。

  男人气得牙痒:“这绳子很粗,磨不断的,你过来帮我解开。”

  严吉抬起双腿,蜷起后背,整个人缩成倒下的U形,被绑的双手一点一点从屁股下面挤出来!

  呼,爷爷说得对,我再长高一点,这办法就没用了。

  男人欣喜若狂:“快帮我解开。”

  严吉躺在地上不动,观察不远处的帕西人,他们竟然在暴雨中支起祭火坛,特殊燃料燃起的火焰,在暴风雨中摇曳处明亮诡异的光芒。

  帕西人换上白麻布缝合的圣衣,前后两面象征过去和未来,系上用72支白羊毛线编制的圣带围腰3圈,72支象征《阿维斯陀》中72章,3圈指教义中的善思、善语和善行。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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