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颜霁一惊,从梦境里挣脱。

  阳光透过窗帘,洒了一片光明透亮。

  她仍在晕眩之中,脑海里支零破碎的记忆组成万花筒,走马灯似的一圈一圈的转,编制出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的故事。

  “晏,灯?”

  颜霁嗓子里逸出低不可闻的声响,神情迟疑茫然。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她不知是真是假,或者只是因为她在垃圾桶里看见过西瓜皮,她在晏灯面前吃过炸火腿肠,她瞥见晏灯曲指一划总觉得是要写字……

  门外的动静惊醒迷茫的颜霁,她的目光望向扭动的门锁,推门而进的人让她惊愕之余心头一沉。

  纪宝坐在轮椅上,被席飞兰推到颜霁床边。她仍披着宽大的羊绒披肩,人还是那么娇小瘦弱,只是眉目间忧郁略微消散,显得气色好转。

  颜霁第二次见纪宝,心境已经大不相同,忽然之间有些理解纪宝,即便她对这位大董事长的故事毫不知情,但生命之脆弱,命运之无常,足以让所有受害者同病相怜。

  纪宝等席飞兰替颜霁调好床头支架离开才开口说:“都处理好了。”

  颜霁鼻尖一酸,纷杂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想起林肯车里的尸体,想起烂尾楼,想起枪声和残忍的真相,还记得自己拼命往家跑,天很黑,雨很大……纪董的都处理好了,是那些事,那些人,还是那些尸体。

  颜霁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她忙捂着眼睛,伸手去抽面纸:“抱歉,我……”

  “不用道歉。”纪宝托起脖颈上的小木盒,释然的苦笑,“那些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是。”

  人生最绝望,小心珍藏的命运礼盒,拆开全是悲伤。

  颜霁擦擦眼泪,声音哽咽:“纪董,我,我母亲她……”

  “节哀。”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颜霁再也难以压抑心里悲痛,一时泣不成声。她太难过了,她的生活,她的母亲,她的老师,她拥有的一切,珍视的一切,在短短时间全部失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纪宝听着低低的哭泣声,仿佛看见自己,那时候也是这么绝望。

  好友,挚爱,至亲,健康……

  命运有多慷慨,就有多残忍。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明明那么炽诚的爱着所有人,爱着这个世界。

  颜霁抹干眼泪,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纪董,我想去看看我妈妈,还有……老师。”

  纪宝告诉她:“现在不行,要等等。”

  颜霁咬住下唇,点点头。她明白,这么大的事情警方肯定介入了。恐怕,还要做尸检。

  纪宝见她红着眼圈低头不语,便找个话题:“送你到医院的人自称叫谈任文,你认识吗?”

  颜霁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摇摇头。不知什么原因,她最那晚的记忆非常碎片化,甚至仔细想想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忆都有些混乱颠倒。可能变故太多,大脑本能的不愿回忆。

  沉默片刻,颜霁突然抬头,哑声问:“纪董,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纪宝指了指床头的温水。

  颜霁小口小口喝了半杯,抬眼看向纪宝。

  纪宝笑了,她一笑就回到照片里那个永远十六岁的少女,薄荷绿长裙,元宝领衬衫,领口挂着墨镜,笑的阳光灿烂,眼里闪着灵动的光。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是张弓与从《文选注》卷三里撕下的那一页,折的四四方方,一角透染了血迹。

  纪宝用指尖捏着纸张四角,始终没有展开:“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不告诉你,好像也没有人能说,所有的故事就都要消失了。可张弓与太护犊子了。”

  说到护犊子,她又笑了一下,

  颜霁了然,老师不想自己牵扯其中遭遇危险。可如今自己已经深陷难拔,何妨多听几句:“您能和我讲讲吗?我想听。”

  纪宝头枕轮椅靠背,脸上多了一份释然:“仔细想想,也不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不过到像过去好几辈子。”

  颜霁专注的聆听,渐渐被那段传奇故事吸引。

  身患家族遗传病的都市精英,来历成谜的神秘少女,贪财的异族青年,豪迈的向导老爷子,从巴蜀到西域,从羽人的山洞到西王母的昆仑山……山猴,蜮虫,土蝼,□□,毒枭,盗墓贼,盗猎者,日本人,众多势力轮番登场,斗智斗勇精彩绝伦。

  颜霁听完感慨:“天大地大,无奇不有,生活比里的故事还精彩。”她拉扯嘴角,终究还是没能弄出笑容。

  “如果到这里结束,大概是个美好的探险故事,我当时还想找家影视公司拍出来了。”纪宝接过颜霁递来的茶杯,“只是谁会想到呢,谁也想不到。”

  纪宝润了润口:“后来我义父病重,我们就一起回了川西。那里已经算是藏区,义父经营景区连着一座喇叭庙,很古怪。那时候年轻,莽撞,什么都不怕。我们一路通关斩将到最后要结束,我被一根涂毒的金刚橛扎了。”

  纪宝点了点自己的肩膀。

  颜霁忽地想起晏灯。她当时随意一瞥,瞧见晏灯锁骨附近有一处颜色较深,以为不是纹身就是胎记,现在想想,那会不是就是导师种下的种子?!

  颜霁不禁打了个寒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猜纪宝不清楚晏灯的去向,或许晏灯已经回康沃尔。毕竟除了奥涅金和菲丝,不是还有个沃特吗?晏灯大概回去杀他了。

  这么一想,颜霁稍稍安心。

  纪宝没有察觉颜霁神色变化,沉浸回忆之中:“被扎没多久我就陷入昏迷,醒过来的时候就像灵魂被关进一个小黑屋,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怎么呼喊外面的人都听不见。我听到他们说要去找圣木曼兑,只有它能救我。”

  颜霁的目光落在纪宝胸前的黑色小木盒上。

  纪宝取暖般拢着木盒:“就是它,圣木曼兑能够承负灵气,聚拢灵魂。”

  经历种种,颜霁已经相信这些天方夜谭般的事并非虚假,她突然心中战栗,不由自主的想:也许能够挽回,老师,妈妈,能活过来!

  纪宝抬头注视颜霁,目光悲悯:“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真想当时直接死掉。”

  颜霁猝然心惊,眼中的狂热渐渐退却。

  纪宝继续讲到:“那时候,我们和导师接触几次,但不清楚他的目的,也还没有撕破脸。只知道他和一个叫徐天福斗得厉害,具体原因不明。

  当时徐天福要我朋友找大元宝藏,导师也要,并且都给出消息,说成吉思汗的独木棺是用圣木曼兑制成。我朋友们很有本事,找到了那个墓。但那不过是成吉思汗的衣冠冢,我朋友在前面趟雷,导师和徐天福两个老家伙的手下在后面捡便宜。导师手下得到了开启真正成吉思汗墓的钥匙。

  我那时候身体已经大不行,小黑房间的氧气快消失那种感觉,很难受,即墨……我男朋友用了一种秘术将我唤醒。”

  纪宝平复心情,轻轻叹了口气:“那种秘术危害极大,科学说法是神经系统受到创伤。封建说法就是三魂虚弱,七魄不稳,没几天好活了。圣木曼兑是定魂安魄的神物,所以我还是需要它。

  当时我是不愿意再麻烦我朋友的,说出来有些丢人,我们闹了矛盾,心里有了隔阂,所以我和即墨就组织人手准备自己去。结果张弓与在外蒙出了事。”

  颜霁惶然一震,耳中再听不见纪宝的声音,只有老师温和的宽慰——

  “……不用担心,老师不会有事。当年我在外蒙遇险,好友为我织长命缕,点七星灯,续命十二载,还没活到呢……”

  怔楞片刻,颜霁才回过神,她咬住舌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纪宝讲述的故事上。

  “为了救张弓与,我两个朋友也去了外蒙。反正最后我们经过种种危险,终于找到成吉思汗墓。实际徐天福是借成吉思汗墓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导师真身杀他报仇。导师真正想要的不是大元宝藏,也不是圣木曼兑,而是成吉思汗墓里的那尊九鼎。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人十分之一都没有。”

  纪宝避开不想提及的伤心事,继续说道:“我侥幸活了下来,又有圣木曼兑,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命。直到有天,我的朋友突然活了过来。她在成吉思汗墓里握着□□和导师同归于尽,竟然活了。你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颜霁点头。

  纪宝苦笑:“我着了魔一样,心想还能挽回,她能死而复生,即墨应该也能活过来。所以我向朋友开口,求她们。”

  “她们不同意,因为九鼎太重要太危险,每次都用都会带来难以控制的后果。我不管这些,我只想即墨过来,他那么年轻,甚至还没过上几天正常人的生活。人一旦心里有了那么点盼头,就容易着魔。我一直闹,我朋友那么心软的人怎么也不肯松口。有天她们两人突然失踪不见,可把我气坏了。”

  说到这里,纪宝笑了一下,这种突然想到开心事的忍俊不禁,瞬间的触动到颜霁,她跟着翘起嘴角。

  纪宝打开话匣子,眉眼间多了一丝年少时候俏丽,但声音中却是掩不住的疲惫,显然光是这几段话便消耗了她不少精力:“我到处找她们找不到,只能找你老师的麻烦。”

  颜霁说:“不会,您要真找老师麻烦,就不会等到老师昏迷入院之后。”

  纪宝无奈叹笑:“张弓与那个硬骨头,敲碎了都榨不出东西。不然她们怎么会把九鼎交给她保管,拿笔杆连枪都没握过。我真正要讲给你听的,是关于九鼎。你听,记住,只要记住就好。”

  颜霁悚然一惊,她终于看清了,她怔怔盯着纪宝,嘴唇颤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哪里是什么气色转好,那只是生命回光返照的最后挣扎,烟火棒最后迸射的绚丽。

  纪宝平和的与颜霁对视,目光里透出安慰,然后轻轻笑了笑。纪宝抬手,轮椅转动朝向窗户,她整个人沐浴着阳光里。

  “九鼎是故事太多,我知道估计连万分之一都没有。我家涉及其中,要从我生父参与过的‘紫金山防空洞计划’说起。不过我讲的事情都来自于我朋友,十分可信。

  解放初期,国家得到一份密报,影响世间战局的印尼坦博拉火山大爆发是人为引发。我生父纪良工是工程兵,负责紫金山带队挖防空洞挖掘工作。实际这个计划是为了研究九鼎,参加计划的工作人员从国立博物院院长到世界顶尖物理学家应有尽有,不过这些人基本全部死在文/革里。徐天福就是紫金山防空洞计划的直接执行人。

  紫金山防空洞计划进展艰难,九鼎试验只成功过一次而且很意外,以至于后来没有激活成功。就是那一次成功,引发了美帝阿拉斯加州南部发生里氏9.2级大地震。”

  颜霁以为自己没听清楚,9.2级大地震是什么概念?她记得汶川地震是8级。颜霁还来不及思考9.2级的大地震是什么样场景,纪宝接下来的话直接将她带入冰窟。

  “那场地震又叫耶稣受难日地震,就是这场地震带来了导师。”

  颜霁一时没有理解:“带、带来?”

  纪宝回答:“导师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

  颜霁寒毛炸立,又很快接受,随即陷入疑惑:“那他,它从哪里来?”

  纪宝的声音罕见的带有一丝茫然:“另一个世界。对于那个世界,我知道的并不多,她告诉我,上古时期,地球和另一个世界偶尔碰撞会产生通道,这也导致天灾不断。我们的祖先疏地脉,铸九鼎,镇河山,隔开两界。”

  传奇故事突然变成神话,颜霁只能囫囵吞枣的咽下去:“后来呢?”

  “九鼎的每次使用,巨大的能量都会来带不可预测的影响,那次除了撕裂两界通道带来导师,对当时在场的实验人员也产生了副作用。而导师可能被九鼎吸引从美国过来,他想盗走九鼎,与徐天福冲突,陆陆续续死了很多人,仇越结越深。”

  纪宝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导师要抢九鼎,应该是因为他不能适应这个世界。但按照我朋友的推测,通道打开的时间足以让他来往这个世界,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的,她们应该得到过两尊九鼎,一个来自紫金山防空洞,一个来自成吉思汗墓。她们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肯定出了大事,至于九鼎应该托付给了张弓与。”

  纪宝转头望向颜霁:“这东西太重要。张弓与没告诉你就算了,告诉了你,你千万谁也别信。”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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