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平安乡的里长、村长、乡绅等村里有头有脸的都聚集在平安乡祠堂中, 神婆被奉坐在主位之上闭目养神，其他人都焦急的在祠堂中等候。

　　忽然，一个硕大的重物被从高空抛下, 正好落在平安乡祠堂门外, ‘磅’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出去看了一眼，立刻吓得腿脚发软倒在地上连滚带爬：

　　“妖……妖怪！有妖怪！”

　　这声喊叫之后，祠堂里的人全都乱了阵脚，开始各自寻找躲避的地方。

　　“别躲了！妖都给你们抓回来了！”陆瑶三人从天而降说。

　　村长的胆子最大，第一个探出头来确认：

　　“是仙长们！别，别躲了！”

　　一直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神婆也将眼睛稍稍蔑出一条缝，往院子里那被捆住的巨大人面蜘蛛看了一眼，咻然睁大, 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寻常神态。

　　而陆瑶从走入祠堂的那一刻就注意着神婆的表情, 将她这表情变化全然看在眼中, 心如明镜。

　　“这就是那害人的妖怪吗？”村长大着胆子过来看了一眼, 被蜘蛛身人脸吓了一跳。

　　“没错！就是它！”陆瑶说。

　　祠堂外的动静吸引了不少村民过来，想靠近却又不敢。

　　“哎呀，真是太感谢三位仙长了, 说起来这妖已经祸害我们好些年了，如今终于除掉！”村长双目通红, 有些激动。

　　陆瑶见他不像作假，问道：“怎么你们这妖已经闹了很久了吗？”

　　村长和几个里长想了想：“嗯，说起来得有十几年了。”

　　“闹妖闹了十几年你们都没找人除过？”陆瑶不解。

　　村长说：“以前找过，找了好几个道长，还有和尚来除妖，可那些人说的天花乱坠, 最后一个都没办成，当然了，他们没办成事也没脸回来跟我们要灵石，自己走了。”

　　“不过大概十年前吧，我们村开始祭山神，说也奇怪，祭了山神以后倒是太平了好几年，有山神保护我们，妖怪也不敢来闹了。没想到因为赵二家的丫头跑了，妖怪这阵子又来了。”

　　陆瑶听完村长说的话，忍住不悦问：

　　“你们真的觉得用年轻的姑娘献祭山神是对的吗？”

　　村长愣了愣：“唉，那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全村上下老小平安呀。再说了，那些献祭给山神的姑娘，到了山神身边侍奉，也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说不定还能因此成仙呢。”

　　“哼，因此成仙……”陆瑶冷笑出声，忽而厉声质问：“那我问你，如果山神看中了你的女儿或者你的孙女，你也会乖乖的让他们去侍奉山神吗？”

　　村长被陆瑶忽然大声吓了一跳，呆在那里不说话。

　　陆瑶回过身去问围观的村民：“这些年献祭山神的姑娘都是谁家的？”

　　围观村民们中涌动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出几个人，大多都是短打布衣的老农老妇，他们面色愁苦，大约是想起了丧女之痛。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个姑娘家绝了户，没人了。”有个村民如是说。

　　陆瑶指着那几个村民说：

　　“看到了吧。被献祭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他们这些个高高在上村长，里长，乡绅，富商家，难道就没有漂亮姑娘献祭给山神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也有人说了：“可这都是神婆算出来八字合适的姑娘啊。”

　　但很快就有村民小声说：

　　“不对，我听说有一年选的姑娘是李员外家的，后来李员外给神婆打了一尊纯金的佛像，那年的姑娘就变成了王裁缝家的。”

　　“我好像也听说，有一年……”

　　其实对于平安乡里发生的事情，邻里邻居的村民们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只不过怕犯了忌讳，也怕惹祸上身，只要没殃及自家，别人家如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醒醒吧，有些事情只是暂时没落到你们头上，可你们如何保证这些事永远不落到自己身上呢？你们的平安，需要用别人家的骨血去换，你们夜里睡得着，白天吃得下吗？”

　　村民们被陆瑶说的纷纷低下了头。

　　神婆从座位上起身，笑眯眯的来到陆瑶身边，说道：

　　“这位仙长，你们有大本事，帮我们平安乡捉了妖，我们十分感激，可祭山神时我们平安乡的风俗，你就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神婆一开口，就有几个忠心的村民跟着附和：

　　“就是！祭山神是我们的风俗，外人少管！”

　　“再说了，我们祭了这么多年山神，山神不也保了我们这么多年吗？要不是今年赵二家的丫头跑了，坏了风水，惹怒山神，我们平安乡何至于遭此大难？”

　　说着说着，这些神婆的拥趸们竟开始指责起陆瑶多管闲事。

　　小风是个暴脾气，听不得这些愚昧无知的人说话，立刻怒怼：

　　“你们嘴里说着敬神，做的却是谋财害命的事，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人怕恶人，再加上陆瑶他们刚除了妖，证明了实力，这些村民到底不敢真的与他们为难，怕被雷劈。

　　陆瑶问有些懵的村长：“上回是谁到玄清山去请人除妖的？”

　　村长茫然的环顾一圈，竟然摇头：

　　“上回不知道，这回是我让人去的。”

　　说完之后，就听人群中有个人喊道：“是我去的。”

　　赵二家的从人群中走出，看见他，陆瑶心中的猜测总算确定。

　　“我舍不得我家丫头，又觉得自己害了村里，听说玄清山的仙人斩妖除魔很厉害，我就去了，也就是试试，没想到仙人真的肯来。”赵二家的主动交代。

　　“那现在，事情就明了了。”陆瑶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阿朝、小风，拿下那祸害人命的神婆！”

　　“好嘞！”小风愉快应声，都不用阿朝出手，自己一个人就把神婆给压制住了。

　　“仙长，这，这是做什么？”

　　神婆在平安乡的地位一直很高，贸然被压制住，让很多村民觉得非常意外。

　　“你们这些年祭的山神就是这神婆养的妖！你们献祭的姑娘不是给山神的，而是给了妖怪！这神婆与妖怪里应外合，妖怪借她吃人，她借妖怪害人敛财。”

　　“风俗持续了十年，你们就配合这神婆养了十年的妖怪！之所以最近妖怪又出来闹事，是因为赵二家的心怀愧疚，去请了玄清山的道长来除妖，我师兄法力很高，把妖怪打受了伤，却遗憾被他逃走一回，逃走的妖怪因为受伤，所以要出来闹着吃更多的人才能休养恢复。”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陆瑶坚定的指向那面如死灰的神婆。

　　村民们听了陆瑶的分析，得知了事情原委，纷纷表示震惊。

　　村长和里长们得知母后黑手是神婆，便吓得赶忙退到一边，生怕神婆指使妖怪对付他们。

　　“杀了她！她害死我女儿！杀了她！”

　　曾经献祭过姑娘的两个村民高喊，片刻后，其他村民也跟着响应，并且很快的就群情激愤起来，仿佛只要一个引火点，就能把他们藏在心里很多年的愤怒都点燃。

　　一时间平安乡中‘杀了她’三个字响彻云霄。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有村民质问神婆。

　　忽然，一阵怪异的笑声从神婆口中传出：

　　“我为什么要害你们？哼哼哼哼，这要问你们自己啊！当年说用年轻姑娘祭山神的是你们自己，不是我！你们仔细看看，我是谁——”

　　事情似乎发生了转机，陆瑶也意外的看向将自己的脸露出来给村民们看的神婆，只见她的脸上除了有岁月的痕迹，还有很多道伤疤。只可惜，大约是年代久远，或者她容貌变化太大，并没有村民认出她。

　　“我就是当年被你们第一个送去山神庙祭山神的陈家丫头！我家的人已经死绝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养了妖又如何？是你们亲手把我送给了妖怪，但你们没想到的是，我命大，没死成！我还生下了一个人面蜘蛛精！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惊呆了，陆瑶也是，她看向被捆成团奄奄一息的人面蜘蛛精，倒是真没想到，它跟神婆之间还有着这般关联。

　　听到‘陈家丫头’这四个字的时候，有不少年老的村民都为之色变。

　　“这都是你们的报应！报应！哈哈哈哈哈——”

　　神婆桀桀怪笑着，状似癫狂，很快她就被村里的一些年轻人给按住了，谁料神婆忽然狂性大发，咬住了按住她的一个年轻人的手，用力之猛，没咬多会儿，年轻人手臂上的一块肉就被咬掉下来。

　　神婆趁机脱离压制，她满口鲜血，如野兽一般对村民们龇牙咧嘴，村民们吓得不住后退，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陆瑶三人退到一边，陆瑶让阿朝把蜘蛛精收入锁妖袋，然后便打算离开，不打算再继续管这里事。

　　村长见他们要走，赶忙追了过来：

　　“仙长留步！还请仙长们替我们把那个妖孽也给收了吧！”

　　陆瑶瞥了一眼如困兽之斗的神婆，忽然对村长说道：

　　“我们收了妖，你们还没给钱呢。”

　　村长愣了愣，赶忙会意，让人取了三千灵石过来，就是三十颗褐色的小晶石，陆瑶看了一眼，说道：

　　“不是三千，是三十万。”

　　村长当即表示质疑：“怎么会这么贵？奔雷宗和问心门要价也不过十万灵石。再说了，几位仙长的师兄上回来也只收了三千灵石。”

　　陆瑶淡淡往癫狂的，开始到处咬人的神婆看去一眼：

　　“上回来的师兄不了解行情，从今往后，我们玄清山对你们……就是这个价！你给不给？”

　　村长被陆瑶怼的无话可说，那边好几个村民都被发疯的神婆咬了，村长怕村里人制不住她，便咬咬牙，打算花钱买个平安。

　　叫人去取了三块赤晶石过来，交到陆瑶手中，村长心疼灵石，态度就有些不好：

　　“收了钱，你们赶紧把那妖婆子带走！别让我们再看见她！”

　　陆瑶冷哼一声：

　　“她又不是妖，我带她回去修仙吗？”

　　说完这句，不等村长再开口，陆瑶就踩上了阿朝的飞剑，三人御剑而去，气的村长在那干着急，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

　　陆瑶让阿朝的剑在平安乡上空盘旋一会儿，她坐在阿朝的飞剑上，看着祠堂门口仍在继续的骚乱。

　　远处已经有村民举着棍棒过来了，这场骚乱大概很快就能解决。

　　陆瑶叹了口气，阿朝问：“师尊在想什么？”

　　“我在想……虽然抓到了妖怪，我却高兴不起来。”陆瑶说。

　　阿朝在陆瑶身边坐下，与她一同在飞剑上晃荡下两只脚，问：

　　“你想下去救人吗？”

　　陆瑶摇头：“不想。她虽有苦，但也为恶。”

　　“那你想下去教训那些村民吗？”阿朝又问。

　　陆瑶犹豫片刻后也摇了摇头：“不想。”

　　“那我们还在这里看什么？”小风问。

　　陆瑶深吸一口气：“是啊。不看了。走吧。”

　　两柄飞剑从平安乡上空划过，陆瑶站在阿朝身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觉得人的自私和无知比妖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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