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都伤着了

  “应长风!”

  萧白石先被沈移舟重创,而后控制那蒙面人几乎耗尽灵力。

  他站也站不稳了,但见应长风一头栽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牧禾的搀扶疾步向他奔去,一伸手接住应长风不让他摔在地上。

  怀中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嘴唇颤抖着吐息片刻,立即撑住萧白石的手站了起来。

  一双唇都因为呕血染红,应长风随手擦了擦,丝毫没有洁癖似的将血迹全都蹭在了整洁的白色衣袖上。他单手握着远山黛远山黛杵在地面维持相对的体面,然后无意识地扣住萧白石的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眼中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事吧?”

  “怎么样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同时开口:

  “还好。”

  “我没大碍你别担心!”

  片刻沉默,萧白石率先笑了。

  他不好意思地扭过身,想抱应长风,又因为师兄在旁边无法得逞,只好指尖抵住应长风的掌心轻轻蹭剐。

  萧白石小声道:“你刚才……可真的吓到我了……”

  “怎么?”应长风心情说不出的畅快,尽管全身都痛得要命,他却顿觉轻松。

  危机已经过去,但有道坎还要自己伸腿才迈得出那一步。

  先前沈移舟追上他们,应长风突然止步,牧禾是着实愣住了的。甚至,萧白石设身处地替他着想,牧禾在那瞬间恐怕怀疑上了应长风。

  怀疑应长风要和沈移舟走。

  怀疑应长风与柏郎之死有莫大的关系。

  而现在,实际发生的事说明了一切,应长风在牧禾心中的嫌疑也完全消失。但他生性别扭,自干不出道歉的事,有些话就要萧白石来说。

  萧白石道:“我一睁眼就看见你被那个拿拂尘的灵力包围着,立刻就要没命了的样子,结果居然一下子把剑召回手上……又以为你要跟他们走,你却留了下来。没反应过来你是何时恢复的修为,跟那蒙面的打了个有来有回……不过一时三刻,变了无数次,害得我提心吊胆的。”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那么多……咳咳。”应长风那些复杂的心理活动没告诉他,也说不出“都是为了你”的话。

  他脸色还很难看,旁边的牧禾见不过了,上前一步道:“先回东山东畔吧。”

  “也好。”萧白石又担忧地看向应长风道,“我真的不严重,抽身及时没怎么被他伤着,只是一时震荡才晕过去的。倒是应长风,脸色看着就不好。”

  他说的是实话。

  应长风没反驳萧白石,只把他的手抓的更紧了。

  牧禾扭过头去自觉在前面带路,假装没听见萧白石轻声说的那句:“我不放开你,别抓着了,手都被你抓出印子……好疼啊。”

  牧禾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暗中想:要不还是别告诉师尊吧。

  离开小树林回归临安城中,白昼正是日到三竿。

  东山东畔的结界隔绝了大部分俗世的烦扰,小二见他们回来明显不对劲也没多问,安静地低下了头,装作没看见。

  客栈的构造复杂,住户间几乎没有能碰面的机会。

  牧禾送萧白石与应长风回到房间后,才让应长风那半边袖子的血迹显露出来。他手指一挥,给四面门窗都加上第二层结界,抓起应长风的手腕给他把脉。

  修行者对自身灵识内府、奇经八脉的损耗大都一清二楚,脉门是关键之处,轻易不让别人碰。故而牧禾刚握住他,应长风本能地往回缩。

  “师兄通医理。”萧白石按着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你有内伤,有外伤,而且武脉之前被封印过,自己可能觉不出那么准确。”

  “我大概有数的。”应长风说罢,别别扭扭地伸手给牧禾,这次没闪躲了。

  牧禾把完左手又把右手,半晌才放开了他,不知想了什么,长叹一声。他一直没什么表情,这时一叹气,气氛顿时凝重了。

  萧白石立刻紧张起来:“师兄,他是不是很严重?”

  “原来是这样。”牧禾沉声道,只字不提他的伤,“你骗了师尊,你的武脉根本没有被完全封印的痕迹。”

  应长风被他把脉时就感觉到也许会被发现,现在当着萧白石,他没有再隐瞒的意思,顺势道:“不错,他那时想让我做禁脔,我自然要反抗。倘若易地而处,你会甘心自身百余年的修为一朝灰飞烟灭,从此仰人鼻息,做个只剩脸皮的花瓶吗?”

  他语带怨怼,眼看又要不说人话。

  牧禾一向景仰萧鹤炎,面露不悦还未言语,萧白石一把拦住他塞了个茶杯过来:“师兄,你喝口茶歇一歇。”

  牧禾:“……”

  他算是知道小石头的胳膊肘在往哪边拐了。

  而应长风才不管牧禾嘴里的茶是苦是甜,他只看萧白石。

  对方没有催促他,但想了片刻,应长风还是决定从最初说起。

  “……我一开始并不想待在翠微山,打算等功体恢复了大半就走,管他什么结界封印,统统一剑劈了。可后来还没完全意识到周遭发生了什么,你父亲给我的武脉加上了第二道封印,我身体虽不能动弹,意识却十分清醒,察觉到这道封印凶狠非是此前所能及,故而耗光了刚恢复的灵力。

  “这次昏迷后再苏醒,我以为又是徒劳无功,想着‘如果萧鹤炎废我武脉,便当场自尽,免得受尽羞辱’。你也知道武脉被废,再重新修行就难了,不能握剑的人生对我来说或者还有什么意义?

  “兴许之前攒了不少运气,岂料血契封印真被挡在了灵识之外,武脉只是有几处滞碍,没有彻底被封印或者被废。我其实也没打算一装到底,当得知他不过以我的相貌做个悼念逝者的未亡人后觉得好笑极了,越发想看看萧鹤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翠微山的结界我破不开,远山黛不在身边,我坐得住。这七年多的时间,我不曾动武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翠微山之事。

  “萧鹤炎救了我的命,我会还他的恩;他险些断我武脉,我也要报这个仇。

  “白石,数千个昼夜心中所想,现在悉数对你说明了。若你因此觉得我心思深沉,装得太过,那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应长风说罢,竟有些不敢看萧白石。

  他没有做错什么。

  但他又确实欺骗了萧白石一些事。

  牧禾叹息了第二声,然后打了个手势离开厢房,身体力行地表示不再掺和他们两人的纠葛了。萧白石一直握着茶杯,桃花眼中情绪不明,似有光海翻涌。

  萧白石想:我该原谅应长风撒谎了吗?

  所有的一切像陷入了死循环,当年辛夷若没有死,萧鹤炎不会失心疯,他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应长风哪怕在降服祸斗的混乱中受伤,也不一定能被萧鹤炎锁在翠微山上,他们不会遇见彼此。

  更遑论后来这一年的……急速升温。

  萧白石恍惚发现,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应长风因为武脉封印的真相对他欺瞒,而是……

  应长风说了会“报仇”,那他也是报仇的一部分吗?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吗?

  “那你到底,有没有……”萧白石咬了咬牙,手指关节因为握杯的力道太大有点发白,“你有没有利用我……?”

  应长风没有否认,却道:“对不起。”

  “温泉也好,故意把桃子分给我吃,是知道我喜欢你了才这么做的。”萧白石的语气染上一丝怨念,“所以,你不喜欢我。”

  可他真的不喜欢萧白石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几个字堵在应长风的喉咙,他却说不出来。

  他全身又开始痛了。

  原来萧白石的情绪变化比剑气反噬己身还要让他难受。

  “你不喜欢我。”萧白石又重复了一次,分外坚决,“所以是利用啊。利用我好达成自己的目的?应长风,你明知我喜欢你,却还……好啊,我不勉强你了,你也别想再有机会骗我,这样扯平了。”

  说罢,萧白石像遭受了天大的打击般委委屈屈地站起来。

  他背过身去根本不再看应长风了,自言自语道:“好好笑啊,你根本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这些日子你要哄我,要对我笑,还给我买糖人喂我吃荔枝膏?”

  “……白石。”

  应长风又开始无能为力。

  萧白石充耳不闻,甩开他的手,悲伤极了:“反正你……你不会回翠微山,也不想和我相处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见面,我就、我很快就不难过了!”

  接着他像无法承受应长风的回答似的,急忙转身要走。

  应长风眼神一闪,不顾自己重伤一下子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抱住了那个狼狈的背影。萧白石浑身紧绷,手指缩了缩,徒劳地挣扎:“你别这样!”

  “……不行。”应长风急忙道,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始认错。

  但是不要放开萧白石。

  应长风只笃定自己再不可能让萧白石离开自己。

  光是生出这样的心思都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认清了心里怎么想,连“和白石在一起,不能飞升也罢了”的决心都暗自深埋。想着今次事情结束、二百年前时间的空白解开,他就和萧白石在一起,要厮守就厮守,要云游就云游——

  萧白石怎么能先一步退缩?

  “再也不见面?”应长风埋在萧白石肩上,紧紧地从背后抱住他,“做、梦。”

  “……”

  应长风几乎一字一顿道:“你要我做你的道侣,我现在就做。”

  “萧白石,你不能反悔。”

第49章 都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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