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闪耀在尘埃中

　　悬浮车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车身在空中划过巨大的弧线，迎着狂风，速度节节拔高，五秒之内，尾焰喷射到最大，宛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向远方。

　　“我可提醒你，这最新款的骁龙四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赔不起我。”

　　扩音器里传来约翰懒懒的声音，性能绝佳的悬浮车隔绝了窗外所有的风声与噪音，密闭的小空间中寂静的落针可闻，天空中时不时会落下陨星的碎片，自动驾驶的危险加剧，西斯便切换了手动操作，他的右手放在操纵屏上，双眼紧紧盯着前方，保持张开的手有些僵直，冷汗从他额角留下。

　　躁动、不安、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一般的惊惧……

　　“原价照付。”

　　冷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让约翰在另一边一愣。

　　酷似一头狂奔于荒凉原野的雄狮，悬浮车左右转向，在这个世界中穿梭，只用了一分钟，他便能够更加清晰的看清那个从外太空陨落而来的事物。

　　鲜红的类似太空炮弹的东西，离地面只剩千米。

　　“警报！警报！温度上升！压力上升！空间悉数紊乱！警报！警报！”

　　悬浮车内的光突然切换成红色，高频闪烁的红宛如地狱来的魔爪，右侧悬浮车性能表的数值疯狂攀升，几乎已经要到达临界值。

　　可不能死在这里！

　　西斯的手划向最左侧，他接连按下了所有悬浮车的防御装置。

　　深蓝色的粒子屏障将车体包裹起来，最外围是黑色的防御屏障，矗立在悬浮车前。

　　恍惚的虚影中，一只虎皮猫从他身后具现出来，灵巧的窜上他的肩膀，低声的“喵喵”叫起来。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那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灰色光彩，他双掌合十，在胸前重重拍击，在清脆的声音之后，肆虐的黑色精神力向四面八方涌去，那时，少年的眼眸冷酷无情。

　　“轰！”

　　它落到了这片广阔无垠的大陆上，一瞬暂停，仿佛空间都被冻结凝固，迟滞在时间尽头，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强的爆炸。

　　“轰轰轰！”

　　炽烈的白光强势充斥着眼前的全部世界，飞扬的尘土和岩石向周围飞去，以那一点为中心，黑色的烟雾被气浪掀去，悬浮车全部的防御措施在爆炸中被毁成齑粉，不知被哪里的乱石击中，车前体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车体扭曲变形，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样貌。

　　“这是砸下来一个星际导弹吗？”

　　咒骂声从车里那个狭小的空间传来，能源舱破损，制动设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击中，估计已经碎的和纸片差不多了。西斯仰躺在夹缝中，车内没有任何亮光，黑暗的宛若深渊。制冷被破坏，经过爆炸高温的炙烤，金属部分已经可以依稀感觉到外壁的滚烫状况，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试图寻找出口。

　　“喵！”

　　尖锐的猫叫声，西斯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搭档。

　　一身柔软的棕色毛发，深色条纹遍布全身，它的竖瞳立起，虎皮猫摇晃着它的尾巴，向着四点钟方向一个漆黑的钢板站立，它回过头邀功似的冲着西斯叫着。

　　西斯扭转了下身子，找了个方便发力的位置，一拳上去。

　　“咔……”

　　钢板碎裂后，久违的光明。

　　连滚带爬出了变形报废的悬浮车，刚落地的西斯一抬头便愣住了。

　　从他的脚下开始，那个东西砸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火焰与撞击使得周围本身棕色的地面变得焦黑一片，那黑色的碎屑在风的吹送下宛如蒲公英的种子在天空飘散飞舞，有未燃尽的火还在欢快的跳跃着，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难闻气味，在身边萦绕挥之不去，风还是同先前一样暴虐，温度却在这场爆炸之后回升不少，有火星飞溅到他手上，又快速被弹落。

　　西斯站在边缘，他看向坑洞中那个表层焦黑的东西。

　　颜色与它周边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看上去能大概分辨是一个圆形舱，依稀可见上面的金属接纹，球形的舱体深深嵌入泥土中，没入一小半。

　　以那么快的速度落下来，估计人力去拔出来是做不到的。

　　鬼使神差，西斯一步步走了下去。

　　有可能是外星生物吧，如果被猜对了，或许还会得到探索新物种的学术奖金？

　　西斯的美梦做的倒是不错，神色紧张起来。

　　坑洞实在太大了，半径几百米，从上方俯瞰而去，就宛如一个蚂蚁爬在超超大号巧克力蛋糕上一般，离中心区域还有很远。

　　西斯走的不紧不慢，双臂却缠绕上了黑色的精神力，同样，他的背后，精神触角探出头来。

　　鹰鸷般的眼眸，他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一步一步的接近，到最后，只剩下快要二十米的时候，那个圆形舱动了。

　　尽管是轻微的颤动，西斯却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右腿向后撤了一步，摆出战斗的姿势。

　　“咔……”

　　看似密不透风的球体突然在中间的接口处裂开，似乎是一阵齿轮旋转的声音，气阀打开，发出“呲……”的声音，西斯看见缓缓打开的门后，是一个人。

　　圆形舱的位置不大对，内座椅基本是垂直于地的，那是一个男人，从身形能够依稀分辨，他的身上套着紧身深蓝的作战服，勾勒出他健壮的线条，金色的发略长，加上类似被强行捆在座椅上的姿势，发丝下垂遮住他的机甲镜。整体来说还算干净的人，唇边却有一缕鲜血。

　　他似乎是晕过去了，一动不动的在那里。

　　“什么啊……原来是人……”

　　西斯失望的撇撇嘴，他略微再向前一步，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人。

　　菱架的机甲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不过从这作战服和机甲镜，西斯便大概知道了这个男人可能的身份。

　　圆形舱是机甲的紧急逃生装置，加上外设这样精细，不是军人就是雇佣兵……星盗也可能。

　　西斯悄悄地、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到男人面前。

　　可是，突如其来的肆虐而凌乱的精神力，令他一滞。

　　不会吧……这是个哨兵？

　　像是记忆中某根弦被触动了一般，发出清晰的能带给人疼痛的音符，几乎是下意识的，西斯猛然跑上前去。

　　纤细的右手前伸，试图去摸那人的脖颈下颌。

　　靠近神经中枢的地方，能更敏感的反应精神体的状态，一般的诊断无需触碰这样会使人感到威胁的地方，但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仪器辅助的野外，全凭医生的技术。

　　令西斯没想到的是，那个一直晕厥的人，突然动了。

　　刚才还僵直的手，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然掐住了西斯的手腕，用力之大怕是要将西斯的手腕捏碎，男人的骨节发白，西斯因疼痛猛然抽气。

　　凭直觉，西斯觉得这个力气，快要超出哨兵握力的极限了。

　　更令西斯愤怒的是，那个男人的右手紧握成拳，突然发力。

　　他们离得太近了，右手被限制的下场就是这一拳只能正面抵挡。西斯左手被自己的精神力覆盖，做虎爪状，以包覆的姿态接下了男人这一拳。

　　好吧……他毕竟只是个向导，好像打不过哨兵。

　　“咔！”

　　被桎梏的右手手腕类似脱臼一般的声音和紧随而来的疼痛令西斯瞬间清醒，一拳接不住的后果就是他被男人猛然打飞出去，摔落在十米外的空地上。

　　只能说幸好附近的地面已经被炸平，不然要是有个凸起的石块什么的，西斯今天怕是要殉职了。

　　剧烈的咳嗽几声，摔落地面时震到胸腔实在令人痛苦，他猛地爬起来，看到圆形舱里的男人踉跄的走下来。

　　他的脚步虚浮，一步步摇晃，整个身形和走姿极其不自然，西斯看着走来的男人，心中一沉。

　　作为一个向导，作为一个精神系医生，他再清楚不过那个男人现在的境况了。

　　刚刚那一拳是没接住，但西斯的精神力接触到男人的身体，那就会像病毒一样悄悄潜伏，获得他精神体的一些小小的消息。

　　反馈回来的只言片语让西斯的心凉了一半。

　　等级暂且未知，重点在于：这个哨兵，暴走了。

　　哨兵敏锐、强大，拥有远超于常人的身体机能与智力素养，是站在生物链顶端的人；但万物皆有定准，一个如此强大的物种，必然会有他们的弱点：过于敏感导致的精神体脆弱，不经过疏导就无法自我调节的精神体，无疑是炸弹一般的存在，且越强大的哨兵，暴走率越高。

　　肆虐无度的精神体会进行无差别攻击，不仅是外界，对哨兵本身更有着毁灭性的伤害，从精神体暴走开始，三分钟内进行疏导是对哨兵伤害最小的时间，过五分钟后，精神体就会遭到不可逆损伤，七分钟后，将会崩溃身亡。

　　“三分钟……”

　　摇摇晃晃走来的哨兵，周遭恶劣的环境，西斯咬了咬牙，站定身子、弹落身上的灰尘，虎皮猫的身子弓了起来，下一瞬，突然溃散，宛如镜子被打碎一般，化成黑色的碎片飘到西斯身上。

　　对面的哨兵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他微伏下身，双腿发力，猛地向西斯所在的方向冲来。他每前踏一步，都会因过强的力量而在地面上踩下一个微深的脚印，周边尘土溅起，西斯看到那如同闪电细流一样的蓝色精神力。

　　一个全身缠绕着类似电光般危险精神体的哨兵，在几秒后，来到了西斯的面前。

　　青筋暴起的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西斯格挡的小臂上。

　　“唔……”

　　他闷哼的一声，尽量不去管快要震裂了的手臂，右脚前踏，整个人微蹲，闪电般插在哨兵胸膛以下，精神力护佑后，他迅速按紧那人的关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哨兵掀翻在地。

　　他右腿抬起，猛然向着哨兵头部砸去。

　　这种暴走的，如果不让他失去战斗能力，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一头已经疯了的狮子，还有什么能被驯服的余地呢？

　　哨兵的手肘支起身体，整个右手抬起，抓住了下落着的西斯的脚腕。

　　多么熟悉的痛感，西斯的表情再次扭曲起来。

　　一个斜滑步探出身去，哨兵单手拎起向导，猛地甩了出去，继而又穷追不舍。

　　算是早有所准备吧，快要落地的时候，西斯的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腰部发力，在空中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在地上；只不过手有点麻了，他抬起头，便看到冲过来的哨兵。

　　短兵相接，两人打的难解难分。宛如一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只会近身用蛮力的哨兵却将他这份力量发挥到极致，意识不清醒导致战术连贯性很差，可是，在绝对的纯粹的武力面前，压倒性的力量是最难以招架的：毕竟，近身战，对手就算有再灵光的脑子，也不好使。

　　拳脚相加的战斗，西斯一勾拳落空，骤然鞭腿扫向哨兵的脖子。

　　哨兵的嘴唇抿的紧紧地，整张脸苍白至极毫无血色，从刚才开始，他的精神力外露更加明显，像是一个加速膨胀的气球，充斥着不安定因子的脆弱物件，正在走向崩溃的边缘。

　　心中警铃大作，西斯用力攥了攥拳，他知道，这个哨兵怕是要撑不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

　　西斯堪堪躲过哨兵打向他头部的一拳，用力后跳，他手腕翻起，手心朝向哨兵，黑色的精神力溢漫而出。还未等他凝聚力量，他突然看到眼前的哨兵张了张嘴。

　　那是一个，无声的咆哮，似对他的威慑，可在西斯眼里，那分明更像……一个囚徒的悲鸣。

　　西斯的心脏突然缩紧，与先前相似的痛感袭来，顺着血液蔓延全身。像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的酸麻感，他下意识愣在原地。

　　又是……这样。

　　他看见，哨兵的背后，浮现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怪物。

　　那是一个蓝白相间的老虎，额头的王字逐渐清晰，那强健的利爪猛然扣在地面上，爪尖微缩，在地面划出道道深切的痕迹，庞然大物在哨兵的身后，瞳孔阴恻恻的盯着西斯，那露出的锋利獠牙令人心寒，最为重要的是，它的后背上，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精致逼真的羽毛，在风中飘动。

　　西斯手腕一翻，精神力迸发。

　　蓝色与黑色碰撞，精神体的战斗在空中掀起强烈气浪，体内的精神力成倍宣泄，他咬紧牙关，冲了上去。

　　这个哨兵，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精神力！

　　如果再不快一点，时间就要到了，他实在不想看到现在活生生的人等下变成个二级白痴啊。

　　西斯本想着一击解决他，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愿，所有的计划，都被哨兵的武力打破。

　　哨兵肘击扫来，西斯连忙向左躲去，可随之而来的膝踢却正正好好踢中他的小腹。

　　“咳……”

　　意识到肘击是假动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哨兵的攻击毫无怜惜之意，专挑致命处打，西斯沉浸在疼痛里没有反应，便被哨兵一手掐住脖子按在地上。

　　整个人向后倒去，身体的疼痛不及窒息的痛苦十分之一，哨兵的手劲大的可怕，他眼前一阵发白，空气也逐渐被夺走，被扼住咽喉动弹不得，力量逐渐丧失，无法说话，双手挣扎着去抓那人的胳膊。

　　哨兵制住西斯的双腿，手掌逐渐收紧，骨骼呻吟的声音在西斯的耳中无比清晰。

　　度秒如年的短暂寂静，声音仿佛被那双手一齐抽走一样，身下的向导似乎放弃了挣扎，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动作了。

　　正在这时，哨兵的表情凝滞了一下。

　　漆黑的精神力顺着向导的手肘缠绕上哨兵的身体，与此同时，那声清脆的猫叫回荡在哨兵的耳边，精神触手悄无声息的探入哨兵的精神网络里。

　　哨兵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汗水透过机甲镜滴落在西斯的脸上，钳制西斯的手已经无力坚持，他松开手，想要脱离向导的掌控。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不能更美妙，西斯贪婪的呼吸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他狡黠的盯着哨兵，见他要逃离，伸手将他扯了下来。他心道：“居然霸凌向导？准备赔钱吧混蛋。”

　　哨兵重重的倒在西斯身上，西斯反手搂紧筋疲力竭的哨兵，他生气归生气，却也为哨兵千疮百孔的精神网络心惊，这个男人，估计三十岁不到，正应该是哨兵最巅峰的时期，就算是没有专属的向导，也不应该一点疏导措施也不做，科技如此发达，精神系医生也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哨兵的精神网络就仿佛一个使用了百八十年的破渔网一样，纠缠破烂，随时有崩溃的可能，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哨兵的精神体已经在警戒值之上了。

　　他在修复哨兵的精神体时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钢丝上的人，必须用最温和的方式小心翼翼的修补断裂的地方，越是治疗便越心惊，下手也越谨慎。

　　啊……这种工作要是折算成钱的话绝对价格不菲啊，结果呢，挨了一顿打，做了绝对高难度的活，还是一个找不到人讨医药费的哨兵！

　　西斯望天，他微微叹息一声，手轻轻摸着哨兵的发，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

　　算了算了，伤员最大！

　　治疗快到尾声的时候，西斯感觉到身上的人动了动。

　　很轻微肌肉收缩，几乎察觉不到，精神疏导是很累的工作，向导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完的，打了一场身体快散架了自然不是很想理那个似乎醒了的哨兵，所以，西斯没动。

　　哨兵的嘴唇动了动，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西斯的衣服，用极为微小沙哑声音呢喃道：“西斯……”

　　向导，在那一时刻，完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