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与死
桑倪心里憋着气， 一路上没有说半个字，亚斯兰萨也一直沉默着跟在她身边。
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到了桑倪的住处，看着会客厅里整整齐齐的两排侍女， 她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候着， 门倒是敞开的， 以免外面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请坐。”桑倪语气生硬地开口， 顺手拿起侍女泡好的茶叶给他端了一杯过去。
亚斯兰萨隔着茶几坐了，接过茶盏放到一边， 还是没说话。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这家伙还透着一点委屈巴巴的意思，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桑倪头都大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总之，今日多谢你帮我解围， 我得到消息晚了些，没腾得出手。”
亚斯兰萨：“……嗯。”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桑倪嘴角的微笑僵得像是石膏糊成的。
“这次又欠你一个人情了。”桑倪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当真以为， 我是去帮你解围的？”亚斯兰萨猛地起身，沉重的座椅生生被带歪了一个角。
好在地上铺着绒毯，动静不算很大，外面的侍女只是下意识瞄了一眼。
桑倪被他吓了一跳， 为了不显突兀只能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我刚才说的时候也没见你反驳什么啊。”
亚斯兰萨快被她憋屈死了， 方才在皇帝面前，桑倪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不愿被做主婚姻的事，他当然是……不愿逼迫她的。
可他退让了一步，她倒是理所当然了起来！
“既然如此，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垂下眼， 抬步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桑倪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本能地申手把他拽住了：“我还没说完呢， 你走什么走？”
然后她眼看着亚斯兰萨又停下了，却低着头不肯看她。
“对不起。”桑倪觉得不管怎么样，先道歉总是没错的：“我……我是真的想谢你来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听得她自己都想抽自己了。
怎么就这么矫情呢，哪个朋友能这么掏心掏肺地帮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桑倪默默在内心唾弃自己。
你是不是……？
桑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她就是问不出口。
“你别走啊。”她最终轻声道。
死亡会带走很多东西，而且会越来越多，她的容颜，良知，生机……巫妖的未来很长，她不愿走到最后连基本的人性都不再拥有。
但总有一些执念是不会变的。
比如，拥有一个能永远陪在她身边的存在。
不死者，是靠着执念存留于世界的。
只是…… “你别走啊。”她重复，虚幻的褐色明眸下，是幽深可怖的魂火无声燃烧。
“你就只有这句话了吗？”亚斯兰萨没有回头，语气也是淡淡的，但桑倪仔细一看，发现他耳根红了。
“你还想听什么？”桑倪好声好气地哄：“我说给你听。”
亚斯兰萨僵了一下，非常小声地用龙语嘀咕了一句话。
桑倪凑近：“你大声点，我听不清楚。”她会一点龙语，但主要是魔法类的，日常对话还不太懂。
他又说了一次，声音更小了。
桑倪侧耳细听，最后只听懂了一个词。
火焰。
火焰对于龙族来说，引申意义是“伴侣”。
“完全听不懂。”桑倪故意摇头：“麻烦你说人话行不行。”
亚斯兰萨：“……无知的人类。”
桑倪一脚踩上他的鞋尖：“说不好人话你还是闭嘴吧。”
外面还有侍女侯着，桑倪也不好做出太崩人设的动作，而且踩完这一脚过后，之前那种暧昧的气氛也破坏地差不多了。
“坐吧，我还有事找你商量。”桑倪率先坐了回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亚斯兰萨顿了一下，也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你是想说边防会议的事？”
他的记忆其实是没有完全恢复的，但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储，对于一些事情的敏锐度还在，这段时间桑倪在希雅过得风生水起，他在龙之帝国也不多承让。
桑倪点头：“没错，我前段时间靠着武器改良参与了部分希雅的军队调配，北境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前两年冬季，兽人族没有发动过大规模战争，但是今年……
“根据过去兽人族的进攻规律，今年的情况绝不乐观。”亚斯兰萨接话：“十二年一次的极夜年，加上兽人族两年屯兵，这次的战争规模将空前扩大。”
最重要的是敌强我弱。
桑倪默道，两大帝国皇室内乱，魔导武器断链，黑暗教廷势力被破坏，简直是雪上加霜。
“虽然之前的闪击战，希雅的魔导军队抗了下来，但如果战争规模扩大……”桑倪只觉得头疼。
倒不是她特别有责任心，只是兽人族对于整个大陆来说都是威胁。
几千年前兽人扫荡大陆的时候，可以说是走到哪里，都寸草不生。
“你也不必太担心。”亚斯兰萨倒是很平静：“近千年来，兽人族就没有攻破过联盟的防线，就算这次情况不算乐观，也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我知道。”桑倪沉默了一会儿：“但是，伤亡未免太大。”
“毕竟是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亚斯兰萨摇了摇头：“这是干系全大陆的事，历年以来都是如此。”
每当兽人入侵，北境都将投入大量兵力与之抗衡，多年下来，可以说每一寸护城墙上，都浸透了兵将的血。
“可是……”桑倪停顿，最终只是说道：“我明白了，你这次会去前线支援吗？”
“当然，每次龙之帝国的皇族至少会有一位出战。”亚斯兰萨回答。
“我这次也会去。”桑倪用手指敲击着靠椅的扶手：“以希雅皇室的名义犒军，我已经与我父皇商议好了。”
亚斯兰萨眉头一皱：“我记得，希雅已经很多年没有派皇室随军了。”
桑倪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是因为皇室很多年都没出过高阶法师，否则，你觉得皇室能放任魔法协会插手军权？”
这次皇帝能同意她出征，就是因为现在军中急需一个能提高皇室声望的人。
“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亚斯兰萨说：“你的能力明摆着，皇帝不会撇开你去选一个废物，皇位可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
“可是，我没说我要去争皇位啊。”桑倪敲扶手的指节停下：“当然，我也没打算让瑞文利好过就是了。”
是，她刚回皇室的时候，确实是想着要把那些害过她的人收拾干净，但就像十几年前她要保护皇后和暮尔恩一样，现在她仍然是投鼠忌器。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把整个帝国高层搅得乱七八糟，如果她那么做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她巫妖的身体迟早会被发现，留在皇室显然很不安全。
“我妹妹，辉月公主暮尔恩，现在也是大法师了。”桑倪低头笑道：“她的天赋不比我差而且就身份而言，她可能更适合做这个皇储。”
毕竟桑倪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半路插队进的皇储人选，多多少少有些不稳定因素。
“你想帮她吸引注意？”亚斯兰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有多危险？”
能有多危险？反正她总不能再死一次了吧。桑倪倒是很无所谓：“放心吧，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再说了，我自己也有私心，并不是全为了她。”
亚斯兰萨闻言不再劝，经过之前几次矛盾他也知道桑倪的脾气有多犟，想从明面上让她退让基本不可能。
桑倪见他不说话，反而有些内疚：“真的不用担心，你不是也要去吗，到时候我寸步不离地待在你旁边行不行？”
“嗯。”亚斯兰萨认真地看着她：“我不会让你走的。”
不得不说，种族优势就是优势，龙族金色的瞳孔是神性与欲望的完美结合，即使室内的光线并不十分充足，也依然光辉闪耀。
他的眼睛真好看。桑倪忍不住想。
鬼使神差，她伸手越过中间的茶案，指尖触上了他的眼角。
亚斯兰萨没有躲开，而是反手握住了她伸过去的手腕，拉到自己唇边，珍而重之地亲吻。
桑倪整个人都僵住了，本来没什么知觉的手背此时仿佛被火燎出了水泡，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是被直接触碰到了未愈的伤口。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重复道。
桑倪感觉到手背上的疼痛，慢慢流到了心脏，早已不再跳动的地方传来密密扎扎的痛楚。
“我……不走。”桑倪回答，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茫然。
此时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她却觉得自己离他好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HE了……
——
我不仅喜欢给角色挖坑，狠起来连自己都埋
怎么办我好方啊，明明只想写沙雕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