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 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任由我独自在假寐与现实之间两难。——《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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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玫是第三天进组的。
剧本里安意是个女演员,她处于大火阶段, 正在拍一部古装剧。
宋越这个公子哥刚好去探班, 剧组里一时间流言四起。
拍摄地点在塔克拉玛干沙漠。
剧组驱车前往,剧组为了让姜玫和齐衡培养默契度, 特意给他俩安排了一辆车。
姜玫坐的是齐衡的保姆车,车里两人面对面坐着, 各自手里拿着剧本在对台词。
齐衡长得温润, 眉眼间满是温柔,对谁都有礼貌, 即便现在已经是影帝、身后有几千万粉丝支持,他身上也没有半点架子。
说话时总是会客气地问一句:“这样行不行?”
“你觉得这样理解怎么样?”
姜玫习惯了沈行那样强势的人, 倒是不太适应跟齐衡的相处模式。
剧里的宋越是个浪荡公子哥,做事薄凉, 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安意。
安意死的那一刻他也只是因为亲眼目睹吓了一下,并没有因为他而丢了一条人命愧疚。
安意死后他依旧安然无恙地找了个合适的姑娘结了婚。
最后儿孙满堂, 活到80岁才去世。
对于安意,他没有半点怀念, 甚至后来旁人提起安意时他也是唾弃的。
觉得安意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你看, 你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人恨不得你了无踪迹。
沈行嘴上瞧不上姜玫, 姜玫是知道的,可是这人向来只动动嘴皮子,平日里从来不肯承认她有多狼狈。
即便他亲眼瞧见她为了几块钱跟人毫无形象地吵架,跟个泼妇一样骂街,他也只是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等她从人鱼混杂的菜市场走出来了,他才在一边笑着揶揄:“倒是个会过日子的。”
边说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陪她走那一段肮脏不堪的小路。
要论温柔,沈行不输任何人。
他可以染上烟火气,也可以拥抱信仰。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坏,坏到有时候让人受不住。
被他损哭过的女孩子不在少数,损人的事他学了个七八分,关乎面子的事没见他输过。
她跟他决裂的那次说到底也是因为面子,他俩都是极重面子的人,谁也不肯低头。
之前也吵过架,无关痛痒的事总是他先服软,唯独那次他俩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各自说着狠话,恨不得把此生学到的所有恶毒的词语都用在对方身上。
回头再看,他俩那时候在感情上都挺幼稚。
他身在云端,听惯了逢迎的话,身边不少阿谀奉承的人,可他即便置身于纸醉金迷的场所依旧能保持着清醒。
懂得收敛也知道分寸。
游戏点到即止从不强迫人,也没什么强权压人的事发生,也不沾半点不该碰的。
倒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拿着他的名声祸害人,他知道以后当场翻脸,直接揣了人场子,从那以后没人敢触他的底线。
宋越不同,宋越从头到尾都瞧不上安意,他要的不过是刺激还有绝对的听话服从。
娱乐圈漂亮、身材好、懂得抓住机会的女明星一抓一大把,安意不过是被他随便挑中的一个罢了。
看着顺眼就行,也没求什么,毕竟没打算负责。
跟这人是谁没关系,他只需要一个花瓶,而安意就这么成了一个摆放在客厅供人观赏的花瓶。
花瓶要是不听话自然是要砸了的。
砸的时候也不心疼,没了这个花瓶还有其他的花瓶。
说到底,这宋越不过是个斯文败类。
姜玫看了不下十遍剧本,记台词时顺便把对手戏的台词也记了。
有的地方还认真勾画出来写了自己的想法,夏竹闲着无聊陪姜玫过了一遍台词。
她以为自己够认真了,没想到姜玫更狠。
夏竹整了一遍差点没把自己累死,第二遍直接拒绝。
“演了这戏,我估计得被网友们声讨为渣男了。”
齐衡搁置好剧本笑着同姜玫搭话,说这话时他那白皙清俊的面容上夹杂着笑意,琥珀色的眼眸酝酿着温柔。
显然是在跟姜玫开玩笑。
姜玫配合地笑了笑,讨巧地回了句:“那说明齐老师的戏好。”
“叫我齐衡就好,不用叫老师,怪生疏的。”
姜玫眨了眨眼,装作没听懂,不过还是想了个折中的方法:“那我叫您宋先生就好,提前进入角色。”
齐衡无奈地看了眼姜玫,也没再多说。
姜玫生得漂亮,长得很有攻击性,他还是新人时看过她演的《天赋》,用演技炸裂形容也不为过。
跟她搭戏的大多都是老戏骨,可那部电影她明显压过那些人。
电影里她披着一件浅绿色披肩在昏暗的小巷子里走着,走到一半,背后一道刺眼的光照向她,车灯打在她身上衬得她身形瘦弱单薄
她身后是破旧不堪的危房,还有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垃圾桶旁边堆着烂臭的垃圾。
气氛更加冷清。
可在众人替她悲伤的那一刻她猛地回头,朝着镜头回眸一笑,笑里藏着落寞可又隐约带着祈求。
夜色下,她鼓起勇气回头看,没见故人,唯有一条流浪狗跟她遥遥相望。
那一幕出来很多人在电影院当场痛哭,直说太虐,甚至到后来成了经典。
电影在第二年末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同年她拿了最佳新人奖。
剪辑电影视频的博主剪辑经典片段时总会有姜玫的这一段戏,到现在微博、各大平台都有这一段剪辑。
即便她后来出事,网友从头到尾骂她、黑她,连她父母都没能逃过被骂。
唯独两点没骂,一是她的演技,二是她的美貌。
《捧杀》官博出来那几天网友一个劲地骂她,齐衡那几天也关注过,经过几年的发酵,很多网友都已经忘记了当年的轰动,也不太在意这事是真是假。
他们骂大多是“恨铁不成钢”,觉得她浪费了自己的好条件,觉得是她自己毁了自己。
其余的大多是许薇的粉丝在喷。
对于她,很多人褒贬不一。
他本来想发一条微博替她说几句话,后来想想,怕是发出去她被黑得更惨。
齐衡从那时就想跟她合作,没曾想,他还没火她先出了事。
这次的剧本他推了好几次,直到确认女主角是姜玫演,齐衡才厚着脸皮找经纪人重新交涉这部剧。
她现在的名声太差,想要重新经营形象除了靠实力还得靠其他人,公司提出组cp的方案他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齐衡想到这嘴角掀起小弧度的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叫我宋先生,那我叫你什么?”
姜玫一顿。
“您随意。”
“那我叫你姜玫?”
姜玫点头表示可以。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再加上各自不熟悉,也没什么话题可聊。
一直到拍摄地两人都没说话。
下了车,扑面而来的热气,身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冒,没多久就已经黏糊糊的了。
工作人员全都有秩序地抬机器做准备,姜玫也回到车里换衣服。
罗娴办事效率很快,说给她找助理刚开工就到了,小助理长得可爱,脸上肉嘟嘟的,年纪不大,身上稚气还未脱,一看就是涉世未深。
这会儿小姑娘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透着化妆镜打量她。
眼睛很亮,一眨一眨的。
小姑娘趁着化妆师离开的间隙偷偷凑到姜玫身边,压低声音称赞:“你本人真的比电视美多了啊!!!!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啊!!!我是你粉丝!”
小姑娘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姜玫本来在记台词,闻言偏头多看了几眼小助理。
小助理见姜玫皱眉立马规矩,捂住自己的嘴巴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吵她了。
姜玫觉得小姑娘可爱也陪着笑了笑。
化完妆姜玫穿上戏服孤身一人走进沙漠,江予站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姜玫的背影。
她一袭火红的红裙,手上提着一把染了鲜血的剑,孤独地走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中,无数沙粒涌起的皱褶聚集成浪涛,一直延伸至远方的金黄色的水平线。
旁边的鼓风机不停地发力,掀起她的裙摆,安意赤/裸着脚踩在黄沙里,走了没多久安意拿起手里的剑猛地刺向自己,鲜血噗了一口吐了出来,脸上带着解脱倒在地上。
画面定格在安意倒下的那一幕。
戏里导演喊卡后安意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剑,嘴角还流血番茄汁。
安意任由助理清理身上的狼狈。
“安意。”
一道寡淡的声音打断安意,安意猛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导演身边站着的宋越,那人站在人群里很是显眼,安意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来不得换衣服,安意满脸兴奋地跑过去抱住宋越的胳膊,略带讨好地跟宋越搭话:“我刚刚演的还行吧?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你要来我今天就不演了,我都没时间陪你了。”
宋越一身深灰色西装,梳了个大背头,当着剧组的面捏了一把安意的腰,暧昧地丢了句:“今晚不就有时间陪?我跟导演请了一天假,安大影后今晚的时间全归我。”
“我还没成影后呢。”
“你想要什么包,我送你两个?”
宋越一把搂住安意,凑在她身边闻了闻她身上的香味,敷衍地转移话题。
安意没察觉宋越的敷衍,小鸟依人地靠在宋越的怀里满脸羞涩:“都听你的。”
“你上回不是想要香奈儿最新款么,我找人给你留一个。”
“哎呀,宋先生,你真好啊。我感觉我好幸福啊,遇到你是我安意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就你嘴甜,快去卸妆,你这身戏服我看着别扭。”
化妆间里安意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卸妆,旁边的宋越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卸到一半,安意头皮被扯,她疼得叫了一声,气急败坏下安然站起来啪的一巴掌甩在化妆师脸上,“你是不是想我毁容?能不能轻点!!滚,明天我不想看见你。”
这会儿的安意头发散乱,妆也只卸了一半,看着像个泼妇。
化妆师离开后安意委屈地跟宋越撒娇,“那化妆师嫉妒我,扯我头发。”
宋越玩着手机头也没抬,满不在乎地回了句:“你刚不也甩了她一巴掌么。”
“可是……”
“我累了,今晚算了。”
宋越关掉手机满脸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不等安意反应直接离开了化妆间。
安意愣了愣,下一秒追了出去,一把抱住宋越腰,讨好道,“我错了,我刚刚不该发脾气,你原谅我好不好?”
宋越一点一点掰开安意的手指,冷着脸离开了剧组,安意就站在原地呆愣地望着宋越的背影。
“卡。”
姜玫说完台词,江逢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场戏算是彻底结束。
江逢撑着腰手里拿着台词本,满脸严肃:“姜玫,你刚刚从化妆间出来太慢了,表情要再小心翼翼点,齐衡你也是,你要更薄凉一点……再来一次。”
江逢的要求很高,即便姜玫有两次觉得她已经演得到位了,还是被江逢叫停重来。
收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夕阳在不远处缓缓下落,余晖将天边染得通红。
第二天还有工作,剧组在沙漠里扎了营。
沙漠里没信号,姜玫也不怎么玩手机,一个人坐在沙土堆里仰头望着天空。
这边天很辽阔,能看很远。
一空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姜玫突然想起了沈行。
他走的时候没留一句话,也没说他去了哪儿。
她早上下楼吃早饭,宋柔端着一壶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斟了两杯酒,宋柔递给她一杯后跟她打听八卦:“你们当演员接吻的时候是不是真亲?”
“有的是,有的不是。”
“那你呢?”
“我不拍吻戏。”
宋柔立马来了兴趣,双手撑在桌上继续问:“是沈队长不让你拍吻戏?”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跟沈队长谈几年了?”
宋柔的话一出姜玫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在宋柔的注视下姜玫若无其事地捡起筷子擦拭着。
至于宋柔的话被姜玫忽视。
宋柔似乎也察觉到她问题涉及隐私,尴尬地说了声抱歉。
“沈队离开的时候让我多照顾你,你要是有需要尽管找我。”
“对了,他说过两天会来客栈。”
“你要是想去找他,可以以家属的身份。”
姜玫当时没搭腔,只礼貌地点头。
离开时宋柔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沈行所属部队的电话。
宋柔的意思是让她给沈行打电话。
姜玫没扔那张纸条。
她跟沈行之间太复杂,顺其自然更好。
“姜老师,江导找你。”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了姜玫的思绪,姜玫收了纸条站起身往江逢的帐篷走。
他说,往前走,不要回头。
她会的,她会奔向更好的远方。
我愿意原谅所有孤独,愿意原谅四下无人的夜晚等不到一句晚安,愿意原谅爱而不得是人间常态。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看的话,姜玫的回忆就是在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