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课题组的聚餐最终定在一个周六中午，大家选了吃火锅。
火锅店离学校两站路，两个师兄先到，柳橙顾短短随后。颜青因为要从市内赶过来，得晚到一会。
在饭前和师兄的交流中，柳橙大概了解到，颜青是去年才开始带研究生，所以高铁军和宋擎是颜青的第一届研究生。因为之前没有学生，所以高铁军和宋擎研一下学期就进了实验室，算是提前熟悉。
颜青为两个人的课题方向做了很多准备，所以虽然刚上研二，但两个师兄的课题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度。
师兄介绍到，按照颜教授的安排，研一的柳橙和顾短短并不进实验室，重点是修好课程，可以参考导师和师兄的课题，了解目前相关领域发展情况。研二的时候进组开题。
柳橙和顾短短听后表示明白，这也确实是最合理的安排。
宋擎看了眼手机:“颜老师让我们先点餐。”
说完后，宋擎看看高铁军，露出一脸坏笑，高铁军瞬间懂了。
高铁军：“来我们点吧，等颜老师来了她会点点重口的。”
很快几个人点了店里经典的四味锅底，又点了北方人常吃的一些涮肉、菜和丸子。
颜青进包间时锅底刚刚上来，服务员拿来菜单，等着颜青加餐。
“你们点的挺全了嘛，”颜青一边拢拢长发，简单扎了个低马尾，一边看着四个人点的菜单。
柳橙伸长脖子，想看看师兄们说的重口食材到底会是什么。
“那，再来份黄喉吧。”
黄喉柳橙知道，是动物的血管，但是没吃过。
“来个鲜鸭血，你们这里是鲜的吧？要个鲜鸭血。”
服务员点头下单。
鲜鸭血……柳橙咽了下口水，她进火锅店时看到别的桌上点过，鲜红的一碗，很血腥。
“猪脑花，来一份，”颜青轻松点完，“就这些吧，麻烦了。”
向服务员道谢后，颜青抬头，迎上目瞪口呆的柳橙，颜青笑了笑。
“有点重口味哈，北方人不太吃这些。”
“没有没有，吃火锅就要有点重口味！”顾短□□腿道。
“咿~~~。”几个人打趣顾短短，包间里气氛迅速活跃起来。
等待火锅开锅的时候，颜青和学生们说起来。
颜青：“其实鸭血啊脑花啊我之前也是不吃的，觉得这么怪，北方人嘛，打小没吃过这类东西。后来呢就觉得人生在世，何必自己禁锢自己，原先不吃并不是因为觉得难吃，是压根就没尝过，后来尝试了几次，觉得也还好，甚至还挺好吃。”
颜青：“我不劝你们非要吃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们都还年轻，所遇所知所想都很有限，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没试过的，如果有机会都可以大胆尝试。”
“我们是做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的速度和深度都远超过人脑，如果因为我们自己的限制，就会限制这个领域的发展，机器再快再深都走不远。”
几个人听后点点头。
颜青看了看柳橙和顾短短，温柔的说：“我不会限制你们的课题，你们可以充分思考，在这个方向领域里自由选择。”
柳橙和顾短短嗯声作答。
一个恍惚，柳橙又想起了方钰说的课题组学生争宠抢资源的事。
“话题让我说沉重了，快吃东西吧。”颜青语气轻松地说道。
气氛随着火锅的蒸汽热烈起来，两个师兄叽叽喳喳的很快让包间里充满笑声。
吃了辣锅里的东西，柳橙辣的直伸舌头，颜青看了眼便叫来服务员要了两杯酸奶。
“给，喝点，解辣。”颜青递过去。
柳橙辣的像只红眼的兔子，接过酸奶点头感谢。
顾短短和两个师兄正方反方说的火热，颜青只是插几句，但是却句句见血，两位师兄叫苦连篇，而柳橙话不多，但是一张嘴就像在讲冷笑话，顾短短笑的捂肚子。
“颜老师，咱们组人多了，有空集体活动活动吧。”高铁军提议道。
顾短短兴奋地说：“行啊行啊，十月份滨海有秋季马拉松赛呢。”
柳橙：“马拉松行，或者一起跑个迷你马拉松也好，挺有参与感。”
宋擎摸了摸自己的肚腩：“别啊师妹，你俩可饶了我们吧。”
高铁军：“赶紧锻炼减肥吧你，拖师妹们的后腿。”
宋擎无奈地笑笑。
顾短短：“要不一起做义工什么的也行。”
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赞成。
高铁军：“这个行啊这个行，还特有意义。”
颜青淡笑着听着学生们在讨论。
宋擎：“那我们去西郊的儿童福利院怎么样？”
柳橙听到脸色一沉。
顾短短：“好啊，去看看福利院的孩子，这个有意义。”
柳橙扯了扯顾短短的衣角，但顾短短并没有察觉，还依旧和师兄讨论着。
高铁军：“看看颜老师的时间，要是行那我们就准备下了。”
“可能还得和福利院约一下吧”，宋擎补充道。
柳橙又拉了拉顾短短，“怎么了？”顾短短反应过来，转过头。
“短短，能不能不去福利院……柳橙低声说。
顾短短:“啊？怎么了？这个挺有意义的，带些玩具书什么的，孩子们会喜欢的。”
“对啊，福利院也欢迎社会人士捐赠的。”高铁军说道。
宋擎也跟着补上几句。
“我真的不想去福利院！！”
火锅咕嘟咕嘟地开着，煮好的食材因为没有及时捞出，在锅里随着沸水翻滚。
柳橙眉头紧皱，眼圈微微发红。
“柳……”
颜青抬手，示意高铁军不要再说。
“咱们不去福利院，现在秋天气候正好，咱们找哪个地方玩玩吧。”颜青语气轻柔的说道，好像刚才并没有那个尴尬的冷场。
宋擎和高铁军赶紧顺着颜青的话说下去，把气氛再次拉回来。
顾短短握了握柳橙的手，没再多说。
饭后宋擎和高铁军回学校，顾短短要等男友汇合后去逛街，柳橙要去兰花小区，颜青说正好顺路，便载上了柳橙。
颜青的车里很简洁，操作台前没有摆放任何摆件，后视镜也没有挂件。
柳橙坐到副驾驶，因为之前的事情绪不高。
车上没开音响，两个人静静地开了十分钟，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住。
颜青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侧目看了一眼柳橙，柳橙呆呆地望着窗外。
“刚才，为什么那么说呢？”
柳橙收回眼光，默默低下头。
“对不起。”过了好久柳橙说，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哭腔。
“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我的情绪。”
车子又缓缓开动，车内只有空调吹动的声音。
“能和我说一下吗？”颜青想了好久，试探性地问，“如果你愿意。”
柳橙头垂的更低了。
颜青没再说话，不想给柳橙更多压力。
“老师，我……”柳橙顿了顿，“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所以……”柳橙深深叹了口气，“所以，刚才大家说到福利院的时候，我不想再看到小时候那样的场景。”柳橙说完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颜青听后心里一颤，蹙了蹙眉，双手死死抓了抓方向盘，好久没有说话。
颜青:“你去兰花小区是做家教？”
“嗯？是啊……今天有个家教课试讲。”柳橙一脸纳闷。“不过，老师，您怎么知道？”
“我猜就是。”颜青慢柔的语气说道，尽量让氛围舒缓一些。
“你的试讲是几点？”
“三点，三点整。”
颜青看了眼车上的时钟，还有一个小时。
颜青：“来滨海这段时间，去看海了吗？”
“没，还没有。”
柳橙还沉在刚才的情绪里，颜青这一换话题，柳橙有点懵。
颜青：“时间来得及，那去滨海路上看看吧。”说着，一个右转，颜青就换了方向。
颜青降下车窗玻璃，朝柳橙抬了抬下巴：“看看窗外。”
柳橙靠在窗边，秋风擦着面颊吹过，带来咸咸的味道。
“哇，这是大海的味道！”柳橙兴奋地笑起来。
颜青弯弯嘴角。
滨海路，滨海市海岸线的精髓，是一条依海而建的海景山路。滨海路蜿蜒曲折，一面是山，一面是海，可以驱车游玩，也可以徒步木栈道细细品味山海的风景。
九月的滨海，秋高气爽，碧海蓝天。颜青将车停在一处观景台，柳橙迫不及待地跑了下去。
天，那么蓝，海，那么宽。扑面而来耀眼的碧绿和湛蓝闪耀着柳橙的眼睛，她感到大海似乎从三面涌来，要冲上山石，把她包围。柳橙的心仿佛一下被打开，又被填满。愉悦、畅快、震撼，所有的烦心事好像都不见了踪影。
女孩站在观景台，伸开双手，拥抱海风的吹拂。
“所有宽阔的大江大河，最后都会汇入大海。在大海的肚子里，藏着好多的故事和秘密。”
颜青徐徐说道：“你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可以顺着海风，吹到大海的肚子里。”
柳橙微微点头。她明白颜青的用心。
作为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这个背景让她自卑，让她脆弱，让她不愿想起，更害怕提起。
她会因为被嘲笑而抬不起头，也会因此控制不住情绪而变得富有攻击性。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又无力改变。
读本科时候，因为很信任一个同学，柳橙告诉了同学她的身世，而后来的故事则是身边的人都知道了她是个福利院的孤儿，那些人用好奇地或者嘲讽地语气问她一个孤儿怎么长大，福利院是什么样，孤儿上学是不是国家拿钱等等。
那次经历让她更加封锁内心，不再相信任何人。
柳橙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为什么会把福利院的事情告诉颜青，更没想到颜青会带她来看海。
阳光下，柳橙抬起右手挡在额前，让阳光从指缝间射到脸上，光暖暖的，海风湿湿的、咸咸的。
柳橙转过头看看身边人，光海之间，那个人那么美，她好像有着海一样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