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巴德雷是一个残忍的男人。
不仅如此, 巴德雷还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强大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夏茨曾经以为, 世界法官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魔法师了。但是显而易见,他对真正的强者一无所知。他对力量一无所知。他……什么都不知道。
昨日花园里的冲突结束后,他还当这件事过去了, 暗自庆幸。
谁知,巴德雷突然翻了脸,告诉他外人不能待在庄园里,所有擅闯的外人都是入侵者。于是不由分说, 巴德雷就攻击了库鲁。
那头龙抵挡不住,受伤后被迫显出了原形。见那笨重的身躯瘫倒在地上,夏茨急得想上前,却被巴德雷施法捆住四肢, 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库鲁被带走。
他都不知道库鲁被关起来了, 要不是从仆人们那里得知了地牢的存在。
他们告诉他,那头龙已经变成了庄园主的俘虏, 而在庄园主想好如何处置那头龙之前, 地牢是一个暂时囚禁俘虏的地方。
听到这话, 他立刻冲去了巴德雷面前,苦苦央求对方,「放了我的伴侣吧, 父亲。」
「你的伴侣?」巴德雷回道, 「我没有同意过你找一头龙当伴侣。」
他不敢置信, 「什么?可是我……」
「你叫了我父亲。」巴德雷打断他,冷酷地靠在椅子上,「这证明我有管教你的权利。倒是你,谁给了你顶嘴的资格?」
「……」
巴德雷说话的时候,一种黑暗的气场席卷了空间。重压下,他的面庞迅速失去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双方力量之间的悬殊差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甚至生不出反抗的欲望,因为那就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罢了。
在这种力量面前,他只能感受到恐惧。巴德雷随时都能杀死他,正如随时都能杀死库鲁。
原来他是这么的渺小。
他呆立在原地,垂下头,害怕地抱住自己。
良久,巴德雷近了他的身,用修长的手指挑起他下巴,定定地望着他。
那只手跟库鲁的完全不一样,乌黑寒凉,顺着脸庞的轮廓游走到发间,轻轻揉了他的头。
「好了,别为这种小事耿耿于怀。现在已经很晚了,去休息吧,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
巴德雷吩咐一个仆人带他去了房间里。
那是个寒气逼人的卧室,床硬得像石头,他躺上去根本睡不着,彻夜都在挂念伴侣的情况。他甚至不知道库鲁是否还活着。
到了凌晨时分,他终于忍不住偷偷出去,打算把库鲁从地牢里弄出来。先前他从仆人们那里打听清楚了位置。但是他先到处转了转,带上了临时找到的铁丝,然后才去地牢。
然而地牢的大门黑雾缭绕,一见他的身影,便自行堵住了大门的每一丝缝隙,连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这是巴德雷的黑雾,虽然不会伤害他,却绝对不会放他进去。
他只能站在门外,用耳朵接收里面传出的微弱的呻吟。
听起来,库鲁的伤势还没好。
……废话。巴德雷怎么可能好心给他的龙疗伤。
不知道地牢里有没有特殊的阵法,或者刑具什么的。要是库鲁在那里受苦,伤势得不到处理,恶化成了很严重的情况,怎么办?
夏茨焦虑得直揪头发。
彻夜未眠的他,此刻情绪是极端的负面。
他灰暗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房门反锁上,在这个巴德雷安排他住下的地方独处。
上午天亮以后,仆人有叫他去吃饭,但一想到要跟巴德雷共进早餐,他就觉得憎恨不已。无论是不是他的父亲,他都不会原谅巴德雷伤害库鲁。
「呀——呀——」
外面的乌鸦叫嚷着,扰得夏茨心烦,不由开窗,摸出一支钢笔砸过去。
钢笔虽然没砸中,乌鸦还是识趣地闭了嘴。附近安静下来。今日的天空亮堂了许多,夏茨的心情却黑暗如夜。
地牢有黑雾守着,他不可能进去的。求巴德雷放了库鲁,巴德雷也不肯,硬说库鲁是擅闯的入侵者,分明是强词夺理,那个凶残的魔头就是要找个借口对付库鲁罢了。
瞧那树上挂的尸体,恐怕就是上一个受害者。
如果他无法及时救出库鲁,下一个被吊死的会不会就是……
夏茨咬住嘴唇,蹲坐在地板上,将脑袋埋进膝盖间,然后用双臂环住小腿。
「夏茨少爷。」门外响起敲击声,「现在是中午了,你想吃点什么吗?」
他真是个蠢材。一开始就该知道萨克塔伦不是什么好人吧。但是他却被那种奇异的熟悉感给迷惑……
他就不该来这里的!不过,就算他当时拒绝了,巴德雷也会有手段逼他来才对。
都怪他太没用了。
夏茨在地板上坐了一整天,不去看时间的流逝,不去管仆人的叫喊。反正他们也不是活人,在他看来,就跟定时闹钟似的,到点了就来喊人。
只要他坚持不出去,门外的仆人就会最终知难而退。
如此翘掉三餐后,夜晚悄然降临。
夏茨开始觉得饥饿和虚弱。但是他仍然不出去。他想不到帮助库鲁的办法,宁愿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如果他的龙正在受苦,他凭什么享受?
蓦然间,门锁哐啷的一声,房间里进来了阵阵寒意,阴气深重。
「怎么不去吃饭?」
巴德雷在房间里。夏茨惊觉这一点。但是他明明反锁了房门……算了,他在想什么呢。对于一个神级黑魔法师而言,反锁房门简直是笑话。
夏茨没有抬头,而是继续抱着自己的膝盖,假装已经睡着了,不理会房间里新出现的人。
「回答我。」上方的声音添了些愠怒,「我知道你夜里去了地牢,想去看那头龙,是吧,结果无功而返。呵呵,别以为这样耍小孩子脾气,我就会放了那头龙。」
「呵呵。」夏茨也冷笑了两声,纯粹是为了回击巴德雷的冷笑。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表现得有多么幼稚,直到他的身体腾空而起,不由分说被巴德雷扔到肩上,扛着走向门外,才惊慌失措地大叫了起来。
「放开我!放我下来!」
想也知道,巴德雷是不会放他下来的。
巴德雷虽然身形不壮,力气却大得出奇,不顾他如何喊叫,如何踢打挣扎,就这么一路把他扛进了餐厅里。
夏茨被扔到软椅上,两边伸出黑色藤蔓状物质,飞速缠绕了他的腰和双腿,把他牢牢捆绑住,固定在座位上,只有上半身可以移动。
「现在,吃饭。」
还有这样绑住别人强迫吃饭的?
夏茨用力地瞪视巴德雷,而后者冷冷回视他,一副你不吃就别想走的模样。
随后巴德雷揭开餐桌上的盖子。今晚的餐点花样比较多,夏茨这儿有散发着香气的胡萝卜粥、绿黄交加的青豆煮瘦肉、脆皮煎蛋饼……
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夏茨意识到自己的抗争是徒劳的,生理本能大过了所有,不禁感受到一股悲愤。
他恨透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但他是如此的年轻、稚嫩、经验不足,无法改变任何事,只好把盘子都推开,趴到桌面上埋头哭起来。
「呜呜呜……」
对面的男人顿时滞住了。
这个黑魔法师见过的场面太多了,世界崩坏,恒星熄灭,但却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这样伤心绝望地哭泣。
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巴德雷感到无法理解。就为了一头龙吗?
真是不可理喻……
但无法否认的是,心底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刺痛,虽然微不可察,却还是让巴德雷无所适从。
巴德雷僵在那里,望着夏茨低声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可怜得像个被雨淋的小鸟,浑身湿透,无所依归。
这就是他希望的父子团聚场景吗?
一声重重的叹息溢出来。
「行了……」
夏茨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像在梳理羽毛般温柔。他抽噎着扭头,发现是黑雾化成的大触手,代替了巴德雷正在抚摸他。
「别哭了。不就是一头龙吗?我改天给你弄一只凤凰,想怎么玩怎么玩。」
面对这种低级的哄劝,夏茨不住地哽咽,「不…我不要!我只要……我的龙……呜呜呜……」
「好好好,先吃饭,吃完你就可以去看龙了。」
夏茨马上一抬头,连着抽了两口气,「真…真的吗?」
「真的。」巴德雷沉着脸。
夏茨这才止住了眼泪,拿餐巾擦了擦脸,又抽搭了一会,才开始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