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切肤之爱

  这天夜里, 汴梁下了一场大雨,皇城在朦胧烟雨中像是水墨渲染而成,紫电在乌云中野兽般咆哮。

  明空殿, 庭院深深,雨珠如急点,噼里啪啦落下, 浓绿芭蕉垂垂滴露, 瓢泼雨光将红墙绿瓦打湿,像是颜料在铺开的宣纸中化开。

  “混账!”

  掐丝珐琅的指套重重拍在檀木桌上, 咔哒一声断裂, 容妃美丽的面容在幢幢灯影下变得扭曲狰狞,宛如涂着脂粉的画皮女鬼。

  她怒极反笑,朝着裴行止和谢欢欢厉声质问:“两位非但没有查明真相, 还把我皇儿的遗体弄丢了, 你们紫徽山、姑苏谢家的捉妖人可真是好本事啊!”

  谢欢欢脸色苍白,眼神空冥, 没有说话。

  一旁的裴行止不卑不亢, 淡然道:“娘娘恕罪,当务之急除了找回三皇子的遗体外,还有保护圣上的安危。”

  容妃冷笑, 咬牙切齿道:“圣上?这么说, 果然是那个小畜生的鬼魂回来了, 他不但害死那么多人嫁祸给我皇儿,还想谋害天子性命?”

  谢欢欢唇瓣微微动了动, 倔强辩驳道:“不是他……”

  容妃锐利的眼尾利剑一般睨着他们, 眼瞳幽幽发亮,头上的展翅欲飞的鸾鸟步摇轻轻晃动起来。

  门外, 忽然有太监急急入殿内通报,溅湿的长靴沾上湿答答的泥点子,在殿阶上落下一条蜿蜒的痕迹。

  太监嗓音又尖又细,“娘娘……不好了,各殿,都有宫女离奇死亡,凶手,凶手却找不到……兴许是,冤魂作祟……”

  谢欢欢一怔,满眼不可置信,容妃豁然起身,一名太监连忙来搀扶她,她冷笑着朝着裴行止两人道:“事到如今,两位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完,她又转头朝着通报的太监道:“还不带路,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容妃袅娜的背影踩着阶梯款款而下,她的声音似笑非笑,“至于二位,就负责将本宫皇儿的遗体找回来吧,圣上那边,本宫自会交代清楚一切。”

  太监、宫女撑伞的撑伞,提灯的提灯,带着容妃朝着殿外浩浩荡荡而去。

  明空殿的屋顶,一个漆黑的猫影如同一道残雾立在瓦片上,它幽绿猫瞳紧紧盯着容妃的背影,忽然惬意又慵懒地舔了舔爪子,又从屋顶一跃而下,瞬间没了踪影。

  ……

  夜幕深深,雨点密密溅在松软的泥土上,翻滚着潮湿的气息,芭蕉叶狂乱地振动着,郑拂撑着一把油纸伞,提着雾蒙蒙的灯笼,孤身一人朝着一座冷清的宫殿而去。

  雨势太急,视野白茫茫一片,月牙鞋面沾上点点痕迹,雪白的罗袜打湿出一片圆廓,沁凉的寒意让郑拂指尖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她抬起头,苍墨般的天际,浩荡的宫檐伸出一角,陈旧的檐铃喑哑摇曳着,密密蛛网挂满了檐角,罥着雨水,一滴滴落在青石板阶上。

  这里是极乐宫,曾经是小阎王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此刻无人洒扫,荒芜得像一个禁地。

  她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瓣,推开了殿门,四周静悄悄的,这吱呀一声便显得无比突兀。

  郑拂将伞放在回廊下,提起灯笼静静打量着殿内的布置,这里简洁得一目了然,屏风旁摆着一张细长桌子,上面的墨迹早就干涸了。

  朦胧纱帐那头,是一张拔步床,床头挂着一只布缝的小老虎。她忍不住走了过去,拿起了仔细端详,小老虎蒙尘多年,有点脏了,她轻轻甩了甩,将灰尘抖落。

  小老虎做工精细,细细的胡须有些扎人,龇牙咧嘴,憨态可掬,只是,宝石做的眼睛上面还有旧的牙印,深浅不一。

  指尖摩挲着,她想象着小阎王小时候,用尖利的牙偷偷咬了咬小老虎的眼睛,他像只对一切陌生事物都感到惊奇的小野兽,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来。

  殿外穿堂风而起,混杂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郑拂额头的梅花煞微微发热,她将小老虎放了下来,平静回头望着门外。

  朦胧的灯光像是一颗暗淡的星子,微弱光芒在雨蒙蒙的回廊里飘动。

  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提着灯笼在门外匆匆经过,她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脸色难看,回廊尽头,一个眉眼艳丽的小少年正在低头望着摔在地板上的燕子。

  他赤着稚嫩的脚丫子,蹲在那里,手指试探地戳了戳燕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慢眨了眨,像是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办。

  一只野猫忽然从阑干外跃了进来,朝着小少年凶狠地龇牙咧嘴,摆出进攻的姿态,跃跃欲试,小少年盯着它,像一只小豹子,喉间不甘示弱地发出威胁的低吼。

  野猫闪电扑了过来,却被小少年一把扼住了喉咙,它挣扎起来,四肢乱蹬,忽然口吐人言,“你根本不是苗心懿那个贱人的儿子,她的儿子早就胎死腹中,你却借着她的肚子出生,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郑拂有些愕然,这是,秦成瑾的声音。

  小少年不说话,狠狠把它掼在地上,野猫背脊弓起,四肢着地一滚,爪子狠狠摁在那只奄奄一息的燕子脑袋上,腥黑的鲜血蜿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它舔了舔爪子的血痕,笑意轻蔑又冰冷,“不管你是什么怪物,母妃说了,都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苗心懿看得比命还重的宝贝儿子可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怪物。”

  小少年根本不听他说话,只是迟疑地望着死去的燕子,黝黑的眼仁轻轻颤了颤,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慢慢蹲下了身子,将燕子握在掌心,又烦躁地捏紧了。

  折断的翅膀很快在他手里化作一摊肉泥,他明亮的眼睛慢慢浮现一丝光亮,像是颤栗的兴奋,又一瞬间暗淡。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望着提灯而来的宫女。

  郑拂看出来了,小阎王他开蒙迟,善恶观念模糊不清,做事很多时候都是凭借着野兽的本能。

  秦成瑾转身离去,正好撞见提着灯笼的颂筠,猫爪在她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它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颂筠一眼,又瞬间消失在雨幕中幽绿双眼如同鬼火。

  嫁祸的招数屡试不爽。

  只要这个宫女身上沾上了猫妖的气息,这个小怪物就一定会杀了她,这会让他凶戾残暴的名声传遍皇城上下,惹得人人厌弃。

  果然,颂筠一看到小少年就变得歇斯底里,她不停尖叫,却被小阎王一把掐住了喉咙。

  颂筠的尸体软趴趴地倒在了回廊处,双目圆睁,瞳孔涣散。

  小少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踩着白生生的脚丫子,慢慢踱回殿内,他不睡床,反而像是穴居的动物,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幼兽,无人问津。

  郑拂心里一颤,明知道这是阴煞的场,她还是忍不住起身,想去把他抱起来。

  趴在回廊处的颂筠像是察觉到什么,毫无光彩的眼睛诡异地转了转,对准了郑拂,她慢慢支起了没骨头般的身子,手臂朝着郑拂伸着,青白的唇瓣不停嘟囔着什么。

  “给我……”身体。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少年瞬间消失不见,阴风呼啸,劈头盖脸地朝着郑拂而来,寒意沿着鞋袜侵入肌骨,郑拂却没避开,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外。

  她细碎的鬓发被风吹得凌乱,雪白的裙摆被风吹得微鼓,像是盛开的玉兰花。

  颂筠冰冷的手要来捉住她的踝骨的时候,忽然手掌被一道雪白的影子狠狠一踩,颂筠发出凄厉的惨叫,一瞬间化作猫影逃得无影无踪。

  跑得倒快,少年雪白的脸阴沉如水,他回头望着郑拂,眼中含着灼灼怒气,语气却依旧温柔,“阿拂,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少女不由分说地箍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谢师弟,我终于抓住你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谢伽罗一顿,手在她背脊处轻轻拍了拍,语气不容置疑,“阿拂,回去。”

  郑拂的手藤蔓一般绞着他,她踮起脚,鼻尖与他轻轻蹭了蹭,湿漉漉的睫毛拂动着他的脸颊,她道:“谢师弟,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少年讽刺地笑了笑,“阿拂,我还能回哪去?你还不明白吗,天大地大,没有一处可以供我容身,怪物可是会被所有人厌弃的。”

  “可是,我们不是有婚约吗?有了我,你就不会无处容身了,皇城容不下你,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谢伽罗轻笑一声,指尖将她吹乱的头发拨到脑后。

  “婚约?其实,和你有婚约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真正的狸奴,你知道吧,我是趁着苗心懿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占据他的身体出生的,都是为了找到你,可你看,我总是竭尽全力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一无所有。”

  郑拂一顿,“我不管,我喜欢的是你,是谢伽罗,世上只一个谢伽罗,不是狸奴,也不是阿修罗王。”

  谢伽罗低下头,细细地来啄她的唇瓣,声音沙哑,带着摄人心魄的蛊惑,“那,你愿意抛下一切,和我私奔吗?”

  抛下一切,私奔……

  郑拂睫毛颤了颤,怔怔看着他,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将自己置于一无所有的境地。

  可为什么,除了她的爱,他谁的爱意都不肯接受。

  他的偏执是伤人伤己的刀刃,将自己画地为牢。可明明,懿妃娘娘也是爱着他的,还有谢师姐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

  谢伽罗轻轻捏着她的下颌,眼中幽亮,“不愿意?”

  像是等了很久,他的心一点点冷却,又一点点坠入谷底,他唇角笑意慢慢变得苍白。

  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他活得也挺没滋味的,肆无忌惮地大闹一场、释放恶念之后,他大概会下地狱吧。

  他松开了郑拂,转身想离开,雪白的衣袖被纤细的手指牢牢勾住了。

  谢伽罗回头,少女唇瓣艰难翕动,脸色发白,长长的睫毛如同结了一层霜,“我愿意。”

  他盯着她看,空荡荡的胸口没有喜悦,反而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

  看啊,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属于地狱,她这么好,为什么要把她拉下来呢?

  可是……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他慢慢抱紧了郑拂,下颌抵在她肩窝处,指尖滑到后颈处,轻轻掐了掐,又勾住了她的细丝带。

  他的声音像是压抑着冰冷的绝望,“阿拂,可以,安慰我一下吗?”

  没等她回答,他的唇在她脖颈处急切流连,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嚼入腹。

  郑拂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却鼓起勇气,踮着脚,一把捧住了他的脸,将自己的唇贴在他唇上。

  冰冷的气息沿着唇齿滑落到小腹,她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她固执地说,“喜欢,你……”

  腰带被他轻轻拉开,连同那一段细丝带,像是张开蚌壳的贝类,少女慢慢露出白皙的身体。

  那娇嫩、纤细,仿佛挂在柳梢的月亮,唯一只属于他。

  殿外芭蕉叶呼呼作响,谢伽罗抱着她,修长的双臂穿过少女翅膀一般的肋骨,环着背上的蝴蝶骨,他捧珍珠一般,半捧半抱,带着她辗转到罗帐后面。

  他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怀里的少女像一条细溜溜的小蛇,直往他胸口钻,湿淋淋的发鬓粘着雾气,她仰着脸望着他,明亮的眼睛迷离,唇色绯红欲滴,像是妖精。

  好喜欢,她,喜欢得,想把她吃掉。

  月牙鞋面被他一手翦除,打湿的罗袜也脱了下来,光·裸的小腿覆着潮湿的雨丝,藤蔓一样勾住他,一点点要往他腰上爬。

  他捧着她心口的鸽子,吻细细密密流连,痛苦的爱意与极致的喜悦杂糅在一起,他不停地念叨着她的名字,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阿拂……”

  他的指尖在她小腹轻轻描摹,打着圈儿,像在完成一个仪式,“这里,只属于我,好不好?”

  少女轻轻闷哼一声,声音打着飘,“好。”

  热刀切开黄油,疼痛从骨缝中爬了出来,郑拂忍不住勾住了他的背脊,弓成一只虾子。

  他瞬间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少年眼尾发红,眼神像是居高临下的狩猎者,可语气依旧是那种诡异的温柔,却带着失控的癫狂。

  “是不是……很疼?”

  她吸了吸气,望见他不正常的表情,心里聚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安慰他,“还……好。”

  他轻轻捏着她的腰肢,逼她吐露实话,“阿拂,你又骗我了,对吗?”

  郑拂只好断断续续道:“疼……”

  他像是笑了一下,带着莫名的餍足,“我也很疼呢。”指尖抵在她唇齿间,他慢慢引诱着她,“阿拂,咬我吧。”

  又让她咬他……

  她不肯,谢伽罗勾住她无力的手臂,在她耳边病态地喃喃,改口道:“小师姐,不咬我的话,师弟会把你弄坏的……”

  除了疼痛,好像还有寒气在体内流窜,他又自称师弟了,她心里又麻又痒,泄愤一般,终于叼住他的指尖,直到咬出鲜血来。

  疼痛让少年的瞳仁兴奋地颤了颤。

  她浑身失了力气,唇角挂着鲜血。

  谢伽罗慢慢抽出湿漉漉的指尖,血液滴在她心口,他用自己鲜血认真地绘制着古老的图腾。

  温暖的感觉从心头汇聚,寒气慢慢消散,郑拂忍不住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任凭她体内的寒气在自己体内流窜,他温柔地说着,“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生生世世,都将如此。

  郑拂脑子混混沌沌,再听不进去任何话,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好困……”

  少女逐渐陷入一片混沌中,双目紧闭,谢伽罗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捉起她的手背,轻轻吻了吻,湿漉漉的唇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阿拂,我爱你……”

第85章 切肤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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