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暗卫前来通禀裴度求见, 景衡摆手吩咐宋书道:“让裴度过来小花园,你带徐梦退下吧。暂且将她安置在程府,待事情了结后, 再放她离开。”
宋书方才正欲开口的话被堵了下去, 略一思索又觉得也无甚开口的必要, 便垂首应诺,带着徐梦退下了。
他与徐梦出小院时,正好同裴度擦肩而过, 两人互相颔首, 算是打过招呼了, 之后宋书便提着徐梦往程府去了。
而裴度则在他身后驻足回首,瞧着宋书和徐梦两人的身影,若有所思。
几瞬后, 他蹙眉踏入内院,往景衡所在的那处走去。他到时景衡已经落座在方才1的那石案旁, 手边是打晕枝枝前落下的半盏茶水。
“突然求见, 所为何事?”景衡抿了口已然凉透的冷茶, 开口问裴度的来意。
裴度脸色未变,开口回话道:“属下得知北凉的国主已然入京, 特地前来问询殿下可有什么谋算。”裴度话虽如此问询, 实则却是因为有段时日未被景衡传召, 恐他是有什么谋算瞒着自己。
“孤倒是不曾料到这北凉的国主会亲自入大周帝都, 你说若是北凉国主死在大周国土,会不会重燃战火?”景衡眼神凝望着杯盏中的水波,阴恻恻的问。
裴度听他所言,周身猛地一寒。这景衡莫不是疯了,杀他国国主, 还是素来骁勇善战野心昭昭的北凉,这不是要害黎民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吗。
“属下、属下以为,北凉国主身边守卫极严,实在不易下手。”裴度硬着头皮答话。
景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口应道:“倒也是,杀了他徒废力气,却未必有多少裨益。”
裴度在一旁做足了属下的恭敬姿态,垂首应了句,便不再多言。景衡似有疲态的捏了捏眉头,声音带着倦意开口道:“罢了,孤无甚要事吩咐于你,你先行退下吧。”
景衡话落,裴度只得暂且告退。他缓步往别院外走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裴度假作不经意的扫视了一圈周遭,暗道今日这别院的守卫实在是过于严密了些。原先即便是景衡久居的程府,也不会有如此严密的守卫。今日这别院为何会看守的如此严密,裴度留意着暗处的动静,只觉景衡将大半的暗卫都留在了这处别院。
究竟这别院藏着些什么?裴度心底埋了疑云。他加快脚步离开别院,往自己落脚的京卫营而去。行至半途,褚家的家奴突然现身。
“少主,家主有请。”来人附在裴度耳边禀告。
裴度停步,折眉不解,却也不曾多问,只让来人引路。两人兜兜转转,裴度被这人引到了京中接待他国来使的四方馆。
“父亲要我来此见他?”裴度眉头紧蹙,十分不解。
裴度一直奉父命隐藏身份,可若是贸然进了这四方馆,怕是会惹人生疑。
“家主正是要少主您来此见他,少主您请吧。”这人恭敬答话。
裴度心底存疑,但还是抬步踏进了四方馆。
这奴才一路引着他往褚阔所居之地而去,途中还遇见了北凉长公主,也就是褚阔的妻子。那长公主牵着个小女娃,瞧见裴度后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眉眼带笑同他打招呼。
小姑娘喊了声“哥哥。”长公主则含笑同他招呼道:“度儿来了,你父亲在房中等你,待你们父子二人议过事,过几日你无事了,记得带你妹妹上街逛逛,这丫头常听你爹讲,早惦记着大周城的夜景呢。”
裴度的生母在生他时难产而死,后来景成即位对褚家动手,褚家保住了裴度这根独苗,让他改名换姓在京中求生。褚阔则于战场九死一生,之后遇上了北凉的长公主,再之后他成了北凉的驸马。
长公主清楚褚阔的身份,自然也知道裴度的存在,此前景衍登基那年,裴度还曾去过一次北凉。
裴度原本对父亲约自己四方馆相见就觉得疑惑,听了这长公主的话便愈发不解了。他正欲开口发问,不远处便传来了褚阔的声音。
“来得倒是挺快的,随父亲过来。”褚阔人立在房门外,扬声喊裴度过去。
两人一同入了书房,房门合上,裴度眉头紧蹙先行问道:“父亲怎会如此反常约我至四方馆见面?”
褚阔给他递了盏茶,缓声解释:“到了该揭露身份的时候了,自然就不必躲躲藏藏的了。”
他话音落下,裴度满脸惊讶,褚阔见他神色,轻拍了拍他肩,复又开口:“此次父亲进京,为的便是将这京城的事彻底了结,陛下同前太子的事至今也该有定论了。那位沈姑娘失踪了,你去查清楚她的下落,想法子助陛下将人救出,之后便从景衡身边离开吧,然后与陛下坦诚你的身份,助他铲除景衡。若是陛下存疑,你可同他提及父亲我,父亲自会去见他,消他疑心。待这些事情都结束了,父亲便不会再回大周了。你若是挂念我们便去北凉看看。”
这许多年来,褚阔一直为大周京城的纷纷扰扰劳心不已,多年谋划,眼下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多年前景衍即位时,景衡暗中将自己的势力撤出,裴度虽是他亲信,却并不清楚他所有谋划,为免过早出手打草惊蛇,褚阔便一直让他隐藏在景衡身边,伺机而动。数载布网,如今也到了该收网的时机了。
裴度听了褚阔所言,紧拧眉头思索。原来沈氏女失踪了,怪不得那处别院如今守卫森严,他还道是藏了什么东西呢,想来应是景衡把人藏在了那处。
“父亲,孩儿大抵猜到了沈氏女的下落,待孩儿查探清楚,便将此事办妥。孩儿先行告退。”裴度想通关窍,立刻同褚阔道别。
-
夜幕降临,京郊别院却未点一盏烛火。整个院子都是黑漆漆的,暗卫藏身在院子四散之处,没有声息。枝枝所在的那间房,窗棂紧闭。外见明月高悬,内室却也只能借的几束光亮,显得房间内十分诡异。
枝枝正昏睡着,而她所在的床榻旁,景衡正席地而坐,眼神空洞的不知在瞧着什么。他的脸色本就苍白,在这样诡异的光亮下,便显得愈发病弱骇人。
大抵到了夜半时分,枝枝悠悠转醒,她揉着酸痛的后颈,摸索着坐了起来,人靠在软枕上,带着倦意掀开眼帘。这一抬眼就瞧见靠着床榻席地而坐的景衡,他神色太过可怕,把枝枝吓得怔了几瞬。
“醒了?睡得好吗?”景衡声音轻缓的开口,音色却在寒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冷。
枝枝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松开抚着后颈的手,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小腹。景衡在夜色中隐约瞧见枝枝的动作,他凉凉的笑了声,开口道:“已经没了。”
“他在骗你!”景衡话音刚落,枝枝脑海中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急躁刺耳,枝枝下意识的捂了耳朵。
景衡却以为她是信了自己的话,他神色略带自嘲,却未曾再多言半句。枝枝不想应付他,低眸掩下眼中情绪,冷声道:“我要睡了,你自便。”话落便抱着被子背过身去合上眼睛。
房中静了许久,才响起景衡离开的脚步声。枝枝听着那步音渐行渐远,枕着左臂翻过身来,她抿唇瞧着景衡离开后半掩的房门,同脑海中的系统对话。
“你说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我被困在景衡身边到底有没有危险?”枝枝在脑海中问系统。
“快了快了,宿主莫要心急,安心等待即可。宿主放心,目前没有危险,你的身体已经被系统进行调整,这个世界的郎中给你看诊,只能诊出你身体虚弱以及落胎之事会危及宿主的性命。有着一层顾虑,景衡必然不能动手害宿主腹中孩子。宿主再忍耐些时候,景衍那边的人会将宿主救出的。”
系统的电子音哒哒的说了许多,枝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她嗯了声以表回应,神思却已经飘远。
枝枝合上眼帘试图入睡,脑海里却不可自控的浮现景衍的影子。系统说景衍的人会救他出去,也不知道现在景衍知不知道自己人在何处。
想着想着枝枝睡了过去,而她想着的那个人却是彻夜未眠。
枝枝失踪,还是被景衡的人带走的,景衍心绪烦乱自然无法成眠。暗卫说,枝枝答应去见景衡是为了让绑她的人留下那几人的性命。景衍信这口径,却始终有些介怀。
她从前提及说,她与景衡自宫变后便未曾见过,言语之间毫不心虚,可景衍不信。他本就多疑多思,自然不会信枝枝口中的那句再未相见。
更何况,景衍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的。旁的不说,单就枝枝初到扬州时,景衡就不止一次去过扬州林府,景衍不信他们不曾见过面。
枝枝确实自宫变后再未见过景衡,但景衡却并非如此。
景衍越想越心乱,他辗转难眠,又起身披衣在御政殿及番翻找,从一处暗格里翻出了一副画像。这画像是此前景衍在扬州时为枝枝所作,那时景衍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枝枝立在桃花下,笑容烂漫,那段日子是他此生难得的好时光。
打开画像后,景衍指节紧握着画轴,瞧着画中的枝枝沉默了许久,喃喃道:“沈枝枝,我暂且信你一回,若是被我抓到你伙同旁的男子骗我,朕便让你见识见识帝王一怒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