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暗喜。
顾盼有没有被甩,这个并不在方平关心的范围内。他透了底给顾盼:“这事整个公司里只有我和梁总知道,我告诉你,是希望你心里能有一个准备。现在整个工程部的人都在考虑另谋出路,如果被其他人听到了风声,工程部大约就要散了。”
路惠的工作是负责行政后勤,涉及不到太多核心的东西,方平管的工程部和财务部才是公司真正核心的部门。
他很清楚的知道,公司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里,并且也做好了跳槽的准备。
路惠大惊:“那你呢?”
方平的目光变得温柔下来,落在路惠尚且平坦还看不出孕相的肚子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的。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去梁总面前触霉头,如果觉得累,就辞职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路惠神色变了几番,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此时的梁安,还不知道底下的员工已经人心涣散另寻出路,他为着项目出事故的事,正急着想联系上人。
顾盼的电话打过去一直通话中,一开始梁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顾盼拉黑了,以为她是真的和别人在通话。直到他打那位林特助的电话,也同样打不通,这才意识到不对。
但这时候,他仍然没有多想,只单纯以为顾盼只是不想陷入这件事情里。
他便想通过章敏来联系上顾盼,试图让顾盼在程行止面前替他说说情。
章敏的电话打通后,梁安还没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她似乎就猜到了,直接给了一个地址,让他过去找她。
那是一家咖啡店,是章敏当年和梁安创立公司后,签下第一个工程合同的地方。
梁安赶过去时,章敏已经坐在里面了。她对面还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叠资料。看样子,两人像在商谈什么。
等梁安走近,章敏看见他,朝男人点了点头,那男人便立即起身,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
“坐吧。”章敏坐着不动,只朝梁安招呼了一声,等他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不过我觉得你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一下资金周转的问题吧。银海的项目款你不用等了,前阵子你送出去的那幅书法作品,是假的,高总拿出去显摆不成反丢了面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没个十天半月的消不了火。”
一番话,让将梁安瞬间定在了当场,脑子嗡嗡作响,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花了两百万买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假呢?
那位卖家可是书法界内颇有名气的收藏家,怎么可能会卖假的给他?
梁安张了张嘴,本想问章敏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忽然间却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这是你设的局?你害我?”
章敏看着他,冷冷翘起唇角,勾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不是。”
银海这边的事,确实不是她出的手。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反而让满心怀疑的梁安减少了几分怀疑。“是我最近压力太大,多想了。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幅字是假的?”
“我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不重要。”章敏往后靠了靠,背贴在椅座上,坐姿挺拔,将疏离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下周该付的银行贷款利息和欠的民工薪资该怎么解决。如果让几个股东知道公司现在的情况,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梁安一窒。
他没有想到章敏已经不在公司了,她的心腹顾盼也走了,她怎么还会对公司了若指掌,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且看她现在的态度,让她去找顾盼说情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敏,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梁安试图还打一下感情牌,
“帮啊。”章敏点了下头,“不帮,我来见你做什么。”
她朝隔壁桌那个男人招了下手,那个男人便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这是我大学同学,在银行工作,负责个人贷款业务。”章敏对梁安说:“你名下不是还有辆新买的车,可以做个抵押贷款。你放心,他们银行放款很快,只要提交的资料没问题,三个工作日内就能到账。”
梁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确信先前不是章敏设的局了。
章敏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不耍阴招儿。
她只会明晃晃地把坑挖给他看。
让他自己选,跳还是不跳。
只要他还想翻身,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梁安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签了抵押贷款合同。
一百多万的车,买回来不到两个多月,抵押出去只值八十万。
签好文件后,梁安当场就把车钥匙交了出去,然后看着章敏和她的大学同学开着他的车扬长而去,一张脸阴郁得宛如被人杀了父母。
好在章敏做事靠谱,她说三个工作日到账,在这周五中午时,梁安银行账户果然到了八十万整。
这八十万,六十万用来付民工的工资,剩下的二十万,转到公司账户里用来偿还银行贷款的利息。
这多多少少让梁安松了口气,心想这回他总该能睡一个安心觉了。可还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劳动监察支队又给他打电话过来,因为习静的工资还不支付,下周他们会委派人亲自上门核查建安的公司资质和相关财务信息,要求他本人必须在场作解释。
而验收环节出了事故的那两个项目,程氏集团绿城分公司法务部也就此发函通告他们将会起诉建安公司涉嫌商业诈骗。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建安公司虚开发.票的事被人举报到税务局,税务稽查科在这天下午,直接上门要进行税务项目检查。
一行六个人,声势浩荡,分工明确,打了建安公司所有人的措手不及。
梁安甚至还没有回过神,上门检查的人已经进了财务部查阅账目,并且分别对财务部梁曦月等人进行盘问。
梁安想进财务部,反而还被税务稽查科带队的那位拦在门口,公事公办地说:“梁总,找个地方我们坐下谈谈?”
稽查科的这一行人都是有备而来,哪怕梁安临场反应再快,也还是免不了被抓住不少漏洞,先是追问他上个月□□开具异常挂账数额太大的情况,又紧接着问他这两个月公司银行流水异常,多笔金额巨大的款项直接转入他的私人账户里,涉嫌抽逃资金。
梁安好几次都答不上来,只得试图用各种方式,或委婉或迂回地想贿赂问话的工作人员,被对方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梁总,不要知法犯法了。”
问话结束后,建安公司里所有涉及账务的资料,账簿、票据以及合同等文件,连带财务部里三台做账的电脑,全部都被税务稽查科的人带走了。
临走前,带队的那个,当着梁安的面,问梁曦月:“梁总是公司实力控制人,梁小姐是公司法定代表人,这点没错吧?”
梁安脸色微变,梁曦月显然也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惊慌失措地看着梁安,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头:“对。”
顿了一下,她又急急补了一句:“我没有公司的股份,只是挂名一个法定代表人而已,没有任何管理权限。”
人走后,梁安沉着脸站在财务部办公室里,沉默好半晌,他抬脚踹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桌子。
“砰——”
桌子应声倒地。
桌上的文件也随之洒落了一地。
梁安骂了一声□□娘的,便转身走了。
梁曦月瘫在自己的办公位上,面无血色。
而罗雪和方业萍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惊惶不安。
这时,梁曦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来电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梁曦月还没有从税务稽查科询问她的惊惶中回过神,自己手机响了都不知道。
还是罗雪忍不住出声提醒:“经理,有人给你打电话。”
梁曦月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梁曦月小姐是吗?我是程方公司的总经理程文峰,关于四年前您盗取程方公司公章的事,我还有些疑惑。方便的话,梁小姐下班后,我们见面谈吧。”
Chapter 64
梁曦月走进公司旁边商场里的那家咖啡店,程文峰已经坐在包间里了。
服务员将她带进包间里,程文峰便起身,朝她礼貌一笑:“梁小姐。”
程文峰长得不差,说话彬彬有礼,梁曦月却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本能反应便是往后一退。
服务员有些奇怪她的反应,神情关切地问了一句:“女士,您还好吧?”
梁曦月察觉自己的失态,忙摇了摇头,“我没事。”深吸了口气后,她木着一张脸,这才走进包间里。
程文峰见她紧张,便朝正要关上包间门的服务员说道:“不用关门,开着吧。”
门开着,让梁曦月有了点安全感,人也稍微放松了下来,说话也有底气了一些:“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四年前,梁曦月在程方公司时,程文峰还没调到绿城,是梁曦月出了事入狱以后,程文峰才过来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哪怕程文峰表现得温和有礼,梁曦月眼底的防备依旧很重。
程文峰笑笑,将菜单推到梁曦月面前,说:“先点些吃的吧。”
梁曦月没和他客气,依着自己的口味点了几样吃的喝的。“好了,现在你说吧,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很奇怪,四年前盗取程方公司公章一事,各项证据都能证明梁小姐应该还有同谋,为何梁小姐不供出同谋减轻刑罚,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罪名?”程文峰不疾不徐地问,语气就像在闲话家常。
梁曦月抿了抿嘴:“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贵公司承接了程氏集团两个项目,竣工验收时出了问题,经检测,是施工时使用一批线缆不合格。那批线缆,贴着程方公司的商标,实际上并非程方公司生产。”程文峰抬起眼,定定看着梁曦月,依旧是神态温和地问:“这件事情,梁小姐知道吗?”
梁曦月面露茫然。
程氏集团那两个项目在验收环节出问题的事梁安瞒得紧,方平口风严实,只向路惠透露过。除了下边的项目经理,整个公司目前只有这三个人知道。
梁曦月压根没听到一丝风声。
程文峰已经从她神态里得到答案,微微叹了口气:“贵司故意使用伪劣线缆,不仅违反合同条例,还涉嫌商业诈骗。程氏集团已经正式出函向贵司追究相应的法律责任,同时也向警方报了案。另外,贵司在项目使用的这一批伪劣线缆,经查,正是由贵司的梁总授意生产,生产成本费用均由贵司承担,也就是说,这一批伪劣线材,实质上是由贵司自产自用。我司已经报警且草拟了律师函,下周就会正式发文到贵公司。”
他敛去温和的神情,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梁小姐,你身为贵司的代表代表人,知道这些事发生后,你身上应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吗?”
梁曦月听完整张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唇边微微颤抖,却还要强装镇定:“你说的这些我一概不知,没有证据的事情我是不会信的。”但发颤的尾音,却泄露了她此时内心的慌张。
好在程文峰并没有再在这上面步步紧逼她,而是先暂停了话题:“梁小姐不必紧张,先吃点东西吧。”
服务员在这时适时地敲门进来上饮料和餐点。
梁曦月已经没有胃口再吃什么东西了,她此刻坐立不安,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好去找梁安问清楚情况,是不是真的如程文峰所说的那样。
程文峰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眼前的咖啡,浅浅抿了口,然后才开口:“税务稽查科的人下午应该去过贵公司了吧?”
梁曦月听到这话差点打翻自己面前的饮料。她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问:“你怎么知道税务来我们公司检查了?”
刚问出口,她自己就想到答案了。
梁曦月低下头,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程文峰笑了笑,人一旦聪明起来,是可以省很多事的。他又喝了口咖啡,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语调说:“不急,先吃东西吧,让女士饿着肚子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一小时后,两人从咖啡店出来。程文峰端着一张温和的笑脸目送失魂落魄的梁曦月离开后,就给程行止打了电话。
“一切顺利。”
“好,辛苦了。”程行止在那头似乎在下厨,手机里传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肉块被煎炸时发出来的声音。
程文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随口一说:“是挺辛苦,费了我不少口水,怎么着,你打算亲自下厨请我吃饭?”
“你我兄弟不用这么客气。”程行止想了下,“你要实在饿,点个外卖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文峰盯着手机,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没好气的啐了声。这态度,到底是谁求谁办事?
***
这一个周末,梁安照例还是在接连不断的催债电话中度过的。他的日子不好过,李柔不愿意当他发泄怒火的垃圾桶,便找了个借口溜出来。
这一周她试图联系高太太,但因为那幅假的书法作品,高太太在高总面前没落着好脸色,几次都推说有事没应她的邀约。
李柔便决定亲自到高太太家里走一趟。
高太太很好哄,只要把她哄开心了,以后不愁没机会接触高总。
但李柔来得不巧,她到高家的别墅时,高太太正好出门了,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在。
保姆说高太太一早出门了,李柔笑着道了谢,从高家出来,却没有立即离开。
她捏不准保姆的话是不是真的,万一高太太在家里,只是不想看见她呢?
李柔在高家附近徘徊着,顺便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高家所在的这个小区,是绿城前几年兴建起来的一个高档混合型小区,分为别墅区和高层区,环境优美设施齐全,能住这里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普通工薪阶层一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
李柔绕着高家的房子走了一圈,路边都栽着茂密树林,枝叶上鸟雀啼鸣,给人感觉仿佛就住在森林里,她的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这种羡慕随着她渐走渐深,慢慢变成一种不甘和嫉妒。
高太太那样的人,学历不行,长得也不如她好看,甚至还没有她年轻,凭什么能住进这样的地方?
就因为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
高太太可以做到的事情,她比高太太条件好这么多,没道理过得比高太太还差。
想起这些天在梁安面前受的气和委屈,李柔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李柔在高家打转了二十多分钟,渐渐有些耐不住性子时,一辆小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高家别墅前门。
车门打开,下车的是一个身材保养得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
是高总,并不是高太太。
李柔眼里失望一闪而过。
但下一秒,她又定住,望着高总,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高总。”
李柔甜美的声音响起,顺利让正准备进门的高总停了脚,循声望过来,目光落她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便移开,语气温和地问:“你是?”
“我姓李,木子李。单名一个柔字,温柔的柔。”李柔走到高总跟前,弯起唇笑得很温柔:“我是高太太的朋友,特意来跟您赔罪的。”
高总“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跟我赔罪?”
李柔咬了咬唇,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歉疚神情,怯声说:“就是那幅书法作品的事……”
这话没说完,高总脸色就淡了下来。
李柔见状,上前走了几步,拉进和高总的距离,垂眉低眼地开口:“高总,是我鉴赏能力不行,才没认出那幅作品是别人临摹的,您给我一个赔罪机会吧。”
高总半晌都没说话。
就在李柔惴惴不安,以为自己预估错了高总的性格时,忽然听到一道明显变得粗沉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好啊,那今晚你陪我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