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虐完)

  卓闻的嘴唇开合了几下,最终紧紧抿住,一言不发。

  许涵昌被他缠着心里不痛快,给他打的饭菜是全食堂最便宜难吃的。卓闻也不抱怨不挑剔,坐在许涵昌对面一筷子一筷子吃个一干二净。

  看他的表情,许涵昌甚至怀疑卓闻现在是不是尝不出味道来。

  下午课是满的,许涵昌从宿舍退宿了,中午没地方睡觉,一般都是去图书馆趴会儿。

  “林师兄?”快走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许涵昌忽然露出笑容,快走了两步追上前面的人。

  “涵昌。”那男人高高瘦瘦的,看着相貌年轻却已经长了不少白头发,闻言停下脚步,推着金丝框架眼镜笑眯眯地跟许涵昌打招呼。

  “师兄,您怎么来学校啦?”许涵昌在师兄面前无比乖巧,热心地问道。

  “明天科里病例汇报,我来查几篇文献。”

  卓闻在旁边盯着他俩你来我往谈笑风生,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绷紧了那根弦。

  “这是你朋友吗?”林师兄见卓闻一直跟着他们,问许涵昌。

  许涵昌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想承认:“嗯。”

  卓闻天天就知道缠着他,看似深情款款,其实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如果被人知道两人以前的关系,他在学校的平静生活就算彻底完了。

  他不想为了卓闻再去过人人非议指点的人生,即使以后不喜欢女的,他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想再和男人在一起。

  林师兄皱了皱眉头,见许涵昌对这个帅哥态度不咸不淡,也没有太过关注他。

  图书馆进门需要刷校园卡,许涵昌和林师兄聊着选导师的事儿,自己都过了机器,卓闻却被拦在了外头。

  “许哥!”卓闻眼看着许涵昌和别的男人越走越远,急得在门口大喊,“许哥,我进不去。”

  “禁止喧哗!”门卫老头拍着桌子,指着一旁的标识警告卓闻。

  许涵昌无奈地跟林师兄说:“师兄,您等我几秒。”

  然后便一路小跑,到门口没好气地对卓闻说:“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本来就不允许进图书馆的。”

  其实登记也是可以进去的,但许涵昌故意没告诉他。

  卓闻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隔着自动通道看着许涵昌:“那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许哥。”

  许涵昌本以为卓闻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这么不识趣,甩下一句“随便你”就跟师兄扬长而去。

  卓闻静静地看着许涵昌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许涵昌自己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卓闻果然还靠在门外墙上。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

  单是这么看着,倒还是拥有让人心动侧影的皮囊。

  许涵昌摇了摇头,把自己心里的情愫全数压下,想着,还有二十九天。

  再坚持二十九天,就可以彻底解脱,和卓闻说再见了。

  下午上解剖基础,作为大三系统和局部解剖的预备课程,比上午的生化容易接受百倍。

  许涵昌身边的一个男同学念叨着刚讲的喉部,跟许涵昌插科打诨:“扁桃体,哎,许涵昌你说这个词儿为什么翻译成扁桃体呢,扁桃体用英文说不应该是......呃,flat,peach,body?”

  许涵昌眯着眼困惑地看着他,说:“因为形状像扁桃。”

  “哦!”那男生恍然大悟,是这样啊。

  许涵昌沉默了三秒说:“我骗你的。”

  周围的人笑作一团,然后他又说:“扁桃体其实是音译。”

  身边的人再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许涵昌笑了:“我还是骗你们的。”

  后面坐着的团支书用笔敲了敲他的肩膀:“先承认一个谎言,再说第二个,大家就会对第二个谎言深信不疑。许涵昌,你也太会骗人了吧。”

  许涵昌忽然笑不出来,他看了看被自己甩开,只能坐在教室角落里低头写字的卓闻。

  真正会骗人的在那儿。

  这个教室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

  “你那个朋友怎么坐那儿去了。”团支书发现许涵昌在看他,问道。

  “听课更清楚一点吧。”许涵昌和卓闻离得远了,怒气就会减弱,模棱两可地回答。

  卓闻的外形鹤立鸡群,没几天整个医学系就都知道有个校草级别的帅哥想转进来,还有人替他去问过导员具体如何操作。

  许涵昌甩不掉卓闻,打也打不走。戳对方的心,卓闻也都是个越来越无所谓的态度。

  倒像是一拳打在云里,云不痛不痒,许涵昌连个着力点都没有。

  白天两人形影不离,晚上卓闻也会赖在许涵昌家里,等他睡着了再偷偷从背后抱着他。

  许涵昌这间小小的次卧,也逐渐被塞进了各种和这里不太匹配的东西。

  衣橱里衣服在悄悄增加,一套套按色系和场合搭配好,挂得满满的。

  许涵昌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接受,卓闻就说是自己的衣服,但尺码明显就对不上。

  还有床头橱旁边的鞋架,卓闻挑周末拿着锤头自己叮叮当当地安好,皮鞋也暗戳戳地一双一双多起来。

  其他小细节就更别说了,许涵昌洗澡出来的时候,还在门口偷听到卓闻在咨询地暖的问题。

  他做不到一直对卓闻横眉立目,被温水煮青蛙一样缓慢加热,心里越来越没底。

  又是一周过去,因为怕扰民地暖暂时还没安装,卓闻倒是总算得到了一床被子。

  许涵昌觉得这是报应,卓闻被他冻了这好几晚都没事,自己竟然感冒了!

  他从小身体还算不错,常年无病无灾,这一下病来如山倒,因为前期没有重视,过了一晚烧得连床都起不来。

  许涵昌上次病成这样,可能还是不怎么记事时候的幼年。

  虽然他嗓子冒火,骨骼酸痛,眼睛也肿了一样睁不开,却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悉心照料。

  可靠的胸膛,送到嘴边的药和温水,还有朴素的米粥香气。许涵昌窝在被子里,越发不愿意睁开眼面对这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的被子有没有渗入过两滴眼泪。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温暖,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家的感觉。

  偏偏来自于一个看不起他,和他来自截然不同世界的错误对象。

  何其荒唐。

  许涵昌到底是底子好,卓闻照顾得也精心,没两天就活蹦乱跳可以去学校上课。

  他病了一场,回去的时候气色很好,若不是平日刻苦又可靠,同学们甚至以为他装病。

  反倒是卓闻,眼睛下面的乌青更难消,天天隔空看文件,还跟着许涵昌上课,乍一看活像个吸血鬼。

  也是在那之后,许涵昌早晨打开衣橱,犹豫了很久,终于穿上了卓闻给他准备的衣服。

  分寸不差。

  卓闻心里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但是不敢言语。他非常清楚许涵昌心被他冻得太硬,只想趁着他一时心软、闷声发大财。

  两人心怀鬼胎,心照不宣,卓闻不敢妄想许涵昌会不会再给他一个机会,等着一个月期满。

  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许涵昌现在这样对他,已经像是美梦。

  时间长了,许涵昌心里也犯嘀咕,这家伙不需要上课不需要管理公司吗?

  虽然心里疑惑,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怕自己问出口,卓闻会自作多情,到时候这段关系就越发藕断丝连。

  出事的这天早晨,许涵昌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他病刚好,晚上又补作业熬得晚,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自己的闹钟,伸出手按了一次锁屏键。

  反正定了七八个,还能再睡五分钟。

  倒是卓闻,一夜没睡也不怎么困,他轻轻地绕过许涵昌拿起床头橱上的手机。

  他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又看了看熟睡的许涵昌。

  “许哥,许哥?”他温柔地按住许涵昌的肩膀,把对方唤醒,“是爷爷的电话。”

  许涵昌倏地睁开眼睛,穿着洗松了的跨肩背心儿坐起来,半点都不困了。

  他脸色凝重地接过电话,说了几句方言。卓闻在旁边看他表情,打电话叫小宋过来,同时约了个出租车。

  许涵昌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地抓起旁边凳子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许哥,你别着急。”卓闻也赶紧穿衣服,帮他把鞋子拿过来,“我司机马上就要到了,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许涵昌明显慌了神,甚至都没有跟卓闻置气,眼里全是不安:“我们村被、被强拆,邻居家院墙倒了。”

  “支书打的电话,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受伤,爷爷肯定是受伤了,要不他怎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许涵昌越想越害怕,参观教学医院的时候他在急诊看过许多血淋淋的患者,如今一联想起来腿都发软。

  “许哥?”许涵昌状态不对劲,卓闻叫了他几声都没应,只是自顾自叨念着穿鞋子,鞋带都没有系好就想往外跑。

  “许哥!”卓闻赶紧接住因为踩到自己鞋带险些被绊倒的许涵昌,蹲下来飞快地帮他把鞋子系好。

  “别急,许哥。”卓闻主动拉起他的手,“我带你回家。”

  小宋要从城里往这边赶,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这片交通不便,很少有的哥愿意跑这边来接人。好在卓闻给的小费够痛快豪华,重赏之下,最后还是很快打到了出租车。

  出租车停在村口,过岗庄附近的村落都已经拆迁完毕,连着农田和荷塘被占了许多。如今村子孤零零落在待开发的一大片土地上,孤立无援,买个菜甚至要走十几里土路。

  最近连唯一这一条土路都被人挖了坑,断断续续坑坑洼洼的,通行极为不便。

  许涵昌下了车就往家跑,卓闻紧紧跟在他后面。两个男孩子个子高腿长,倒是够快。

  “爷爷!”许涵昌一眼看着爷爷跟几个街坊围着大柳树说话,撒丫子跑过去,惊魂甫定地按着许爷爷的肩膀,“您没事儿吧,伤到哪里了没有?”

  许爷爷是受了惊吓,但好在人毫发无伤,他轻轻拍着许涵昌的肩膀安慰孙子:“没事,我没事。就是你禄华大爷,他那间房子被人推倒了,刚才拉到医院去了,不知道怎么着。”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许涵昌这才发现隔着几座平房的村尾禄华大爷家院墙也遭了殃,墙面向院里倾塌下去,旁边还停着一辆空空无人挖掘机。

  不止这一处,整个村子都七零八落,看起来像是遭了地震。

  “今晚上来了一群人,开着大车,人特别多,手里都拿着家伙,半夜就开始挖!”邻居许大娘愤愤不平地站在家门口,气得结巴起来,“早晨挖掘机都开进村了,小、小三子脾气硬,听见动静就出来跟他们闹。差点被人撞死。”

  这大娘是许涵昌他们村子的本家大娘,看着这群孩子长大。许涵昌自然了解她说话爱添油加醋,但看大娘脸色煞白,唾沫横飞,的确也是激动愤怒到了极点。

  “哎,小三子也把人家也打得躺下了,可能得吃官司呢。”旁边一个坐着马扎子的大爷拍着大腿,惋惜地说。

  许涵昌忙问:“什么,大爷,小三哥吃什么官司?”

  “是我做错事,我自己一个人担着。”此时小三哥正被好朋友们围着,低着头,“这是我该的。”

  他强颜欢笑,对着几个同辈的哥哥弟弟:“以后还拜托各位兄弟,看在同村同族的份儿上,照顾照顾我老爹,不行就......给他再找个伴儿吧。”

  他说到这里,侧过头,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别都在这儿垂头丧气的,这事儿要是闹大,咱村保住了,那可是大好事儿啊。”见他们个个都苦着脸,马上就要哭出来,小三哥只能装作洒脱地拍了拍表弟的肩膀,“没事儿,人家都说,在狱里能上大学,还不要钱呢,出来好多公司抢着要!”

  许涵昌看着他们愁云惨雾的,忍不住往卓闻的方向看了看。

  卓闻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些话自然也都听到了。

  他打开手机锁屏,走得远了点,对着墙根捂住手机,远离人群跟秘书打电话。

  许爷爷站在村口觉得风冷,想要回家去拿件衣服。

  道路被挖得崎岖难行,他只能顺着墙根走。

  村里其他人一起安慰着小三哥,忽然听到背后一阵惊呼。

  许爷爷趴在一堆碎砖瓦砾旁边,整个吓得呆愣,都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那是因为地基被挖而摇摇欲坠的土砖墙,终于倒了一片。

  好在有惊无险,许涵昌的几个堂兄弟连忙跑过去,把爷爷从地上扶起来,边数落他乱跑边想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

  “......”许爷爷却不动,指着那堆废墟,“涵、涵昌......”

  许涵昌的脑子轰地一声,他看到墙头歪倒,向着最亲爱的爷爷砸下时,条件反射般地冲了过去。

  村里家家户户院墙都不高,许涵昌小时候爬墙上树都不成问题,毫无难度。

  但真正倒下来的时候才能看得出可怕。砖头瞬间冲着他倾泻而下,他却没有感觉到疼。

  他想,幸好把爷爷推开了。

  然而没有一块砖砸在他身上,另一个人牢牢把他护在身子底下,透过血肉之躯,也能感受到对方遭遇的的冲击和痛苦。

  有带着热度又黏腻的液体,顺着许涵昌的侧脸流下来,很快又变凉。

  “卓闻!卓闻!!!”许涵昌肝胆俱裂,他背上无比沉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卓闻你被吓我,卓闻,你怎么了!”许涵昌努力挣扎,但是两人身上还压了些砖头。农村盖房子用的砖石结实沉重,比一般的红砖难挪动很多。

  “卓闻,你答应我一声啊!”许涵昌的眼泪冲了出来,和脸上带着血腥味儿的液体混在一起,“卓闻......”

  “许哥......”

  许涵昌一声不吭,气都屏住,他怕听不清楚任何一个字。

  “许哥,我这辈子,总算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儿了吧。”

  “许哥,我......”

  我爱你。他虽然没能说完,但也非常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卓闻在许多人眼里是无所不能,他有钱,聪明,长得好看,家境优越。

  许多事他做起来轻而易举,一般人眼中的麻烦障碍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疼,也会死。许涵昌在一片黑暗中,眼睛发红,目眦欲裂。

  卓闻还不到二十岁啊。

  他什么都没法去想,也什么都听不到,只是不带丝毫感情,没有任何知觉一般机械重复着一个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的光线和声音都远去,他坐在那堆砖石旁边,眼里一团血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听到自己爷爷带着哭腔的声音:“涵昌,你别吓爷爷啊,你怎么了你这孩子是!”

  “我没事。”许涵昌眨了眨眼,“我没事啊爷爷。”

  他站起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身体。他看着自己挖石块磨得全是血的十指,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就像不是自己的手指一样。

  他捡起一块被扔到旁边的石头,上面还沾着深色血迹。

  许涵昌打了个哆嗦,石头就从手指间掉了下去,在地上蹦跳几下,滚远了。

  他不知道那是卓闻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许涵昌回家打包换洗衣物,打算去医院照顾卓闻。他伤到了脑袋,估计要住很久,要做好打算。

  卧室地上还有卓闻铺好的小毛毡,他在许涵昌凳子上固定的厚垫子,还有侧着靠墙根的新皮鞋,都是卓闻用鞋油打理好的,整整齐齐地摆在卓闻亲手钉起来的鞋架上。

  他一到晚上就坐着小马扎,拿起刷子开始认真弄那些。即使被许涵昌指出在做无用功,也没有放弃过。

  许涵昌不用打开衣柜的门,就知道那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一套套搭配好的衣服,从衬衣到外套,以及袜子,都干干净净。

  因为许涵昌反感男士淡香水,那上面只有浅薄洗涤剂的清新味道。

  “哎哎哎许哥别挂那套上面!唉算了,明天我再给你重新分一下。”

  卓闻无奈的声音又在空荡的屋里响起,许涵昌忽然捂着脸,坐在了床边上。

  “许涵昌?”没几秒,他的门被敲响。许涵昌匆匆搓了搓头发,站起来过去开门。

  “我听你刚才回来了,那个啥,这是这季度房租,房东退回来了,我给你扫过去。”许涵昌的同租室友站在门口,拿着手机解释道。

  “退回来了?”许涵昌诧异地问,“为什么?”

  室友耸耸肩膀:“咱房东把房子卖了,说新房东不要租金呗,连个联系方式也没留。哎不会是孩子要上学买的学区房吧?不过这附近也没什么好学校啊......你说咱俩会不会过几天被人赶出去,咱们签的可是按季度租的合约,要不房东为什么不来收租金啊对吧......”

  许涵昌神色恍惚,慢慢地回到屋里,拿起包背上。

  “哎,你上哪儿去?”他舍友说了会儿,发现许涵昌根本没听,着急地说,“咱俩还是早点找找还有没有别的房子合适,别到时候被新房东撵出去了,还有老赖在家里你那个朋友,咱们可以找个三室一厅的。当然如果能找到新房东交上租金最好,哎许涵昌你听见了没啊!”

  许涵昌打开了房门,回头对舍友说:“不会的。不会有人来收房租的。”

  这房子的主人,他不会来收房租,也不会再赖在家里不走。

  现在可能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命悬一线,快死了。

  现在离一个月,还早呢。

第112章 (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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