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怒火

　　“来了。”

　　椭圆形的基地瞭望台处, 身穿白色试验服的科研人员放下高倍望远镜，向其他人吩咐道：“A、C、E区准备，解除'天幕'！”

　　操控仪表板顿时响起一系列操作按键和发布指令的声音, 天际遮盖着的巨大帷幕仿佛被虚空中伸出来的一只无形的手拉开——银色的军舰簇拥一台黑金舰艇，划破长空卷起漫天的狂风, 呼啸着向地面驶来。

　　云雾稀薄，太阳在这里显得又大又圆，自上而下俯瞰是难以望到尽头的荒漠, 地面的隐蔽系统解开后终于露出荒漠中心一片纯白建筑群, 组成一个巨大的字母A。

　　麒麟内部的精神虚拟操控器与霍骁的精神力海紧密连接在一起, 皇帝身穿黑色的帝国军装, 就站在舷窗边上望向广袤无际的土地, 远处的宇宙豁口在夕阳余晖下若隐若现。

　　璀璨的金色肩章代表这是国家军队最高统帅, 领子上还别了一枚银河帝国的国徽，流苏绶带垂在胸前。他腰间束起军装皮带，双腿被漆黑的军靴包裹，显得更加笔直而修长, 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事实上霍骁也是在打赢一场战役后回程途中被联盟拦截下来的。

　　自由联盟科技部总喜欢找些偏僻的地方作实验研究所, 周围环境越荒凉、隐秘措施越完备就说明这里的实验机密度越高。

　　联盟政府穷，社会福利制度保证了人民的生活，科研耗费也巨大，于是财政赤字使政府很难起到宏观调控的作用，和平时期卖卖专利技术尚且过得去, 一打仗就捉襟见肘。

　　这些人当初在沙皇时期，忍受不了□□就逃到其他星球开荒，本身就有避世性格在内。自从南弓星控星智能“维卡”被福克斯利用作独|裁工具后，人们对这颗高科技首都星产生抵触心理, 几十年后索性迁都移居到别的星球去了。

　　弃都南弓星离天狼星其实只有两百光年左右，两国本身外交密切，各种空间设备原本就搭载好的，就算断交时毁去不少，两国依旧有数不清的贸易和科研方面的牵扯。

　　于是在攻打天狼星前，暗盟大军占领了南弓星并建造成军用补给星。

　　——联盟就用这种风骚的姿势给帝国捅了一刀子。

　　霍骁一想起来额角青筋就狂跳不止。

　　不过联盟也不傻，他们敢派人拦御驾就是因为手里有筹码。

　　没有大型的仪仗队迎接仪式，仅因蒋涵说复活元帅还缺些条件，那一团快要熄灭的心火又重新点燃，皇帝陛下甚至没来得及跟元老院打招呼就驾驶麒麟带人来到这里。

　　不过帝国的大军就守在大气层外，这位“友邦”又闹妖蛾子霍骁完全不介意把刀子□□再反插一刀。

　　钨合金的大门一层层开启，金属板上折射的冷冷的光芒，麒麟化作一道黑金光环绕在霍骁手腕上。

　　蒋涵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霍骁两眼，目光最终落在这件看着不起眼的手环上。

　　上将还很年轻，军装威风身姿挺拔人却显得十分憔悴。

　　联盟在星际恐怖组织挥兵进攻时是最先溃败的——他们的技术被对方偷去大半，而他们军方引以为傲的系统，主神想怎么入侵就怎么入侵。

　　几经重创后联盟军方没几个能打仗的了，蒋涵一方面要指挥作战，另一方面还跟行政部门打交道，周旋在科技部和两院之间，完全体验到元帅之前过的苦逼日子。

　　“联盟提取过元帅的基因，”接待的科研人员站成两排，斟酌过措辞后说：“——前段时间我们制造出了最合适的'载体'，就在这边......”他看了一眼霍骁的几个下属，动作中止了。

　　阿努尔夫一瞪眼：“你什么意思？！”军人嗓门高，回音响荡在金属的通道内久久不能消散。

　　“里面是绝密区域，请见谅。”科研员依然不动。

　　“老子看得懂个屁，”新晋升的中校是平民出身，在军队里摸滚打爬上百年终于逮着机会表现一把，见状不满地嚷嚷道，“老子进去保护陛下！”

　　蒋涵不慌不忙说：“那你就更没必要了，你们刚才检测过这里没有武力装置，就我们这几个人，”他看了眼周围的科研人员，两手一摊展示出自己也没携带武器，“还不够麒麟一炮轰的。”

　　皇帝陛下肯纡尊降贵亲临科技星，这些人终归还是多了些底气的。

　　他又转看向霍骁：“也希望陛下慎重，里面是元帅大人的培养皿，假如试验不成功我们将按照规定销毁——当然，过去已经销毁过不少失败样本了，在这方面我们和贵国一样严谨。”

　　霍骁的心蓦地一紧。

　　皇帝抬手制止住还要开口的中校，沉声道：“阿努尔夫带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吧。”

　　阿努尔夫毕竟是跟随皇帝近两百年的老将，闻言也不多嘴，点头低声道：“陛下请务必小心。”

　　霍骁挥退下属后，科研人员这才掏出通行证对准卡槽一刷。

　　“嘀”的声音响起，绿灯闪了两下，刷卡通过后又经过了虹膜和声纹的验证，自动门从两边打开，房间里的人让皇帝一愣。

　　除十几位顶级生物学家以外还有两名老熟人，林寒和林宁。

　　霍骁没见过毕业之后的林寒，高高大大的青年如今已经是联盟军队的高级指挥官之一，再有得几年历练军衔将会有一个更大的提升。

　　林宁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弯腰看着电子屏的数据，在一条条地与科研人员核对。

　　霍骁微微点头示意，紧接着看见监控屏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实验室内监控着一台巨大的罐状培养皿，里面充满了莹蓝色的不知名的液体，成百上千条导管不断向上冒气泡几乎将里面的实验体都遮掩，依稀能看见无数管子的中心处有一个蜷缩状的“胚胎”。

　　“元帅基因组成和常人不一样，克隆这条路行不通，”蒋涵见他面露诧异，开口解释道：“重新培育需要一段时间。”

　　曲星河出生前就经历基因编辑，是暗盟唯一存活样本。自由联盟曾经觊觎3S的力量想大量复制克隆人用来做实验却一直没能成功，在无数次反复测验中才发现这一点。

　　科研道路总是曲折蜿蜒，他们一度搞错方向认为曲星河分化成3S是人为的，直到后来才逐渐修正这一错误的认知。

　　自由联盟对元帅的基因的研究项目是长时间且不间断的，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曲星河基因组里的数十亿DNA碱基对的结构和特性，这一点就连霍骁也不得不服气。

　　而且他们生物科技发达，人体样本量比帝国多出好几十倍，就连赫连长老都表示假如没和联盟断交或许守护神计划能更早完成，天狼星也不会死了那么多人了。

　　帝国军部阿努尔夫却提出异议：狡诈的政客一旦知道陛下出事，指不定抱着什么其他想法，联盟暗中做一点手脚，帝国可就真的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技术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稳妥。

　　霍骁静静地注视着培养皿，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这团肉粉色胚胎以后的样子。

　　这会是元帅吗？还是一具躯壳......

　　“技术和基因条件联盟都具备，只有一点，培育体的自我意志不能扼杀，”科研人员看霍骁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件什么了不得的成果，“为确保元帅意识复苏，我们需要用和他同频波段的精神力进行引导。”

　　和缓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气氛陡然急转直下，霍骁冷冷看向他：“贵国的间谍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在做事。”

　　“别这样，陛下，”蒋涵见状缓和道：“或许我们两国还有许多没解决完的矛盾，但在复活元帅这件事以及驱除暗盟的愿望是一致的。”

　　“我们不清楚贵国具体怎么做到，不过赫连长老既然提出'守护神计划'，想必有一整套完整的方案及详细指标数据记录。”

　　“...'引导'。”霍骁回味着这两个字，帝国特有的口音以及王室一贯让人分不清态度的语气，让这群联盟的科研人员和将士的心又提起来。

　　林寒这时站出来说：“培育和引导都由军方监督，我们也不希望最终产生出失败的结果。”

　　林宁出落得与年轻时期的林博士颇为相像，说话也更直截了当：“联盟想要元帅的忠诚度，换个意识体谁也保证不了。”

　　姐弟俩在皇帝陛下这的可信度比蒋涵高多了，换一个思路或许蒋涵就是为说服皇帝才故意让他们出现在这里——正常情况下闲杂人等都应该回避。

　　他们的话确实击中皇帝的心事，霍骁看过帝国守护神计划的全部资料，他本身精神阈值超出常人，重组的成功关键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海在裂缝中受到完整的保护。

　　曲星河没这么高的阈值，又被主神分解成信号......信号？霍骁怔怔地盯着那座培养皿。

　　人工智能不能杀死携带机主基因的人，核心区的崩塌也必然和内部信号出错有关。

　　试一试吧。

　　某个奇异的想法从内心阴暗深处疯狂滋生发芽：哪怕最后不成功，留个和他一样的人在身边也好。

　　蒋涵伫立一旁，见霍骁神色晦暗不明，他忽然一改先前的表情，上前一步低声说：“其实陛下假如还有顾虑的话，在培育方面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哦？余地。”霍骁还沉浸在思绪中，随口接道。

　　“基因组之中有O的基因片段，”蒋涵垂着眼，语速很快：“假如陛下提供'守护神计划'的数据以及帮助我们把暗盟从狮虎座赶出去的话，议会愿意做出让步——在培育时将胚胎引向Omega，您将会省很多事......”

　　“嘭”的一声巨响，联盟自由军团堂堂上将直接飞出去，连着砸倒好几张桌子，写满了密密麻麻数据的试验资料满房间飞，蒋涵撞到观测室和实验室中间那块特殊玻璃板后才摔下来。

　　“将军！”

　　“蔣上将！”

　　实验室里顿时乱成一团，蒋涵被科研人员七手八脚地扶起来。林寒朝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满脸不可思议，林宁倒是面无表情好像早就知道结果一样。

　　厚重的玻璃还在颤动，霍骁英俊的脸上像淬了万年寒冰：“联盟议会还没长记性，还敢威胁朕？”

　　“这只是议会提出的一种方案，”蒋涵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嘶哑道：“联盟退不了敌，元帅回来也无济于事，我们不想死更多的人了。”

　　“所以你要朕出兵帮你们打仗，用曲星河做筹码？”黑金蓦地化作一把手|枪出现在霍骁手中。

　　“陛下！”林寒毫不犹豫地挡在蒋涵身前，枪正直指他脑门，林寒大吼道：“——队长！”

　　霍骁直直地盯着他，“你维护他？你知道曲星河为你做了多少事，你现在还要维护他？”

　　林寒红着眼颤着声音道：“我只想让星河回来......什么样的形式都可以，”话没说完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落，“只要你能让他回来......”

　　“滚开！”

　　强悍的3S的信息素充斥着整个房间，压得人喘不过气，科研Beta们缩在角落根本不敢动弹，面对这样一名高等级Alpha他们只有臣服的欲望，连半点反抗之心都生不出来。

　　林宁坚持了一会儿也扛不住地后退了两步靠在玻璃上，冷汗不住地往下落，她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繁复的仪器，咬着牙冷冷道：“要打出去打，你以为我们基因储备还很多吗？”

　　皇帝也顺着视线望过去，实验室内一片狼藉，只有培养皿里的“人”毫无知觉。

　　“你能体会每次销毁实验体是什么感受吗，”林宁面色苍白，眼神却无惧地看着他，“帝国失败了多少次、付出多少心血，你是他们的君主，不计一切代价是应该的，但曲星河是联盟的一名军人！两院不能耗举国之力来复活一个人！”

　　假如元帅一直在，军方或许还有信心打仗，但眼下事态发展已经严重超出了预估想象。

　　自由联盟无人机数量是军队人数的十五倍，这些东西坏了重造就需要大量资金。元帅战略指挥再出色，没有军用物资也无法和暗盟大军抗衡，相比起个人才能，用他拉拢帝国所获得的资源能更多。

　　这才是两院真正打的主意。

　　冷冰冰的枪口从林寒额头移开，霍骁声音犹如亘古不化的寒冰：“——朕不接受。”

　　实验室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假如说刚才内心还有一丝动摇，听完蒋涵的话霍骁彻底打消其他念头——曲星河就是曲星河，任何其他人都不能取代！

　　“你们要是敢在培育期间动手脚，曲星河和从前有半点不一样，”他鹰隼般的锐利视线挨个从每个人脸上扫过：“销毁实验体时朕就让整个联盟给他陪葬！”

　　皇帝的震怒和威慑性是前所未有的，室内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自动门缓缓合上，那个英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林宁瞬间腿一软坐到了冰凉光洁的地板上，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得很快。

　　他答应了......

　　“你干吗惹他生气，差点就谈不成了，”林寒扶起蒋涵，抱怨道：“议会的事你不说我不说，等元帅醒来他自己肯定会处理。”

　　蒋涵半边脸已经高高地肿起来，他一边揉着脸一边摇头道：“我不放心啊......”

　　“什么不放心？”

　　“元帅已经为联盟死过一次了，二院连死人都不放过，”蒋涵苦笑道：“霍骁要是真同意培育成Omega，我们、我们就是把元帅往火坑里推的帮凶啊！”

　　林寒默然。

　　“假如皇帝没法善待他，我倒宁可元帅就这么死了清净，否则我以后哪有脸去见张老将军......哎呦你们轻点！狗皇帝下手真重......”

　　**

　　皇帝陛下兴冲冲进去，气冲冲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就上了黑金舰艇。

　　阿努尔夫几个还以为他谈崩了，默不作声地跟上。

　　但是过两天，帝国科学院的几名科学家就由荣耀军团护送到联盟的秘密实验所。

　　同时带来的还有“守护神计划”中的灵魂投映技术。

　　银河帝国和自由联盟技术合作多年，在保密性上早就形成一套成熟的机制，基本上能实现无缝对接的技术互助。

　　与此同时，帝国军方仍提出联盟部队派兵支持的要求，否则未来狮虎座将纳入银河帝国版图。联盟议会经过投票表决过半通过提议，由军部全权决定战争的相关事宜。

　　实属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

　　主神核心区坍塌期间，帝国的奇袭反击战来得气势汹涌一刻不停，才一个月时间就夺回天狼星，重创暗盟主力军，暗盟不得不退居南弓星驻守，伺机反扑。

　　冬天到了，天际的缝隙淡如云彩，行宫里挂上了冰雪的装饰，这是帝国的传统，祈愿新的一年里能顺利安康。

　　“陛下......”侍卫官弯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观察霍骁的脸色。其实这种观察毫无意义，因为这段时间就算打赢胜仗也没见他笑过一次——哪怕是那种瘆人的笑。

　　霍骁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朕不爽，朕大大的不爽”的气场。

　　听说是被联盟气的。

　　“怎么了？”仗打多了皇帝说话语气都硬邦邦。

　　侍卫官低头恭敬地呈上一件微型的立体三维投影设备：“内阁安排人重新设计了新布宫的布局，请您过目。”

　　实际上是阁老担心霍骁情绪和身体都吃不消，特地派他来让皇帝看看别的东西换换心情。

　　皇帝陛下果然放下军情局提交过来的资料，按下了投影设备的开关。

　　旧宫殿是几千年前就修葺好的，后来在之前的基础上不断翻新修缮，很多高科技的东西都没法安装进去，宫内航道也有些拥堵了。

　　新布宫扩建之后的布局比之前更加恢弘大气，并且完全按照霍骁的喜好来，内阁连预算和财政都考虑进去，根本不需要皇帝过多地操心。

　　三维立体图局部放大后还能看清每座宫殿内部的布置情况。霍骁还是皱着眉，黑漆漆的眼珠映出了立体宫殿的影子。

　　陛下不满意？

　　侍卫官内心咯噔一下。

　　是觉得造价贵了还是便宜了？是风格不满意还是布局不满意？

　　侍卫官是最早一批到太子宫殿侍奉的人，深知这位天之骄子看着脾气好相与，其实非常难搞，要想让皇帝陛下满意确实很难。

　　但是不应该啊，打赢了胜仗，内阁专程花大功夫哄陛下，宫殿每一处细节精致得根本不像一帮三大五粗的Alpha搞出来的东西！

　　侍卫官上前两步讨好地问道：“陛下，有什么地方需要完善么？”

　　霍骁手指点开寝宫，里面有间密室。自古帝王寝宫内都有这么一间房，有的用来做秘密办公区，有的用来收藏珍宝，皇帝陛下从前那一间专门用来收集战利品，有人曾经瞥到过机甲碎片。

　　结合霍骁对待战俘的可怕传闻，甚至有传闻那间房里收藏过科尔辛的另一只眼球，是真是假侍卫官也无从得知，因为他同样不被允许进入。

　　“朕要在这里，”霍骁指着那个位置，说：“加一间囚室。”

　　侍卫官的表情凝固了。

　　作者有话要说：蒋涵：唯一一个挨过帝帅混合双打依然没死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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