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路忍的心微微抽动, 听着尤游说得话，他不经意间回想起一些很早很早以前的事。在福利院的时候，小小的他独自攀在灰蒙蒙的窗台前, 看着和他一起生活的同伴们被一对对陌生的男女接走。

　　福利院人来人往, 新送来的孩子，刚辞职的护工, 就连院长都中途换了两三个，只有路忍像根顽固的铁钉扎根在这儿，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那时候，他也有渴望过某一天有一个人是为他而来的。

　　“我要是不来，你就在这一个晚上吗？”路忍低声问，心情复杂。

　　“可能不只一个晚上吧。”尤游顿了顿说, “应该会一直等。”

　　“真是疯了。”对青年漫表现出的不经心, 路忍心里莫名气愤，“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吗？你就这样……不珍惜？”

　　尤游缓缓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终于接触上了。

　　“说话。”久久等不到尤游的回复，路忍皱起眉头。

　　“有点冷。”小声说完, 青年就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路忍愣了下，他望着青年半蜷缩着身体, 心里滋生出说不出的感情波动。

　　明明是自作自受, 却看着……怪可怜的。

　　路忍嘀咕了一句：“你还知道冷。”

　　“当然知道了，我也是人啊。”尤游说, “尽管是别人眼中的异类，听到伤心的话，也会难过到想哭。”

　　路忍抿了抿嘴，他知道尤游说得话在暗指什么。他承认自己下午说得那些话有冲动的成分。

　　“为什么选择我？”路忍轻声问，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吸引到青年的闪光点。

　　“这不是选择题, 是非医生不可。”尤游神情不经意地柔和下来，语气一如既往得坦诚，“因为我只能喜欢上医生。”

　　啊，又开始表白了。现在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他真的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尤游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了。然而即使是听了这么多次，他还是无法完全习惯。

　　路忍不自然地揉了下鼻子，企图遮掩住内心奇怪的变化：“走了。”

　　然而尤游仍坐在桌子边不动。

　　路忍发现人没跟上来，扭过头停下脚步：“怎么了？”

　　“医生喜欢……”说到一半尤游犹豫了，重新开口，“不，我想问，我在医生心里也是有一点位置的吧。不然也不会跑来找我，而且医生说过自己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所以，我应该和其他人比起来是不一样的，对吗？”

　　这个问题重要吗？路忍没有立刻开口，他性子天生如此，不怎么喜欢被人步步紧逼的感觉。

　　“这个问题很重要。”尤游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忍，像是能看透男人的内心，“我担心刚刚说得那些是自作多情。”

　　之前不是很自信的吗？一口咬定他们之间有多么暧昧的关系。眼下倒是又变得小心翼翼征求他的想法了？

　　忽然，路忍想起来了，“自作多情”这个说法好像也是自己下午争吵时提出来的。

　　所以是自己的说法，让对方不安了吗？

　　路忍头一次开始认识思考尤游所说的喜欢，虽然在他看来这种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一“疯子”也会掏心掏肺地爱着一个人呢。

　　“你说得对，不然我不会出现这里。”路忍眼下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他承认尤游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但他还不确定这种感情是“想要交往的喜欢”。

　　尤游怔住了，淡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男人难得的回应让他的心跳不争气地加速。

　　“医生，你以后千万不要说喜欢我。”尤游双脚落地，有点木愣地向男人走去。

　　“为什么？”尽管完全没有说这种话的打算，路忍还是想都没想发问了。

　　“因为太开心了，我怕心脏受不住。”只是想想，尤游的嘴角就已经自然地上扬起来。

　　“……”路忍缄默，他到底在期待对方说出什么理由来。

　　“等我一下。”路忍锁上了综合楼的门，将钥匙塞进了值班室的门缝里，然后撑开伞走向站在屋檐下的青年，“走吧。”

　　“医生只带了一把伞吗？”青年站在那发问。

　　“对，怎么了？”路忍望了眼手里的伞，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医生，我们能不能晚点回去，我想多散会儿步。”青年话语间呼出的热气一下下喷在路忍的脖子上。

　　“你要发疯，别带着我。”路忍紧绷着脸举着黑伞，不想搭理倚在自己身上的“人形挂件”。

　　路忍随手拿的伞不算小，然而挤两个成年男性实在是有点勉强。

　　而且他和尤游两个人还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身材也绝非瘦小那一类的。

　　这样的条件正好给了某人为所欲为的机会。

　　“医生的腰意外很结实。”

　　“医生的肩膀也很宽。”

　　“嗯？医生脖子上是我咬的——”

　　“你能松开手，好好走路吗？”路忍头皮发麻，在湿冷的环境中，他甚至有种被巨型章鱼捆绑住身体的错觉。

　　“可是，我感觉好冷。”尤游声音满是无辜，“抱着医生可以取暖。”

　　这么怕冷，那之前是谁开着窗坐那直面风雨的？还有取什么暖，身为“丧尸王”，自己的体温根本没有可能比身为人类的他高。

　　路忍默默加快了脚步，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直到两人走进了宿舍楼，尤游才颇为不舍地松开了手。

　　“为什么回来的路这么短，早知道我就跑到远一点的地方了。”尤游撇着嘴走进家门，一副十分懊恼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和医生多在雨中走一会儿了。”

　　“我可没有雨中散步的爱好。”路忍将黑伞卷好，塞进桶中，“洗澡换衣服去，不要把沙发弄湿了。”

　　刚准备倒头躺在沙发上的身影立刻僵住了。

　　“好累啊，不想洗澡。”青年懒洋洋地说，“身上都没有力气了。”

　　“有力气就怪了，折腾到现在晚饭都没吃。”路忍淡淡说，他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你是小孩子吗？生活完全无法自理。”

　　“谁说我没吃晚饭的？”被数落一通，尤游不服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一直待在教室里，晚饭难道啃得桌子吗？”路忍一边打扫鸡蛋液，一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对方的谎话。

　　有人从身后抱出了他的腰。

　　“你干什么？”路忍放下碗，想将腰上的手拽开。

　　“医生怎么知道我一直待在教室里的？”尤游的头抵在他的背上，两句身躯紧贴在一起，近到路忍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声带的震动。

　　“医生一直悄悄关注着我。”对方低沉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好开心，原来医生比想象得还要关心我。”

　　路忍有点发热，声音变得生硬：“松手，我身上都被你弄潮了。”

　　“那一起洗澡好了。”尤游的脸在男人后背上蹭了蹭，“反正浴池够大。”

　　“以后你还是和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路忍的声音有点恼羞成怒。

　　“医生，别生气啊，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尤游悻悻然松开手，“我这就去洗澡。”

　　磨磨蹭蹭好一会儿，青年终于被赶进了洗手间，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路忍幽幽叹了好几口气。

　　在空暇之中，他脑中倏地回想起自己前几日做得那个旖旎的梦境，刚刚被青年拥抱过的肌肤不知怎么也跟着烫了起来。

　　“真的是要疯了。”路忍捏了捏鼻梁。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路忍感觉和尤游待久了，自己的精神也快接近失常了。

　　****

　　水声停了，洗手间的门把手发出咔嚓地转动声，白色的热气从门缝里溢出来。

　　“把头发擦干了再出来。”路忍没有转头。

　　门后的人动作顿了顿，迈出来的一条腿默默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头上盖着哆啦A梦毛巾的青年走了出来，坐在了餐桌前。

　　“吃完自己把碗洗了。”路忍解开围裙，拜某人所赐，他身上都湿了，又要重新洗澡。

　　“这是面条？”尤游望着面前食物愣了愣。

　　“你难道没吃过吗？”路忍随口问。

　　“没有。”尤游摇摇头，凑到筷子边吸溜一口。

　　“医生你下面好好吃！”尤游发出了惊喜的赞叹声，“我好喜欢。”

　　路忍身体一颤，告诉自己不要对青年说的话胡思乱想。

　　“医生，你以后每周都能给我下面吃吗？”青年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话语中的歧义。

　　路忍喉头滚了滚，甚至要怀疑对方是故意这么说得了。

　　“医生的蛋也做得很好吃。”尤游继续评价。

　　“拜托你，安静点吧。”路忍自言自语，脸色快要崩裂了，“好好吃，不行吗？”

　　“为什么我就做不好呢？”尤游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完全比不上啊，连医生做得十分之一好吃都没有。”

　　路忍望了过去，坐在餐桌边的青年神色凝重，似乎在炒鸡蛋失败这件事上十分挫折。

　　“每个人擅长的事都不一样，谁都有做起来困难的事。”路忍下意识开口。

　　“可是，很少有人笨到连鸡蛋都炒不好吧。”安慰没有起到作用，尤游的神情反而更加地沮丧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做菜了？”路忍叹了口气，不理解青年的一时兴起。

　　尤游的眼帘垂下，筷子戳了戳碗里有些发胀的面条：“因为你说……想要能分担家务的人。”

　　“我什么时候说了？”路忍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是和那个女人讨论结婚对象的时候！”因为生气，尤游的脸微微鼓了起来。

　　“啊，我有说吗？”那些都是路忍随口说的，他自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有！”尤游的声音像斩铁般坚决。

　　路忍莫名有点心虚，缓缓说：“家务也有很多种，不仅限于做饭……”

　　“那个女人很会做饭。”尤游的手紧紧攥着筷子，“我却连鸡蛋都炒不好。”

　　青年的神情一下子比外面的天气还要糟糕，路忍被对方的变化惊到了，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会做饭的女人本来就比男人多，你和于老师比这个干什么？”

　　青年耷拉着头，开始自我厌弃地碎碎念起来：“如果我会做便当的话，医生就不会吃那个女人做得便当了，如果我能做的好吃的话，医生就会笑着夸奖我了。可恶的是，我在料理上是个废物，真是没用啊，连鸡蛋都能炒成**的废物……”

　　“其实，你炒的鸡蛋也没那么难吃。”路忍轻轻咳了声，“只是没有经验，调味料放得量有问题。”

　　“这不可能，我严格按照视频步骤做的，炒鸡蛋要放九百九十九粒盐。”尤游支着下巴，神情恹恹。

　　“九百九十九粒盐，你认真的吗？”路忍嘴角微微抽动。

　　“当然，我数得很准确。”尤游有点不满路忍的怀疑，“九百九十九，不是九百九十八，也不是一千，我很认真。”

　　“确实，这不咸就奇怪了。”路忍彻底明白了原因，虽然说话很溜，但身为外国人，尤游根本就没有虚词的感念。

　　“医生怎么能确定盐放多了？”尤游抿着嘴问。

　　“因为我吃了。”路忍蹙眉。

　　“吃了，医、医生你吃了……怎么可能……”尤游难得有些结巴，“我明明都把它扔掉了啊。”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扔掉？”

　　“因为那个比不上便当好吃。”尤游的耳朵发红发热，“我以为医生肯定不会吃，就提起扔了……”

　　尤游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也不想扔了那盒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炒鸡蛋。但是他真的很怕医生吃了后，露出厌恶不喜的神情。

　　那种场景光是想想他心里就难过得受不了了。

　　尤游的思绪被打断，有人隔着毛巾揉乱了他的头发。

　　“服了你了，做出来又扔了。”男人无奈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医生真的吃了吗？”尤游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啊，都吃完了，”路忍转身淡淡说，走到沙发边拿换洗衣服，“现在鸡蛋很贵的。”

　　砰的一声，又是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路忍在弯腰的瞬间被人扑倒在了沙发上。

　　“这样的把戏你还要玩几次！”路忍板着脸躺在沙发上，隐忍逐渐生气的怒火。

　　“医生，我忍不住了。”趴在他身上的人闷声说了。

　　“起来。”路忍推了推尤游的肩膀。他抬起头，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通红一片。

　　“医生，我们做吧。”尤游的嘴唇微微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惹，感谢捉虫的小可爱，明天换榜后我会尽快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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