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刚到祁州,季子雍就开始不对付了。原因是住店的时候店家说人家做的是正规生意,不为山匪服务。
季子雍一听暴脾气就上来了:“你说我是山匪?我哪里长得像山匪?”说完还有种要揪起人家领口的态势。季子雍比江弈安高出一点,体型又稍微比他强壮些,长相又更粗犷些,再加上说话语气高声高调,做事快叫快手,让人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此人不是善类,甚至可能干点儿土匪勾当。这位店主人就是如此。
“这位大侠!”店家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大侠大侠!你听我说,这也是我们东家的规定,因为最近听说几里外有家靠近山脚的客栈啊,几位大汉穿得也讲究,店家不知道啊,给他们开了几天的卧房,过了几天店里的值钱东西就都没有了,才恍然想到那几个人是山匪啊,还好人没事儿,真的让人惊心胆战啊。”
“别扯了,我看那不是山匪,是飞贼吧。”季子雍不客气地说。
店家摇了摇双手,马上否认道:“那不能够,飞贼谁会废那劲儿还住进去啊,这明显就是来踩点的,山匪嘛,做事都是明着干,粗糙又不讲究技巧,风风火火的,要真是飞贼,那、那个店我估计……”店家撇着嘴摇着头。
季子雍听着他说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下子反应过来,两个手掌就用力拍到柜桌上,凑过去对那人说:“哦……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像那种做事粗糙,又不讲究技巧的人呗。”
店家一怔,看着季子雍那凶神恶煞的眼神,脸上挤出尴尬的微笑:“客、客官说笑了,这不是我们例行公事,这进店的人需要好好查问查问嘛……”那位店家握着手反复摩擦着。
江弈安站在后面不知道翻了几个白眼,长沅则站在旁边干咳了一声,季子雍听到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别过头去,然后语气突转,和气地对那位店家说:“你看,就我们这三个人也不至于是山匪吧,”说着一把抓过江弈安上下比划着说,“你看他一脸眉清目秀的,这身板儿谁还会找他做山匪啊,还有啊,我要是歹人会跟这样的人一路?”
江弈安一听转头看了看季子雍,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看你还想说什么的表情。
那位店家上下打量着江弈安,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心想确实,要是长成这样还必要做山匪?然后又越过江弈安看了站在他们旁边笑眯眯的长沅,一看此人仙风道骨,更不像是山匪的样子,于是才挥着手迟迟道:“成、成吧,”转头对江弈安招了招手示意江弈安凑过去。
江弈安一脸疑惑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走过去后那店家就说:“你要是是被逼迫的话你就大声呼救啊,我帮你报官。”江弈安一听憋着笑,朝自己斜后方瞟了一眼季子雍。
季子雍:???
店家说完就抬头对着天花板喊,“三楼两间!”然后指着左边的楼梯说,“这边三楼,里边请!”
季子雍心中早就翻了无数个白眼,走之前还送给那位店家一个“我警告你”的眼神。
三人顺着楼梯走了上去,而长沅和江弈安终于在上了楼梯之后绷不住笑出了声。
夜里,江弈安刚沐浴完路过长沅的客房,他透着纸窗看着长沅在里面的影子一人站在房外的走廊上。月光从身后的房檐下照进来,走廊的地板上透着白色的光,江弈安定定地扎站在外面,不一会就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
江弈安悄声推门进去。
刚打开门,江弈安就看到长沅只穿了一件单衣,他扫了一眼房间周围,看到一边的案桌上放了一件氅衣,他走过去伸手拿过披风给长沅披上了:“师父,天虽不冷,但还是披上些。”
长沅点了点头轻轻地咳了两声,拢了拢披风自言自语道:“明天我们就前去看看,希望没有什么大碍。”
“师父。”江弈安刚开口,长沅就抬起手示意江弈安不要说话,然后坦然说道:“弈安,我让你练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懈怠,且务必要把其中要点领悟透彻,师父也不能无时无刻在你身边叮嘱你……”
江弈安沉默着。
长沅说:“平日里没什么时间像这样坐着聊天,顾渊进长生门也快一年了吧,他可算用功?”
“师父,顾渊他生性聪明,观察仔细,我不必废太多功夫,您也不必太担心。”
长沅一听点了点头。
江弈安又接着说:“只是他到长生门来的突然,可能是我多心,长师伯他可……”
“顾渊既是被长师伯带回来的,可能那也是有他的原因,长师伯游历时看到那孩子的时候他已经昏迷,再晚一步可能就要被穷奇吞进肚子里了……”说着拍了拍江弈安的手臂,“长师伯遇到那孩子能也是缘分,既然他把顾渊给你带过来也是希望你能够把以前我们教授与你们的教授与他,毕竟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徒弟……”
江弈安又沉默了。
房间里的烛火在微微晃动,一切安静得就好像只剩下烛蜡滴落的声音。
长沅见他沉默就接着说:“顾渊交与你你也是要负责任的,教好他,也是为你自己以后留个后路。”
江弈安一听反问道:“那师父教我,也是给你自己留个后路吗?”
江弈安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有些大不敬的意味,他也并非本意如此,只是听长沅那么一说,语气中或多或少让三人之间冒出了一些生分,是江弈安于长沅,也是顾渊于江弈安。
“你这个脾气,到了现在也没怎么改啊。”长沅笑了笑。
“我懂师父的意思,可顾渊……”
“你懂便是,我跟你长师伯那时候没有太多的时间教授你们功夫,到了顾渊,或是其他门内弟子,你跟子雍都要费心些。”
江弈安微微点了点头,突然身侧吹来一阵凉风,江弈安转头发现屋内窗户没有关好,他便走上去拉好窗户。
长沅看着江弈安身后的纸窗透进来的月光,慢慢道:“弈安,平日里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江弈安一听,转头安静地看着长沅:“谢谢师傅。”
长沅点了点头沉默了,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沉默的时间越长,那些话就越难以出口。于是久久才道:“这片山海,终究是会太平的。”
江弈安沉默着走向门边,剪了了窗边的两盏蜡烛,推门前作礼道:“师父好生休息。”说罢拉上门,走廊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长沅耳畔。
长沅盯着木桌上仅亮着的一盏蜡烛,看着晃动的烛火不自觉地说道:“顾渊。”
夜里,江弈安看着天花板发呆,自己走前长沅最后的那句话让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可他生性如此,长沅不多说,他也不愿多问,房间里安静地可以听到窗外的昆虫夜鸣,江弈安一个人躺在床上,转头看了看睡在房间另一边的季子雍。
季子雍背对着他,以为那位“山匪”大哥已经睡着了,没成想,对面那人突然开口道:“你也没睡?”
江弈安先是一怔,然后就随意地嗯了一声。
“你老跟仙尊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呗,”说罢季子雍立马翻身坐在床榻上,脸上充满了好奇。
江弈安依旧躺着,无奈地看了季子雍一眼。
“哦,看你这眼神,长沅仙尊不会是给你开小灶了吧,我说最近你怎么厉害起来了。”
江弈安笑道:“不是我厉害起来,是你不好好练功,自己落下了。”
季子雍没好气地抓了抓头道:“谁说不好好练的,我这不还要上课呢嘛,还得偶尔看着顾渊。”
听到顾渊二字,江弈安的心脏稍稍地停顿了一下。
“顾渊是长师伯带回来的,你自然也要帮我一起教才是。”江弈安一脸平静地说。
“不是我说,我真觉得那小子很聪明,关键是还挺刻苦,就最近一个月吧,我天天看到他往藏书阁跑。”说完倒下去,背对着江弈安闭着眼睛道:“就是学得晚些。”
江弈安一听,抄起身旁的一本书,抬手就丢过去:“喂你别睡。”
季子雍后脑勺被人甩了一下,他摸着头翻身看着江弈安没好气道:“我没睡!打人别打头啊你。”
“你真的觉得顾渊……很聪明吗?”江弈安语气突然认真起来。
听完季子雍立马坐了起来,大小眼地问:“你什么意思?”
江弈安咳了咳说到:“我只是觉得,长师伯带他来的挺突然的。”
“就因为这个?”季子雍无奈地又躺了回去,“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那重心思的毛病啊,别那么累着自己好吗?”
江弈安一听想想也是,不该多想的事不必太在意,特别是顾渊这里,本就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事,也是自己太过疑心了。
季子雍接着说:“而且吧,顾渊那小子跟你这一点还挺像。”
“什么挺像?”
季子雍拿着枕头斜斜地放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上面。
“就我刚刚说的啊,他也是,自己的事什么也不说,每天看着平平静静的,但是以我多年对你这类人口的观察来看,他指不定跟你一样呢,表面上看着乖巧,其实吧……”
江弈安:“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当然,我这个可不是‘我’知道,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季子雍说着还特意强调了“我”字,语气有点洋洋自得起来,然后转脸又立马严肃地说,“所以说啊,仙尊不是说了吗你这脾气到现在都没改……”
江弈安一听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师父他这么说我?嗯?”
季子雍的脸从脖子开始一路变红,他恨自己说话速度太快,此时真想时间倒流回他说话的前一秒。
“我不是看你一直不回来嘛,担心担心你安危就出去看看……”他开始假装关心地打算转移话题。
“你看我们到祁州来本来就是有风险的,我关心一下自己的同门那是应该的啊。”
江弈安面带微笑沉默地看着他。
季子雍被他看得后背发毛,然后躺回去说:“所以啊,顾渊还是一个很认真地孩子的。”
这句话说出来连季子雍自己都觉得突兀。
他半天没见江弈安开口,就已经心想不妙,看到江弈安一张嘴,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开始僵硬了。
江弈安微笑着看着他,假装说悄悄话一般地对他说道:“子雍,听墙角,下面会变小。”
季子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