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狱中好友   我给你留了饭。31

  良久后,好狱友似乎把什么东西轻轻搁在了桌上, 没有理会林渐,径直离开凳子,躺到了床上。

  林渐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唐突的行为可能冒犯到了好狱友。

  好狱友的性格应该比较冷淡内向,这样的人内心其实比平常人其实更加要强。而且好狱友和自己并不相熟,就算他真的没吃饭, 如今自己给他留吃的,估计他也不想接受自己的照顾。

  林渐回头望着床上,眼前以前黑漆漆的,只能大概面对好狱友的方向, 说道:“对不起, 我看你出去忙了一整天, 怕你饿着……”

  好狱友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沙子磨过一般, 语气十分冷淡, 打断了林渐的话:“我给你带了吃的, 桌上。”

  这回轮到林渐愣住了。

  猜想得到好狱友是个入狱之前是个有权有势的关系户, 没想到如此狂霸冷酷。他能带毯子带枕头, 让狱吏给他铺床叠被,还能自己大半夜带吃的进来和狱友分享?

  林渐抬起手, 往桌上一摸,果真摸到一只盒子的边缘。

  根据手感判断,应当是一只漆盒,被分隔成了四个小格,格子里盛的点心都还是温热的。

  稍微凑近一点, 就能闻到淡淡的蔬果和奶香。

  好狱友刚才说,是给自己带的?

  林渐摸黑拿起了一块小糕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正要送入口中,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好狱友道:“谢谢……”

  好狱友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也不理会林渐。惜字如金,懒得对林渐多说一个字。

  林渐心想,看来好狱友果真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呢。虽然不爱说话有些冷淡,但人还是挺好的。

  因为晚饭没有吃,林渐有些饿了,也就不多做客气,吃了好狱友带来的食物,用清水简单漱了口,就摸到了床上。

  林渐一爬上床,好狱友就挪远了一分,与林渐保持距离。

  好狱友醒着和梦里就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梦里喜欢抱着人睡,醒时却喜欢躲着人。

  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是患难与共了,而且能感觉到好狱友人不坏,林渐决定先从第一步开始认识这个不爱搭理人的好狱友。

  林渐躺在床上,对身边的人说道:“我叫林渐,你呢?”

  好狱友沉默了片刻,说道:“随你怎么叫。”

  林渐微微勾起唇,道:“那我就叫你土豆了。”

  “……!!!”躺在林渐身边的好狱友似乎震惊了一下。

  林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开个玩笑。你给我的土豆饼很好吃……我觉得,我们既然暂时住在一起,也算是朋友了,总得互相有个称呼吧?”

  好狱友沉默了会儿,道:“叫云郎。”

  林渐:“啊?云……郎?”

  好狱友是真的叫这个名字吗?为什么感觉这么像民间夫妻之间,妻子对丈夫的昵称?

  云郎似乎心情好了一点:“嗯。”

  虽然觉得有些诡异,林渐也不敢对云郎这个称呼提出异议。毕竟云郎的性格有些闷,能告诉自己名字就不错了,如果自己还要对这个称呼提出异议,估计他直接就能不理自己。

  于是林渐接受了“云郎”这个称呼,问道:“云郎,你为什么来这里?”

  云郎道:“因为喜欢上一个人。”

  林渐恍然大悟。云郎果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大概本是有权势的贵族,因为喜欢上了什么不该喜欢的人,所以才被人陷害弄到这里来的吧。

  估计他的脚跟还稳,否则大家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看来要出去还是有希望的。

  因为第一天交谈,林渐寻思着自己还不能问太多,免得引起反感,还是要等和云郎熟悉一些,再问问具体情况,看能不能帮上他的忙。

  不过从云郎本人过硬的关系网来看,也许根本用不着自己帮忙,说不定过几日他自己就有办法出去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云郎第一次主动问了林渐:“你又是为什么?”

  林渐心中暗暗惊讶,云郎莫非是隐居深山多年才刚出山。不是自己太过自信和自以为是,事实就是自己和商国的过节确实很大,如今商国的朝中竟然有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的人吗?

  林渐回答道:“因为我自己愿意。”

  云郎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话忽然变得多了起来,追问道:“为什么?”

  林渐回答道:“做人应该有自觉。”

  天聊到这里,就被聊死了。

  云郎似乎察觉到了林渐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躺了一夜。

  云郎的睡相今日格外好,没有和第一夜一样蹭过来抱着自己不放,反而一直刻意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至于让被窝太冷,又不至于让两个人贴得太近。

  第二天,林渐特意醒了个大早,想看看陪自己睡了两夜的云郎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然而到了天明,身边竟然又和昨日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林渐一个人在床上。

  林渐微微蹙了眉,仔细地盯着床铺上,云郎昨夜里躺过的位置。

  夜半来,天明去,总不至于是鬼魅?

  林渐想起了之前高公公拿给自己看那本《少年夜观百鬼图》来,莫不是还真有幸让自己遇见了一个鬼?那本书里的鬼叫什么三郎来着?连名字都这么像?

  不过林渐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荒诞不经的怀疑。

  根据书上记载,鬼既然是幻化成形,不会有毛发。而人躺在床上一夜,难免会掉几根头发。林渐在昨夜云郎躺过的位置上找了一圈,虽然没找到碎发,但是一靠近就能察觉到,床铺被染上了一股药草的清香,像是受伤之人才会敷的草药的味道。

  鬼不可能受伤,更不会去用药。

  受伤的人,应该是云郎。

  林渐更加怀疑,昨晚自己听到那个被严刑拷打的人就是云郎。

  当时那个声音喊到最后,的确是十分沙哑,这也可以解释云郎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哑。

  这么说,云郎果然每天都是被带出去审问了?从清早审问到深夜,还时而用酷刑威逼,真想不通,云郎因为喜欢一个人能和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

  看来事情并不只是云郎自己轻飘飘一句话那么简单。

  .

  皇宫

  “如今冷热交替的时节,陛下更需要注意旧伤。”张太医把一只白瓷小瓶递给栾云晔,叮嘱道,“这药需要按揉至化开。陛下,这药虽然见效不快,但是只要坚持用上几年,陛下的旧伤发作还是能缓解的。”

  “可是,”每次给陛下开的需要按揉吸收的药膏,他都是自己一通乱抹,不让别人帮忙,最后都没怎么达到效果,以至于经年累月都不见一点好转,张太医特意加了一句,“直接抹上去是不顶用的,背后的旧伤还是需要找个陛下信赖之人……”

  能让一向多疑不与人接近的陛下放心赤.身.luo.体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张太医想了想,好像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

  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瓷瓶,指腹不自觉地在瓶身上轻轻摩挲一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臣告退。”张太医临出门之前,又在门口回头嘱咐道,“还有陛下这几日不可太劳累了,要注意保证睡眠……”

  张太医站在门外还未说完话,忽然有一阵风从身边扫过。

  只见白易潇冲进了大殿中。

  张太医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白易潇冲到殿中,见了栾云晔,第一句话便是问:“陛下果真把他关进了刑部大牢?”

  “表哥这是在问朕吗?”栾云晔放下手中的瓷瓶,方才还不错的脸色沉了下来,幽幽问道,“不知这个‘他’,指的又是谁?”

  白易潇被噎了一下,看着栾云晔道:“陛下明知故问,臣说的当然是林渐!”

  “陛下当初是怎么说的?只要臣哄他到你身边,等陛下需要他的地方用完了,自然就不会再为难他,放他离开。如今,为什么……把他关在大牢里,而且连探望都不让?这就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的信用吗?!”

  栾云晔看着白易潇着急的模样,心中莫名觉得不舒服,冷冰冰问道:“表哥很在意他?”

  “陛下,您……”白易潇蹙眉道,“虽然你是一国之君,又是我表弟,但他是我朋友,我对他还有作为朋友的责任。我当时是相信陛下不会伤害他,才和陛下串通一气骗他。我若知道结果是这样,我断不会把他往火坑里推……”

  栾云晔眯起眼眸,盯着白易潇问道:“表哥如此关心,对他只是朋友?”

  “当然不止是一般的朋友。”白易潇看着栾云晔道,“我和他从少年时就青梅竹马无话不说,我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如今陛下好谋划,要我和你演这么一出大戏,结果让我亲手把他推进火坑?!”

  栾云晔阴沉沉地盯着白易潇,反问道:“做朕的皇后,就是进火坑?”

  “陛下还知道自己册封过他做皇后啊?”白易潇道,“明知道他身体那么差,还让他待在大牢?”

  “怎么处置他,是朕的事情。”栾云晔起身,将桌上那只装药的小瓷瓶握在手中,走下台阶,走过白易潇身旁,“表哥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至于其他,即使你是他的朋友,也不该如此关心朕的皇后。”

  “陛下这是去哪里?”白易潇回头,只见栾云晔已行至门口,手中还拿着不知装了什么的瓶子,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问道,“陛下手中的瓶子是?”

  栾云晔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微微勾唇,道:“既然表哥提醒朕和他的关系,让朕关心他,朕自然是去和他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第28章 沐浴更衣 臣准备好了,陛下可以绑了。……

  林渐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是熄灯后一片漆黑之中, 云郎才推门进来。

  林渐还像昨夜一般坐在桌前等他,这回倒不是为了给他留饭, 而是为了问一问他伤得怎么样。作为患难相交的朋友,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同床而睡的好狱友。

  看到有人坐在桌前等他,云郎似乎有些意外,问道:“你还不睡?”

  林渐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云郎似乎愣了一下,问道:“你……?”

  “我知道你受伤了,白天我问人要了一些药, 你有需要吗?”林渐知道云郎是个要强的性子,让自己帮忙估计会嫌丢人直接拒绝,对云郎说道:

  “反正我们互相看不见对方,我也不知道你的模样。某种意义上说,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认识你。你要是需要我帮忙, 尽管告诉我。”

  “而且我被关在这里任何人都见不到,也没处对人说。估计到我死之前, 也出不去了。”

  林渐说的也是大实话, 就算云郎信不过自己能守口如瓶, 但自己的结果要么就是狱中一杯毒酒, 要么就是拉出去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总之不管哪一样,自己的嘴都是最严实的, 根本没机会把云郎的任何情况往外说。

  云郎的关注点却出乎林渐的意料,不是担心林渐会不会往外说,反而问道:“你不想出去了?”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林渐道,“好啦云郎,你还没回答我呢。”

  林渐本想云郎应该没那么容易答应, 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堆话术,谁知今晚云郎却意外配合,直接塞了一只瓷瓶子到林渐手中:“我有药。”

  林渐打开瓶塞,一股清苦的药草气息扑鼻而来,和昨夜云郎留在床褥上的药香差不多。林渐问道:“这个药需要是抹,还是揉,还是……?”

  云郎退了外衣,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受伤?”

  林渐倒了一点药膏到手心中,笑道:“大概我神机妙算?”

  虽然看不清,但是林渐能根据云郎的动作判断他已经脱了衣服,手指轻轻碰到了云郎的背。

  冰凉的指腹下,温热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

  林渐的手指慢慢下移,只能摸着黑去记云郎身上的伤口在哪里,却越摸越是心惊。云郎背后伤疤摸起来狰狞斑驳,竟然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但是没有一处流血,倒像是有些时日的旧伤。

  林渐估计那些人不想弄他一身血,所以故意伤了云郎的筋骨。而且,这比弄一身血难受太多了。

  林渐在军中的时候,有时恶战之后受伤人数过多,军医忙不过来,也会亲自帮忙。

  伤口若是被钝器损伤瘀血在内,或是陈年入骨的旧伤,就需要把药揉按进去,充分吸收,化开瘀血才可以。

  林渐的指腹沾了药膏,在云郎的背后抹了一点,然后用指腹轻轻去揉。

  云郎虽没有吭声,但林渐能感觉到指腹下的肌肉紧绷,耳边的呼吸声也渐渐粗重。

  云郎的这些伤,虽然看不见,但是摸着已经足够骇人。林渐尽量把动作放轻放慢一点,问道:“云郎,疼不疼?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云郎没有回答林渐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与安乐侯,可曾这样?”

  林渐的手指一顿:“啊?”

  “听说,你与安乐侯是好朋友。”云郎沉声道,“他亲口说的,他和你青梅竹马,无话不说。”

  不知道为什么,林渐竟然在云郎的话中听出了一种奇怪的酸溜溜的味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云郎喜欢和白易潇攀比这种事吗?

  “云郎见到安乐侯了吗?”林渐问道,“他没有受陛下怪罪吧?”

  云郎道,“你先回答我。”

  林渐不知道云郎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这种事,手指在云郎的背上打着转,沉默了会儿,道:“朋友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像我和云郎现在这样的。”

  云郎问道:“我们是哪一种?”

  林渐道:“患难之交。”

  云郎不说话了。

  因为林渐搽药甚是仔细,不免用了很久,云郎安静地坐了几时,又忽然问道:“那你与陛下呢?”

  林渐这一下却是被云郎问倒了,想了想,回答道:“我与陛下不是朋友吧。”

  云郎问道:“那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林渐想,自己和栾云晔,君臣不是自家君臣,夫妻又不是真的夫妻,朋友不可能是朋友,敌人又不再是敌人,简直什么都不是。

  云郎见林渐十分不上道,提点道:“你们不是成亲了吗?”

  虽然四周一片黑暗,林渐还是知道此刻自己的脸定是红了。

  云郎出去这一日,应该没少打听自己的事。昨日还自己是谁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如今都知道自己和安乐侯是朋友,还知道自己与栾云晔那些不可见人的事了。

  林渐的手从云郎背上移开,道:“好了,云郎……时候不早了,睡吧,我困了。”

  云郎一反手,抱住了林渐。

  “云郎……”林渐被云郎按在怀里,感觉到云郎高于寻常的体温和心跳,心里跟着微微有些慌了。

  云郎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林渐,好像要把人捂在怀里融化进身体。

  林渐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推开云郎,径直跑到床上躺下,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云郎似乎轻叹了一声,也走到床边,在林渐身边躺下,问道:“怎么?不是吗?陛下对你明媒正娶,册封皇后,有天地见证,举世皆知,你们难道不是夫妻?”

  林渐怀疑云郎是不是因为天太黑判断错了自己的性别,提醒道:“云郎,我是男子。”

  云郎问道:“男子怎么了?皇后一定要是女子吗?他既然娶了你,你自然就是。”

  林渐称赞道:“云郎你思想开放,很有境界,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

  “如此说来,陛下倒是一个思想保守,没有境界的人?”云郎问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样说。”林渐道,“既然你去打听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与他过节甚多,他恨我还来不及。”

  云郎问道:“他夺你封号了吗?”

  林渐:“没有。”

  “他有下旨问罪于你吗?”

  “没有。”

  “那是他把你关到牢里来的?”

  “也没有。”林渐叹了口气,道,“不过都是早晚的事,我何必等到他下旨,做人应当自觉一点。”

第26章 狱中好友   我给你留了饭。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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