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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书仪一声不吭地站起来,玻璃杯被她轻轻磕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打断了许叔的话。

  低着头的许叔猝然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沉静肃杀的眼睛。

  “许叔,我敬你是长辈,不会跟你说过分的话。但是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什么孩子,以及,我爸爸那不叫纵容,那是忍让,是他们的无耻才导致了我爸爸一退再退,最终退无可退,走上绝路。至于什么血缘关系,”

  南书仪冷笑了一声,“对我来说,他们是仇人,不是什么叔叔爷爷奶奶。”

  她伸手撑着桌子,微微俯下身:“许叔,我爸爸死了,你要我原谅仇人?许叔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跟我说这话呢?”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比平常还要轻,可声音里却似乎布满了冰碴子,劈头盖脸地席卷而来。

  许叔脸色铁青,一声不吭,他见过南书仪的次数不多,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是一个有教养、性格温和的小女孩,可他忘了,从前的每一次见南书仪,身边都有南妈妈在。

  带着一个精神一度不稳定的妈妈在这个城市里从头开始生活,不仅活得相当不错,还能帮父亲还钱的,怎么可能是个无害的小绵羊一样的女孩。

  许叔松开手,扭头走进房间,伸手拿出来一个半旧的雨衣包。

  包很沉,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南书仪看了一眼,没说话。

  许叔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脸:“书仪,这是你上周给我的钱,里面还有一张存折,是我在你爸爸公司工作了五年领到的所有工资,这些钱你都拿走,当年的事我有责任,南建义走的那天,正好被我撞见了,但我没拦住他,他说事情他已经做了,钱也转走了,他回不了头了,他说他哥不会跟他计较的,让我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别声张……后来,你爷爷——不是,是南建义的父母也联系了我,说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让我别插手,我就——”

  “许叔!”南书仪声音提高了几度,打断了许叔的话。

  她看都没看那个雨衣包:“你知道我不是要钱,我最缺钱的时候已经过了,我问你几个问题行么?”

  “当年领的工资您不可能一分不动,这个存折是这几年您才准备好的吧?您知道我会来问这些事?”

  “不知道,我就是有愧于你爸爸,这些钱是我这几年攒的,你就算不过来,我也会去还给你妈妈。”许叔摇了摇头,冷静下来道。

  “这几年您并没有上班,这些钱是哪儿来的?”

  许叔一愣,脸色煞白。

  我是她的监护人

  “是南建义给的对吗?封口费?”南书仪轻描淡写地把这句话说出来,她重新坐下,甚至闲适地喝了一口茶。

  许叔沉默半晌,点头:“是,是南建义给的,我是他的帮凶,你如果想做什么,我没有怨言。”

  “我不会做什么。”南书仪摇摇头,“我爸爸都没追究的事情,我怎么会去追究,我就是想把某些事弄明白而已。”

  “你不——不去找他?”许叔有些不可思议。

  南书仪放下水杯,站起身来:“找他做什么?让我妈妈再去看看他们一家的丑态吗?”

  她意兴阑珊地拎起包:“我爸爸是自杀,是他自己选的。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始终觉得自己欠他们一家人的,他决定把命还给他们,我拦不住。

  不过,你帮我告诉南建义一声,我爸欠他的,我可不欠。既然他回来了,让他最好躲着我和妈妈,被我撞见了不要紧,最多被打一顿,但是如果他敢出现在我妈妈面前……”

  她没再说话,告辞离开。

  南书仪走得干净利落,错过了许叔脸上骤然放松下来的神色,直到南书仪走远了,院子角落里冷不丁冒出个人来。

  凌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这费尽心机的,不惜豁出老脸,也要瞒住真相,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许叔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硬了片刻才扭过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

  凌霄推了推眼镜:“别紧张,我是书仪的朋友,我对六年前的事情有点兴趣,恰好有几个朋友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就顺着查了查。”

  “你……都查到什么了?”许叔声音有点抖。

  “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想恭喜一下,您的两个儿子,这几年作为南建义的代言人出面,用从南建书那里偷来的钱,办了不少事,实在是年轻有为。”

  说罢也不等许叔开口,他笑了笑掉头走了,原本他是想来连哄带诈弄出点证据的,不过他在门外听了半天,南书仪的态度让他改变了决定。

  既然她没有报仇的心思,只是不想再和南建义有牵扯,那他也没必要多事,他查这事儿,不过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一下那傻闺女当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对他而言就够了。

  凌霄眉眼阴鸷地走出门,头一回,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死守的那点自尊心。

  他走到那一步太不容易了,那场欧洲的交流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从捡破烂家收养的穷小子,到生物医学领域前沿课题会议的受邀者,他付出了太多。

  南书仪的突然告别对他来说虽然打击很大,但并不足以动摇他的脚步。

  更何况,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南书仪这种大小姐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自小固守的自尊不允许他为了南书仪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甚至麻痹性地告诉自己,这位大小姐大约只是在闹脾气,又或者是交往了掌控欲强的男朋友,不允许她和别人再有什么来往。

  至少,从当初南书仪给他的信息字面上来看,就是这么点意思。

  于是他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那场会议很成功,他的发言报告得到了一位大牛的欣赏,此后几年,他在学术上的地位扶摇直上。

  一直到前不久,他从一个当年只见过几面的富二代同学口中得知了南家六年前的变故。

  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被欺骗算不上,懊悔也谈不上,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个一向被自己当成小孩子的家伙,竟然有一天,不信任自己了。

  他借着回国工作的契机,决定找到她,问问当初,她到底为什么要在家里出事的时候把自己排除在了可以信任的人之列,一字不提不说,还要彻底断绝联系。

  就算当时的自己没钱没势,帮不了她什么,难道连在她伤心的时候陪陪她的资格都没有吗?

  可他找到南书仪家的那天,听南妈妈说了点当年的事,他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有限。

  当初的南书仪,哪里有什么伤心的资格,她要忙着赚钱给妈妈治病,忙着在那群如狼似虎的亲戚里周旋,忙着忍住眼泪一身是刺地赶走那群吸血鬼,保护自己和南妈妈……

  陪她伤心?

  现在想起来,他的这个想法简直幼稚到可笑。

  是他一直都小看了那傻闺女。

  凌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不自在,他不能对南书仪多说什么,于是他就只能自己偷偷摸摸查这些事,最起码,让他知道当初作恶的人都有哪些,南书仪不报仇,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他得查清楚,替南书仪记住,将来有一天,万一这些人贼心不死,他也好有足够的准备。

  他期待着自己总能帮到她一回。

  也是天网恢恢,他托人查了几天,居然查出来南建义这几年虽然没露面,但是他的两个代言人却混得风生水起,竟然还是在医疗器械行业。

  更巧的是,合作的还是他空降的这家研究所。

  忘了提,这家研究所聘请他的时候,开出的是实验室带头人的位置,颇有话语权。

  凌霄几乎要气笑了,按他的性格,恨不得现在就出手搞死这群小人,可他不能轻举妄动,他不想让南书仪知道这些。

  她能熬过那段阴暗的时光,也能放下这些泥泞的往事,她现在挺好的。

  爱吃爱笑,还能跟他贫,还想着□□男人。

  啧,这傻闺女。

  凌霄蓦地止住脚步:“谁?”

  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家伙从旁边的矮墙里钻出来。

  “你好。”那人闷闷开口。

  凌霄头疼:“你跟了我多久了?”

  那人翻了翻眼睛:“从你把那老头吓得快尿裤子,然后顶着一脸提刀杀人的表情出门的时候开始。”

  凌霄:……

  那你他妈的岂不是跟了我一路了?

  那人摘下口罩:“兄弟,你是书仪的朋友,我也是,巧得很,我最近也在查这些事,本来打算去吓吓那老头的,不过我听了一耳朵,那老头的秘密你应该都查到了,不如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

  那人不笑的时候一张脸还颇为养眼,是个高冷的帅哥,可他挤出点笑容一开口,这点高冷气质就荡然无存。

  非要找个形象的比喻的话,凌霄嘴角抽了抽。

  你见过哈士奇吗?

  每一只哈士奇不开口的时候都贼严肃,一开口就是个神经病。

  凌霄觉得眼前这人就是。

  吕修齐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定义成了哈士奇,还在为自己找到了队友由衷地高兴:“怎么样啊兄弟,我妈和南爸爸是故交,我这也有不少一手资料,咱俩合作一下呗?我叫吕修齐,你叫什么?”

  凌霄一脸冷漠地上下打量他,心里莫名地冒出点怨气来。

  傻闺女有朋友了,还是男的,自己没听说过的。

  他镇静地伸出手,开口道:“我叫凌霄,是书仪曾经的,”

  他顿了顿,“监护人。”

  求帮忙带娃

  两个男人的阴暗交易暂且不提,交换完信息且明着暗着勾心斗角的俩人各怀心思地告了别。

  吕修齐想的是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对书仪这么了解,说什么监护人,鬼才信咧这么年轻的监护人,再说书仪成年之前爹妈还好好的哪来的监护人……

  凌霄想的是,傻闺女的朋友怎么好像也挺傻的?刚自己一时兴起随口胡诌了个监护人的身份,看这兄弟当时的表情他都担心他会一声“伯父”叫出口来。

  果真是哈士奇,不接受反驳。

  不过两人对于交换到的信息倒是非常满意。

  凌霄支着额头坐在回程的车上想,南书仪当初没告诉自己真相,怕是和南爸爸的经历有关,南爸爸因为感觉自己欠了弟弟的,才把自己逼到了绝路,而南书仪,她比南爸爸更果敢,从一开始,她就没想靠着别人站起来。

  事实也正是这样,她靠自己站稳了站直了,底气十足地活了下来。

  现在正底气十足地想要去追男人。

  凌霄叹气。

  叹到一半卡住,说起来——

  凌霄脸色诡异地想,傻闺女要追的男人,不会就是这位哈士奇吧……

  如果刨除这位自然流露出的神经病气质的话,他那张脸倒是确实符合南书仪的审美,从前在国外的时候,南书仪经常百无聊赖对他实验室的兄弟们评头论足。

  说这个鼻子太大那个眉毛太淡,这个太娘那个太糙,当时凌霄心里还不无得意地猜想着南书仪的理想型莫不是自己这个样子的。

  不过那会儿他实在没多考虑这些,等到他开始考虑了,南书仪已经离他千万里,杳无音信了。

  如果真是这位哈士奇兄弟,那他对书仪的事这么上心,显然不是南书仪口中的“单恋”啊!

  凌霄捏了捏眉心,有点糟心。

  而南书仪此刻正坐在自家楼下的秋千上发呆。

  她不想南妈妈看到她一身煞气的模样,南妈妈总希望她是个淑女,优雅淡然,坚强隐忍。

  每次在外面厮杀完毕她总会在这秋千上坐一坐,想点高兴的事儿。

  比如说这会儿,她就在想吕修齐。

  吕修齐真好看啊,她又开始懊悔,那天看电影自己怎么就没能好好抓住机会呢,那天要是得手了,说不得现在自己已经可以考虑下一步计划了。

  想着想着心痒痒,掏出手机来打开微信,随手刷了刷朋友圈,发现万年僵尸号吕先生居然发朋友圈了!

  南书仪震惊了,当初她用C大的名义加这货的时候,这货那句“别翻了,没屏蔽你,我就是没发过朋友圈”差点把她雷死,现在这货居然发朋友圈了。

  居然还是张自拍。

  照片里吕修齐龇着大白牙,额头上挂着两滴汗,一身随意的T恤牛仔裤,肩膀上还有根草叶子,不知道从哪儿刚浪回来。

  啊小哥哥果然还是很好看。

  南书仪犯了会儿花痴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有只猫。

  一只瘦瘦小小的土猫,看着还不到三个月大,被他托在掌心,眯着眼睛张着嘴巴叫。

  配文是:“捡到闺女一只,求各位有娃人士传授一下带娃经验。”

  南书仪:……

  有、有点萌。

  吕修齐是跟凌霄分别之后捡到这猫的,许叔家在市郊,从前是农村,后来搞开发,农田都没了,因为离城里近,大多数年轻人都进城工作了,剩下空荡荡的小楼和上了年纪的老人。

  吕修齐捡到的这只猫是被人丢出来的。

  那老头一口乡音,说家里已经有两只大猫了,这一窝生了五只,其他的都被周围邻居领养了,剩下这一只没人要。

  原因么,说这只是橘猫,能吃,懒,不抓老鼠……

  吕修齐心想你这不欺猫太甚么,这猫多萌啊,二话不说他就抱着猫走了。

  抱回家之后,吕修齐突然间福至心灵: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知道哪位坑爹的基友曾经教育过他,女孩子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养只猫啊狗啊的,你这个形象值能立马上两个档次。

  总而言之一句话,想追妹子,先养猫。

  后来听说那基友养了七八只猫,觉得养猫比找女朋友有意思,于是单到了现在……

  当然不提这个结局,吕修齐觉得这兄弟的基本思路是没错的,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南书仪包上就挂着一个毛茸茸的丧气兔,她肯定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于是抱着这种心理,吕修齐欣然抱着新入手的吉祥物自拍一张,发了朋友圈。

  然而他等了快半个小时,南书仪连个赞都没赐给他。

  私聊里已经被一群猫奴和云吸猫的货给戳爆了。

  猫奴基友A:奶猫,目测不足三个月,建议喂羊奶粉,混合泡软的幼猫猫粮,记得每天帮助小猫排便巴拉巴拉羊奶粉品牌我建议巴拉巴拉猫粮建议用巴拉巴拉……以及能不能多发我几张照诶嘿嘿嘿……

  吕:攻略留下,你可以滚了。

  云吸猫患者B:啊啊啊啊好可爱可以去你家摸猫吗?

  吕:不可以。

  某忘了是谁的女性C:修齐你好有爱心,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我们……

  吕修齐:……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位是谁,索性删了。

  吕先生很郁闷,养猫啥的,自己查查就行了,这些人都是傻的吗?看不出老子发个朋友圈压根就不是真想问攻略?

  十分烦躁的吕先生发现又有人发来了消息:小猫很可爱。

  吕先生怒气冲冲叭叭敲字:不给摸,不给看

  然后右手大拇指在距离发送按钮还剩0.1毫米的时候僵住了。

  对面南书仪悠悠发过来第二句: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让你娃跟我姓吧

  吕修齐一头冷汗地把那句“不给摸不给看”删掉了,欢天喜地地回过去:

  这猫可好摸了,你现在要来摸猫吗?我去接你!

  南书仪:……

  我其实……就……客套……一下……

  吕修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过分热情,继续回:你会养小猫不?我没养过哎,捡到的时候它主人说它断奶了,但我不知道它能吃什么,你懂不?

  南书仪刚想回不懂,然后醍醐灌顶地愣了一下。

  一起养娃什么的,似乎是个好机会啊!

  南书仪删掉那句“不会”,沉思了一下,发过去:我也没养过,不过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室友有养猫,我稍微懂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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