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书仪在脑子里定了个追求男神三个月计划，并且脑补了一下进度表，成功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深夜里，把车开到了城市的最边缘。
南书仪脸上有些热，伸手捏了捏，强行闭上了眼。
而另一边的吕修齐毫无所觉，依然在想自己的反撩攻略到底有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睡前打开冰箱，一眼看见牛奶，又忍不住想起南书仪嘴唇上一圈奶渍的模样，灌下一瓶冰啤酒还是觉得燥得慌，索性又去冲了个凉水澡。
然而此刻，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有一个男人正收拾好了行李箱，告别租住了多年的公寓，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他长相并不太过扎眼，是那种偏向于温润的书生气长相，一身浅卡其色的薄风衣，戴着一架无框眼镜，整个人显得书卷气十足。
他紧抿双唇，目光盯在机票上的目的地，良久才轻轻地出了口气，低声道：“书仪，我要去找你了。当年的事情，希望你有足够的理由来向我解释。”
南书仪是凌晨时分被噩梦惊醒的，她梦见了一个几乎快要忘记的人。
那人叫凌霄，是她在美国念书时的学长。
和留学生圈子里的大部分人不同，凌霄没有显赫的家世，甚至连普通家庭都比不上，他是孤儿，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收废品把他养大，他依靠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国内top2的院校，大二的时候成功拿到交换生的名额，此后又一路靠着全额奖学金，留在了美国高校深造。
那年南书仪刚刚去美国，只有16岁，除了英语说得还算顺溜，其他基本两眼一抹黑，她本质上并非一个擅长于社交的人，在一次留学生的聚会上，她认识了凌霄。
凌霄比她大四岁，对她颇多照顾，她也乐得跟在他后面跑，很多个周末，她无处可去，都是跑到凌霄加班的实验室去消磨时间的。
她叫他霄哥，凌霄也确实像哥哥一样照顾她，他们相处得太自然了，以至于当时还是个小屁孩心性的南书仪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
此刻再琢磨琢磨，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怕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误入了三个月的盲区，最终关系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只是这个最终关系的走向，在南书仪这里是朋友，在凌霄那里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南书仪不敢妄测，因为当年他们的告别，实在算不上友好。
不过都过去了，谁一生中不得当几回人渣呢？南书仪把这个梦归结为因为自己终于打算向吕修齐下手了，自己的大脑开始对自己的过往开始自检，把过去的黑历史拉出来捋一捋，看有没有什么还没了结的，尽快该还的还，该给的给。
你还挺自信
南书仪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周一下班的时候，她远远见到个背影，当时她还觉得是自己刚刚梦见过那人心理作用看岔眼了，结果那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书仪，好久不见。”
南书仪一梗，差点从凌霄那张温和的脸上看出一丝冤有头债有主的怨念来。
“霄——凌霄，好久不见。”
南老大上次这么怂逼可能还是去年偷吃了一顿烧烤被她妈抓了个正着。
凌霄牵了牵嘴角：“几年不见，连哥都不愿意叫了。”
南书仪有点头疼，她这大兄弟啥都好，就是什么事都一板一眼，恨不得连人际关系都拿他实验室里那堆仪器挨个儿测个几斤几两成分几何。
“什么时候回来的？”南书仪扯开话题。
“昨天。”凌霄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我接受了这边一家研究所的offer，下周入职，今天来办个手续。”
南书仪下意识皱了皱眉：“可是你的专业，在国外的发展空间要远远高于国内，你之前不是说不打算回来的吗？”
凌霄学的是生物医学专业，国内在这方面目前弱于国外太多，国内高校这个专业的学生要么改行要么一股脑往国外跑，这往回跑的还真不多。
凌霄笑了笑：“爷爷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我不放心。”
南书仪舒了一口气，幸好没说是为了找自己算账回来的。
然后就听凌霄悠悠道：“当然，也想回来问问某些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告而别就算了，还趁着我去欧洲交流的时候，留下一句再也别见就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南书仪别开眼，有点尴尬：“那这不还是遇到了么？说明老天还是偏向你的。我知道当年我挺混账的，不然我请你吃个饭？”
凌霄摇摇头，老神在在：“老天没偏向我，今天也不是遇到你，是我找到了你，特地在这堵你的。”
南书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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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吃饭。”凌霄声音带着点笑意，扭头往前走，一只手挥了挥，示意南书仪跟上，动作熟稔得跟当年似的。
南书仪心情复杂：“哥，你就为了顿饭，吓唬我这么半天？”
凌霄回头一挑眉，眼神有点古怪：“一顿饭？想得美。”
南书仪步子一僵，脑子里有些想法不可遏制地冒出头来。
自打她动了结束单身的心思，很多事考虑起来就免不了往某些不可言说的方向靠，而在雷厉风行的南老大看来，这些事都挺麻烦的。
对于麻烦的事，技术大牛南老大有独特的处理技巧。
那就是正面硬刚。
她这辈子解决的最大麻烦就是正面硬刚了技术部一整个部门，成功奠定了她南老大的铁王座。
南书仪定了定神，冷静道：“霄哥，你当年是不是喜欢我？”
凌霄一个趔趄，差点没摔，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这个自己几乎是手把手带了两年的小熊闺女。
熊闺女一咬牙一跺脚一鼓作气：“霄哥，我当年，没想过这些事，可能辜负了你的很多好，后来的事，是我不对，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凌霄：……
罚你赶紧闭嘴行么？
然而南书仪目光坚定地盯着他，语气诚恳铿锵有力：“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凌霄目光复杂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最后才吐出一句：“你还挺自信。”
南书仪：？？？
凌霄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请我吃饭。”
南书仪：……哦。
一顿饭吃得挺满意，忐忑的南姑娘斥巨资请凌霄吃了顿烤鸭，啃了好些年汉堡三明治的凌霄慢条斯理地干掉了一大半。
吃饱喝足，凌霄才掀了掀眼皮：“什么时候把对象带我看看？”
南书仪哭丧着脸：“还没。”
凌霄挑眉：“单恋？”
南书仪盯着他：“我总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凌霄白了她一眼：“我幸灾乐祸什么？你要没人要了赖上我我不亏了？”
南书仪：“你还挺自信。”
凌霄：“你就搁这等着我呐？”
南书仪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算完全单恋，我感觉他对我应该也有点好感。”
一顿饭把两人的关系似乎拉到了从前，南书仪那会还是个熊孩子，母亲家族在留学生圈子里如雷贯耳，她顶着个大小姐的名头干着熊孩子的勾当，没了南妈的耳提面命，她有点放飞自我。
凌霄在她差点被一富二代骗着喝下一杯白兰地的时候把她拖走了，从此南书仪就成了他的跟屁虫。
其实今天的见面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凌霄是真抱着算账的心态来的，可他在来之前，去了一个地方。
他没南书仪的联系方式，只知道她当年的住址，去了却发现早已换了主人，幸好遇到邻居一老太太，告诉了他南妈妈的住址。
南妈妈没说太多，只是告诉他，当初家中出事，南书仪也是迫不得已。
虽然他依然没懂南书仪当初为什么要跟他断绝联系，但莫名的，他听着南妈妈轻描淡写地讲了讲六年里的事情，他就觉得无论当初因为什么，他都能原谅她。
“综上所述，我感觉我还是有希望的，霄哥你觉得呢？”南书仪在吹了吕修齐的盛世美颜起码十分钟后，终于总结陈词。
凌霄眉眼弯弯：“我也觉得，你打算怎么追？”
南书仪捏着手指想了半天：“霄哥，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凌霄眼角抽了抽：“还行。”
南书仪挺了挺胸：“我也觉得。”
凌霄补完后半句：“别挺了，六年了，这小身板还跟当年似的，没胸没屁股，也就一张脸能看。”
南书仪大怒，当年凌霄就是个顶着书生面皮，干着毒舌勾当的混蛋，这么多年了，毒舌功力宝刀未老，还是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说不定你看上那位就喜欢你这口的。”不过倒是还知道找补一下。
南书仪横了他一眼：“所以你觉得我□□他有没有戏？”
凌霄扶着额头，有点头疼今天来找她，果然女大十八变，这才几年没见，蠢闺女都会□□男人了……
送完南书仪，凌霄才从先前那种温和闲适的气质里解脱出来，他的腰背挺得笔直，眉头拧起，整个人隐在城市的黑夜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而南书仪，也平白在离开他之后松了一口气。
分开六年，她其实并不了解凌霄，今天两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知道。
她心里总有些不安和歉疚，在这种情绪指导下，她几乎是破釜沉舟地把吕修齐搬了出来，她不想伤害谁，她只能把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然而一天没找到借口约南姑娘的吕先生此刻正在生闷气，明明周日两人还在微信上有来有往的聊得挺嗨，怎么周一早上说了句早安就没了。
这都半夜了，南书仪还没对他早上那句早安进行回复。
愤怒的吕先生化悲痛为食量，今日的直播份量十分可观。
C大按时进了直播间，高冷的主播小哥哥顿时崩了人设，眼睛不住地往屏幕上瞟。
C大发来弹幕：晚上别吃太多。
委屈了一天的吕先生抬起头，眨巴了一下眼睛，幽幽道：
“我今天一天就吃了这么一顿，还不让我吃饱？”
弹幕一片起哄，南书仪老脸微红，竟然觉得有些习惯了。
而再次反撩一把的吕先生沾沾自喜，觉得今天也和南姑娘搭上话了，开心。
十一点半下播，吕先生打开微信，孤零零的“早安”下面，南书仪回了个表情包。
是用她自己照片做成的动图，加了萌猫特效，脑袋上还有俩三角耳，脸旁边是一只特效猫爪子，挥啊挥，底下是“晚安”两个字。
吕修齐：……
吕先生已阵亡，死亡原因：被萌死。
而另一边的南书仪，则在想自己的首次□□到底有没有用呢？
我没这种妈宝儿子
南书仪有个特质，就是一天之中，早上刚醒来的时候最理智，能在二十分钟之内迅捷高效地完成洗漱换衣服化妆等一系列高难度活动，然后再花五分钟吃个早饭，顺便脑子里过一遍当天的日程安排。
相对的，脑子最容易犯抽的时间就是晚上临睡前，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半夜时分就是个初中小女生。
是以次日早上醒来，南书仪躺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对昨天的事情进行了一番回顾之后，深深地羞耻了。
她抖着手打开微信找补，昨天那个晚安的表情包下面吕修齐没回复，大约是被吓到了。
南书仪念叨了两声罪过，叭叭叭打字：
早上好，抱歉昨晚上随手给你发了个表情包，有点冒昧了，这个吧，其实是我们企业文化，我们公司群里平常喜欢用真人表情包。
出乎意料，吕修齐居然醒着，秒回：
没有没有别在意，挺有意思的。
南书仪：是吧，我也觉得我们公司不错，所以你什么时候入职？
吕修齐：我不是说你们企业文化……
南书仪：所以你什么时候入职？
吕修齐：……
南书仪心情大好，起床。
无奈的吕先生对着南书仪那张表情包伸出手指头戳了两把，心里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词：磨人的小妖精。
这话得亏没给陈治知道，要不然陈治对着他家金戈铁马的南老大，“妖精”两个字在脑子里转两转都觉得亵渎前辈。
这里的前辈是指妲己褒姒聂小倩之流的真“妖精”。
然而吕先生人帅路子野，还就吃这口，一来二去地竟然起了点斗嘴的心思。
吕修齐：不想上班，我妈养得起我。
已经蹬着小高跟打上车的南书仪失笑：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妈宝男？
吕先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没错！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南姑娘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还没想好回啥，那边来了句语音。
毫无防备的南姑娘点开语音，一个威严十足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强势插了进来：
别听他瞎扯，我没有他这种妈宝的儿子。
南书仪：？？？
南书仪：！！！
三观崩碎的南姑娘靠着南妈妈强行填鸭的淑女礼仪回复了最后一句：阿姨好。
对话框至此阵亡，再没人吭声。
公司到了，南书仪下车，切换工作状态虐杀自己麾下一众走狗，而另一边，吕修齐正在跟他妈誓死抗争。
原因是这样的，每周亲妈会到吕修齐的狗窝来巡视领地一趟，顺便看看自家儿子饿死没，结果往常过来的时候总是睡得跟死猪似的儿子居然早早地起来打扮得人模狗样，还时不时对着手机露出蜜汁微笑。
吕妈探头一瞧，正巧看见儿子大言不惭“我妈养得起我。”
她眼皮一跳，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忍了两分钟实在忍不下去了，抢过手机就开始拆台。
“终于有姑娘瞎了眼看上你了？”吕妈挑眉。
吕修齐犹豫了一秒钟，决定坦白从宽：“没有没有，是我慧眼识珠，看上了人姑娘，想要姑娘看上我我还得再努努力。”
吕妈冷笑，晃了晃手机：“你就是这么努力的？”
吕修齐挠了挠脸：“这不挺好的，我们家家庭关系和谐，姑娘说不定心向往之呢！”
吕妈斜他一眼，似笑非笑：“家庭关系和谐？”
吕修齐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大鹅，一声不吭闭了嘴。
吕妈神色一黯，摆摆手，扯开话题：“你上回说看上相亲那个？就是她？”
吕修齐老脸一红：“不是，上次我把面试和相亲搞混了。”
……
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沉默在蔓延。
亏得吕妈身居高位多年，心理素质强悍，才扛住了儿子这波沙雕暴击，半晌，幽幽问道：“那你干嘛不去入职，近水楼台不是更方便？”
吕修齐一拍大腿：“那破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吕妈：……
也不知道现在退货换儿子还来不来得及……
“南书仪？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吕妈皱眉沉思，一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习惯，吕修齐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吕妈会跟南书仪有什么关系，但吕妈记忆力奇高，她说有点耳熟，那肯定就是听过的。
半晌，她手指一顿，皱眉道：“她爸爸叫什么你知道吗？”
这吕修齐当然不知道，不过吕修齐倒是知道另一件事：“我去过她家两趟，她家里并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
“那就应该是了，她爸爸应该叫南建书，六年前生意失败自杀了。”
吕妈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说不出的惋惜。
吕修齐当场差点没给他妈跪下来：“妈，你还知道啥不？”
“知道的还真挺多，说起来，南建书算是我学弟，低我一届，当时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跟他有点交情，后来同是做生意的，也有些往来，他的事儿，挺复杂，也挺可惜。”吕妈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