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远嫁(14)
季安收到韩子仪的传书,气得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暗淡的灯火闪烁,衬得苍老瘦削的脸颊越发狰狞,季安穿着单薄的衣衫,赤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踱步。
他满面怒容,捏着传书的手青筋鼓鼓,责骂道:“韩子仪这竖子竟然欺寡人至此!”
汉王帐下的几位谋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他。
季安没见到几位谋士的犹疑之色,他气呼呼地骂着韩子仪,连帐下的张将军也怨上了,道:“张重也是不识趣的小人,竟然任由韩子仪请封他为赵王,也不看看他配吗?”
张重即张将军,赵国望族子弟,当年曾经也是一方势力,后来被季安的仁义打动,投到了他的帐下,成为汉将。
谋士先生们吃了一惊,望了眼门外,劝阻道:“王上慎言,张重将军投奔王上,这些年又劳苦功高,纵然不够封王的资历,王上也不可如此轻视他。”
季安方知自己失言,帐下将军劳苦功高,这些谋士先生们也是心细谋划,他不可寒了功臣之心,立刻打着哈哈道歉。
他又将矛头对准了韩子仪,嘴里骂骂咧咧的,言语粗鄙难听。
明明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韩子仪却让张重成为赵王,硬生生剜掉了季安的一块肉,可把他心疼死了。
他蹙了蹙锋利的剑眉,道:“诸君,我不答应封张重为赵王可还行?”
“不可,王上这样会寒了功臣之心,将张重将军推向了韩大将军那一边。”季安的谋士站了出来阻拦,他们都知道季安任用韩子仪,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一旦天下承平,这杀人的快刀便该毁掉了。
现在,他们不仅仅不能毁掉,还要好好地保养,只是要尽量避免让他做大。
季安烦躁地走来走去,道:“寡人心里憋屈,就是不想封张重为赵王。”
若是他按照韩子仪的传书封张重,世人眼中只见到韩子仪的大度与仁德,而他汉王不过是遵从韩子仪的建议而已。他季安损失了利益,而人情却是韩子仪的。
这韩子仪真是太不要脸了,他不过是撤走了精兵而已,这个男人忘记了他的恩德,竟然如此对他,让他左右为难。
谋士先生们见到季安丧失了活力,像游魂一样来回飘荡,时而愤愤不平,时而犹豫不决,他们左右看了身边的同行一眼。最后,一人站了出来,道:“王上,你不仅仅要封张重将军为赵王,等到韩大将军拿下其他的地盘,还要封他为王,这样才能稳住其他的将军与诸王。”
季安一下炸毛了,道:“什么?我还要封韩子仪那个卑鄙小人?”
这一下刺激到了季安,在场的谋士先生们不得不从大局替他分析,劝他以大局为重,终于让他不得不答应了。
赵地境内,赵国之王逃亡途中被人诛杀,王室子弟亦是逃的逃、死的死,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韩子仪便让张重将军代理赵地事务。
张将军起先还推迟了一番,见到韩子仪真心实意,并无异色,他才笑着接手了赵地的内务。因为他原本就是赵地的望族子弟,一下就顺利接手了赵地,一想到自己治理的赵地将会转交给汉王的属下,言行间便有一丝闷闷不乐,像是自己种的桃子成为了别人的。
海棠早就洞悉到他的心思,和韩子仪分析了一下情况,便让韩子仪帐下的一位谋士先生去找他闲聊,透露韩子仪为他请封赵王之事。
张重一下惊喜得语无伦次,让谋士先生转达对韩子仪的谢意。言语间说着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成为赵王,眼神和脸上却尽是渴望之色,一连几日见到任何人都是满面春风,对待韩子仪和海棠更是毕恭毕敬,言辞恳恳。
海棠见到张重将军的神色,便知道此事成了。
不管汉王季安封不封张重为赵王,他都要承韩子仪这份人情,以后需要赵国之时,多了一分筹码。
又过了十多日,关中使者快马加鞭赶到了赵地,带来了季安的书信,答应了韩子仪的请求,封张重为赵王。
海棠见到喜气洋洋的张重,真诚道贺的使者,心中暗道:真不愧是最后的赢家,这份忍耐之心极为难得。
送走了汉王使者,韩子仪也该继续东征。这次他听从海棠的建议,留下了一部分汉军给张重守卫赵地,将张重感动得直呼韩大将军贴心,而韩子仪又带着忠于他的汉军和招揽的赵地壮丁继续东行。
一路极快地打下了燕韩之地,又继续攻打齐地。
海棠察觉到韩子仪的异常,这攻打速度跟推土机一样,说打哪里就打哪里。除了对方比较弱以外,还有韩子仪的问题。
终于拿下了齐地。
庆功宴上,海棠趁机拦下了他,道:“子仪,我有事情询问你。”
“海棠,我正好也有一个惊喜给你。”
韩子仪喝了些酒,脚步踉跄着,他一把抓住海棠,兴奋地说道。
如玉的脸庞生晕,一身简单的衣袍也难以掩盖他的容颜,极为美艳。也许是月色正浓,也许是美色惑人,海棠不禁被他的美貌俘获,忘记了先问正事。
她扶着韩子仪,好笑地问道:“你有什么惊喜给我?”
“我悄悄告诉你,马上你就是齐王后了,以后没有任何女人能比你尊贵了,也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了。”韩子仪看似微醺的醉态,眼神却极为真诚又清亮,就像天空中的星辰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海棠微愣,道:“你这么快拿下北方,就是为了我吗?”
想当初,她在楚王营地做俘虏时,对待杨妙歌毕恭毕敬;逃亡途中,又处处照顾着姚氏;就连薄玉梅掳走了薄元真,她都要被人奚落一回。
原来这一切,韩子仪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间。
韩子仪答非所问,笑嘻嘻地牵着海棠的手指,幼稚地晃来晃去,得意洋洋地道:“海棠,季安答应我,只要我能够替他拿到整个天下,管他齐地、楚地任我选,所以,你想做齐王后就是齐王后,你想做楚王后就是楚王后。”
时下的人们仰慕贵族风仪,注重承诺。
汉王季安虽然出自市井,对待妻儿父母无情,但是对待诸将的态度还是很真诚,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很多人都相信他。韩子仪受了他的恩惠,没有想过背叛他,也没有怀疑季安的用心。
海棠想说自古帝王无情,还是忍住了,不忍心泼他冷水。她暗道:季安能够给韩子仪这个暗示,想来是上次使者传递的这个信息,当真舍得。
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中。
她敛去多余的思绪,诚心逗弄韩子仪,顺着他道:“那我先做齐王后,再做楚王后。”最后做……她没有说完,便隐去了下面的话。
韩子仪当真信了她的话,马上就嚷嚷着给汉王季安传信,让他封他为齐王,再封为楚王。
看得海棠直摇头,这么个性子,在这乱世中被吞了都不知道。幸亏他是个有才华的……
过了几日,不等韩子仪请封,汉王季安的使者再一次抵达了齐地,同时带来了封王的书信。
再一次如海棠预料一般。
只是这份风光背后,尽是泥泞坎坷。
韩子仪封了齐王,封地就是齐地。此处地大物博、丰饶富庶,最适合休养生息,季安封给了韩子仪,心里像是拿钝刀子割肉,让他肉痛不已。
所以,他使了个心眼,以关心之名,送来了几个得力的属官,协助韩子仪管理齐地。
海棠瞧着韩子仪根基薄,一时难以弄到这些人才,而他们的确急需要这些人才,便没有推拒这些人。
这些人的到来将齐地乱糟糟的内政理顺了,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国库中的银子也渐渐丰盈。海棠便动了心思,与其慢慢寻找人才,不如提着各种礼物前去拜访,将这些人笼络过来。
她细心打探了一番这些人的喜好,备好了礼物,便差遣车夫载着她浩浩荡荡地去拜访。
“海棠姑娘,曹大人家仆人说曹大人不在家。”
“海棠姑娘,李大人家仆人说李大人访友去了。”
“海棠姑娘……”
一连拜访了几位大人,不是委婉谢绝海棠的拜访,就是打太极,装作听不懂海棠的意思。
海棠倒也不生气,早有几分猜测,这些人可都是聪明人,是来替季安收服齐地的。她冷冷一笑,心道:你们今日拒绝我,来日可别怪我不客气。
“后面还有一家,继续敲门。”
听到海棠的吩咐,仆从继续敲门,和对方的管家转达海棠的拜访之意,没想到这次更过分。
仆从黑着脸回来,吞吞吐吐的,不敢转达对方的意思。
海棠越发好奇了,心里暗自猜测,道:“讲!你们怕什么,咱们身后可是有齐王撑腰,我就不信搞不定这么几个顽固。”
收服不了这些人,那就只有找理由除掉了,换成自己人。
仆从还是有些胆怯,看到海棠言笑晏晏的模样,他才大着胆子道:“海棠姑娘,刚刚范大人家的管家说……他们大人让我等转告姑娘,尔乃女流之辈,不该牝鸡司晨,在家侍奉齐王,方才是女子的本分。”
海棠大怒,神色越发从容,笑道:“牝鸡司晨?我们家子仪都不介意,轮得到这些外人来置喙?不用拜访了,直接去聚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