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挽袖 你不止一次看见过?……

  “我能看见了。”

  暗香浮动,烛影昏昏,他的声音清冷平淡,叮咚一声自高处滑落,直直的钻入耳窝。

  阮绵书睁开眼,四目相对,里面再也不是凝滞的漆黑,带着璀璨的烟火,她看着沈寂,没有说话,脑子在那一刻竟异常的清醒。

  也许比起百年陈酿,沈寂才是那个醉了流年人,于阮绵书而言,沈寂堪比世间最浓的醇香。

  如今,她醒了。

  阮绵书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回神的目光略过他敞开的衣襟,唇鼻,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眸。

  沈寂的眼睛,可真好看。

  如今没了阴沉晦暗,倒是含着如月的光亮,闪烁在寂静的夜里。

  他凝视着她,带着淡淡的笑意。

  阮绵书愣了愣,反而恍惚起来,沈寂这番模样,分明胸有成竹,他复明……绝非一日两日。

  许多疑问,许多情绪,在欲张口的那一瞬,阮绵书也只是松开他,紧着身上遮挡不住春光的红衣,问道:“什么时候看到的?”

  她脑子很乱,除了喜悦之外,更多空落,嗓音淡淡,听的沈寂一时慌神。

  沈寂想抱抱她,好像只有那样才能弥补这多日的隐瞒,可看着她对他徒然生出的几分戒备,他不敢。

  他看着她,为了让阮绵书安心,吻着气息翻身躺在她边上,用被褥把她包裹。

  他竟不知,在亲吻的最后一刻,张口说出这个真相,是不是对的?

  但沈寂还是老实的回答,“祠堂那日。”

  在你走向我,为我求一份公道的时候,我看不见所有,只看见那个姑娘,不顾一切,那是这辈子最美的风景。

  阮绵书也回想到那一日,她无法诉说那日的惊恐慌张,稍有不慎就是生死之外。一直不敢回想,一直装作强大撑起沈寂的光亮,如今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即使后来她不开口,公道对于沈寂不过是时日问题。

  他看得见了……

  “你为何不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阮绵书说不下去,眼中汇起水光,只是她没有哭。

  便是这欲泣非泣的模样,刺激了沈寂,他不怕她哭,不怕她闹,就怕她不哭不闹,这样平平的说着话。

  他连一个解释,安慰的机会都没有。

  阮绵书仰面,看着头顶摇曳的烛光,突然笑道:“我千般小心,万般留意,防着外人,顾着内里。多日害怕被人反扑,夜不成眠,你看着……很得意吧?”

  “沈寂,你究竟为何不开口?”

  “又为何如今开口?”

  要骗,就骗下去好了。

  她可以忍受阴谋诡计,唯独忍受不了沈寂一个欺骗。

  沈寂心里一疼,看着她眼中不复以往的神采,小心的解释道:“最开始,我以为和以前一样,只是片刻光影,醒来就不见了。”

  阮绵书忽然问:“你不止一次看见过?”

  她竟一次不知。

  阮绵书一怔,双手紧紧的抓着,不知疼痛。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沈寂不止一次看见过,枉她小心翼翼不敢提半分眼睛的事情。

  沈寂自知说错了话,不敢看她。

  “我怕你失望。”

  最开始他本无意复明,没抱什么期望,片刻的光影便是恩赐,哪里会兴师动众的告诉她。

  阮绵书道:“你觉得,我如今就不失望吗?”

  他们是夫妻,至亲至疏是夫妻……

  “我于黑暗中嫁你,是抱着福祸与共的心态,我不在乎你瞎一辈子,你却掐灭我知道真相的机会。”

  “不是的,”沈寂看着她,解释道:“那日情况复杂,我若复明,沈家不会放我离开。因为抱着剔除族谱的想法,我不能告诉他们我看得见。”

  后来雨中漫步,阮绵书满心满眼是他,他是想确定不是梦境就坦白的。

  沈寂伸手要拉她,被阮绵书躲了过去,讷讷道:“我是想说的,只是来了归园一直忙碌,夜里躺在床上闭眼就是一夜过去,后来又是你生病的事情。”

  阮绵书也回忆这这几日的事情,着实有些多,她没有说话,久久不能平息。

  “绵绵,是我错了。”

  阮绵书躺着,满头青丝凌乱,脸上淡淡的,抽出被沈寂固执抓住的手,“我想静静。”

  说完,阮绵书翻身,背对着沈寂,徒留一个孤寂的后背。沈寂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也不敢打扰她,就陪着她躺着。

  夜风吹散了酒气,阮绵书睁眼看着墙壁,想着这多日狼狈被沈寂尽收眼底,不免恼怒。他们忙碌是事实,但若是有心,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不过是沈寂不愿意而已。

  离开沈府那日,他明显的躲避,享受着她的照顾,一声不吭。

  更有甚者,沈寂看着她整理院子浑身灰尘,掐着腰吩咐搬运,穿着抹胸跑在里屋找衣裳……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阮绵书愤懑的扯了一下被子,肩胛长发滑落,春被盖不住窈窕身姿,沈寂看着她腰肢纤细,滚着泰半的被子。他半边身子在外面露着,叹了口气不敢开口,心虚的瞟了一眼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

  所以说,不要侥幸的隐瞒枕边人,她委屈起来,你就话都说不出来。

  一日的隐瞒是情/趣,多日的隐瞒就是作孽。

  他就是作孽。

  本该鸳鸯翻被滚的夜晚,佳肴美酒,夫人在侧,硬生生成了冷战。

  窗边月色渐暗,有风盛起,敲打着樱桃树。

  一夜风吹,再醒来身边一片清冷,枕上沈寂徒然惊醒,看着身上盖的好好的被子,徒然未语。

  阮绵书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外面隐隐有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说笑,丝毫不见昨夜的忧丝。

  窗柩半开,有光从缝隙流入,他看到乌云遮不住太阳,过了今日一样阳光明媚,遂深吸一口气起身。

  他仍需去码头监工,筹谋他们的明天。

  穿戴整齐出来,他一眼看到了晨光中指使人移栽花草的阮绵书,穿着青色襦裙,和秋葵笑着,四目相对阮绵书敛了音容,淡淡的扭过头。

  之后说话也不甚自在,沈寂知道她要别扭一阵,兀自一个人吃好喝好,然后在满院人诧异的目光中,穿着薄衫出门。

  白色的广袖长袍,衬的沈寂身姿修长,路过阮绵书的时候刻意往后挽了一下袖子,很是潇洒的样子,头发也换成了高髻,俊眉朗目。

  秋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了半晌,突然指着不见人影的门口,朝阮绵书问道:“夫人,二爷……看见了。”

  阮绵书淡淡道:“恩,看见了。把这里摆些桌椅,夏天葡萄成熟的时候可以躺着纳凉,就是蚊虫多,要备些香草熏着。秋葵你明日去……”

  阮绵书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大堆,秋葵被说的晕晕乎乎,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阮绵书的视线往门口看了好几眼。

  最后实在无事交代,阮绵书整个人就静了下来,站在樱桃树下一动不动,她今早就是故意不陪他吃饭的。

  可到了最后,生气的还是她。

  秋葵接过吴三搬来的树苗,声音不轻不重的打探,“二爷一早去哪里?我见走的时候也不和夫人说一声,夫人该担忧了。”

  秋葵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阮绵书,吴三闻弦知雅意,遂把沈寂去码头帮杨朔看工的事情抖落了一个底朝天。

  阮绵书虽不看这边,脚步却往这边移了两下,秋葵当作看不见,感慨道:“要是去码头的话,二爷穿的单衣怕是要着凉了,码头风大。”

  阮绵书回想着沈寂走时穿的衣裳,是单薄的很,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挡风。

  还有那个挽袖,那么宽的袖子,是去码头兜风吗?潇洒个什么劲,码头清一色的搬工,穿给谁看。

  阮绵书怀疑沈寂使用美男记,明知她心悦他而勾/引她,可她不能说出来。

  那边秋葵又道:“城外码头不似城内,连个像样的酒楼都没有,也不知有个热乎饭菜没有。”

  吴三就道:“没有的,那夜二爷不是连夜回来,听人说是饿着回来的,二爷不让说。”

  阮绵书心道,不让说你们两个人说这么起劲,是生怕我听不见。

  没饭,饿死他才好,看见没两天就不学好。阮绵书一声不响的回屋,撇下秋葵和吴三两人在院子里面捂着嘴笑。

  中午用饭的时候,阮绵书没吃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回屋对着衣柜的方向纠结了半晌。

  最后愤恨的跺了跺脚,朝屋外叫了人。

  沈寂和阮绵书冷战的第一天,杨朔接到了外甥媳妇不远千里,礼轻情意重的饭菜,和两件厚实披风。

  自然不远千里,礼轻情意重什么的都是浮云,是杨朔臆想出来的。

  为了感谢整顿院子杨朔留下帮工的人手,阮绵书刻意做了小菜,写了一张表达感谢的信,其中勉强加进去的两声舅舅,障蔽了杨朔的头脑。

  “看看我外甥媳妇的菜,这色香味俱全的样子,舒服。”

  “在摸摸我外甥媳妇送来的避寒衣裳,这质感材料,昂贵。”

  “果真是孝顺,还有这信,谢了我,谢了念云庄的帮工,以及借宿时丫鬟的照顾,懂礼啊!”杨朔把信拍的哗哗作响,第三次在沈寂面前侃侃而谈。

  沈寂则眉目清冷的看着凳子上的两件披风,冷笑起来。信他自然是看过的,丫鬟婆子,帮工守卫,就是杨朔的银子都在里面帮了大忙,唯独沈寂……连个名字都没有。

  好似沈寂二字,浪费了她家笔墨一样。

  明明知道是她故意的,沈寂还是忍不住生气,瞪了杨朔一眼,取走其中一件披风,行云流水的登上高船,一口气训斥了几个偷奸耍滑的人。

  这一日,做工的人人自危,生怕触及了沈寂眉头,终于捱到了天黑。

  沈寂一起一跳,稳稳的落在地上,扯过松柏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收工,回府。”

  徒留一群累的趴下的人,许多双无辜的眼神看着杨朔,杨朔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觉得这披风应也不挡寒,讪讪笑道:“那啥……今日工钱翻被,都回家吧!”

第四十九章 挽袖 你不止一次看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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