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失眠
顾何差不多能确认萧翊并非重生。
六年朝夕共处、日夜相对,他们对彼此都太熟悉。
一个人再怎么能伪装,眼神总是改变不了的。
二十岁的萧翊看他的眼神总是专注而炽热,那双眼睛紧紧粘在自己身上;十五岁的萧翊眼睛太干净了,带着仰慕,就像任何一个对前辈充满敬重的弟子。
黑亮的眼眸盯着自己,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孺慕。
那么就只有自己,带着前世的记忆翻山踏水而来。
留下萧翊在烟云台练剑,顾何一个人去了藏经阁。
自己的重活一世就如同梗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膈的人难受。
这件事作为秘密,他谁也不能告诉,只能自己去悄悄的探查。
书海浩渺,历史沉浮,只要是人为的,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上一世的结果太苦,他不想再重新品尝。
推开藏经阁的门,老旧的书卷气息混着阳光下的尘埃扑面而来。
沧浪阁立世千年,久过任何一个朝代,从汗牛充栋的古籍中找到自己想要的讯息太过不易,它就像一池的河蚌,你得一个一个的剥开,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颗珍珠到底藏在哪里。
而这颗难寻的珍珠,顾何已经找了整整两年。
但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要有结果了。
果然!
“古存一心法《阖梦》,修习之后,以渡劫后期修为引之,佐以心头血数,可使一人死生之际逆转时空,保存记忆回到生前若干年前或得永生。而施法者将在时光再次流转到施法当年时遭遇天劫,死生不论。”
顾何又急急往后翻了几页,果然没有心法《阖梦》的踪影,好在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最后一行八个大字引人注目:
“极北之地,昆仑之墟。”
“渡劫后期修为,世间寥寥无几,自己踏入大乘期后就站在了修真界的金字尖塔上,只是听自己的师尊清冥真人说过,在一千年前沧浪阁第一任掌门玄度仙尊所处的时代,达到渡劫期修为的人并不算少,可渡劫成功的人却凤毛麟角;而再往后的近几百年以来,或许是灵气不充沛,就连能到达大乘期的都屈指可数,更遑论渡劫。”
“只听说过近几百年来有两位大能踏入渡劫期,然后四方云游,不知所终。”
总不能… …总不能这两位大能其中一位,为了自己甘愿先找到失传的心法《阖梦》修习,再放弃修为,最后剜出心头血,只为了能让自己重活一世吧?
顾何一时无话,呆立在了原地。
和重生有联系的目前只有这本《阖梦》,但这文中记载实在太过荒诞离奇。
要想拨开重生的迷雾,只能从《阖梦》入手,加上渡劫后期修为等信息或许可以一探当年的真相。
昆仑之墟在九州极北之地的最东面,传说是听说天气诡谲多变,凶险异常,少有人涉足,到如今只剩下一个传说了。
他不怕涉险,但萧翊刚刚入门,还没有筑基,他不能冒险。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只需要三年。
三年后,萧翊就会步入分神期,独当一面。
自己就能放下心来,去探寻这一系列的秘密。
烟云台。
烟云台总是这样,四季不变的云雾缭绕,如丝如缕丝丝缠绕在屋脊上,缠绕在花开到欲燃的凤凰树上。
乳白色的雾、苍青色的屋脊、火红的凤凰花树下落英缤纷。
一身紺青色长袍的萧翊将长剑收回到腰侧的剑鞘里,又在胸口前摸了摸,掏出一块折叠手帕——虽然大男人用手帕娘唧唧的,但这是师尊第一次送给自己东西,他想好好保存着。
“——你刚刚到,门内可能还有弟子不认识你,带着这块玉符。”师尊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萧翊慢慢打开了包着的手帕,是一块触手温润的方形玉符——一面雕刻着“沧浪阁”,另一面雕刻着“烟云台”。
烟云台是历任沧浪阁掌门的住处,这块玉符的意义也就不言而喻。
他用手指摩挲着,玉符的边角已经极其圆润光滑,似乎被人用手摩挲过很多年——他又想起递过这块玉符的那只手——手指细白,连指甲都生长的极其圆润,泛着珍珠一样的粉色光泽。
比他这些年见过的任何一双手都好看。
“练完了?”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翊匆忙把玉符包起来,然后塞进胸口处,转回了身。
“嗯!”
“练给我看。”
顾何在凤凰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萧翊抽剑,日光照耀泛出银白色的光。
跃身而起,寒光闪动,风声和着剑意破空而来。
也许是自小的经历使然,萧翊的剑招总是少了几分从容,多了几分急迫。
萧翊放下手中的剑,看向凤凰花下的顾何。
白衣胜雪,眼眸清明。
有绯红花瓣不断从师尊身旁飘落,他突然就明白了跪在孟府台阶,听夫子讲学时吟诵的“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火红的凤凰花衬着一身白衣的师尊果真好看。
他是个俗人,只会说好看。
有风吹来,掀动了师尊的衣角,整个人也就好像要随风飘摇而去了。
他开始有点害怕。
“熟练有余,力道不足,拿剑。”
萧翊把剑递过去,顾何没有接,而是站到了他身后。
有带着凉意的手掌覆在了自己握剑的手背。
萧翊整个脸都要烧了起来,一颗心忽上忽下,脑子也云里雾里。
师尊说了什么他一句没听进心里。
只听到自己胸口传来的声音——噗通——噗通——噗通——
直到有弟子通传,问掌门是否用膳。
萧翊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顾何在石凳上坐下,慢慢回过神来。
——师尊只是正常的帮助徒弟纠正错误,只是自己……不习惯而已。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他连师尊的脸都不敢看。
夜里,萧翊失眠了,翻来覆去都是练剑时的情景,闭上眼就是师尊微凉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
最后在天际泛出一丝微光的时候,气恼的一把抓过被子盖住脸。
要命!